蘇深深從小生活在深牆大院中,錦衣玉食,無所憂愁,身子骨自然是比一般人家女子要脆弱些,再加上她自小多病,如今受此陣法傷害,自是比不得尋常人的恢復能力,要休養久些。
如此,詩余本著要在蘇府待下去的想法,總不好什麽事兒也不乾,於是就此說來,她閑著無事時也會去蘇深深廂房看看她,順便給秋絮搭把手。
一日清晨,秋絮要給蘇深深燉蓮子羹,詩余正巧閑逛到廚房,從門口見到秋絮一人在那裡忙活,探頭,笑道:“我幫你可好?”
“這天那麽冷,我還以為你躲在房中喝酒呢。”對於詩余救了蘇深深一事,秋絮一直心存感激,與詩余混熟後,更是深知其隨性,秋絮便時常這樣打趣她。
詩余大步踏進來,負手而立,看著秋絮熟練地洗著蓮子,手都在涼水中泡得通紅。
“我雖嗜酒,但總不好每時每刻都喝吧,大清早的,酒入腸中易傷身。”她胡亂說著,有些不著調,但不管不顧,繼續道:“我來給你打下手吧?”
秋絮連忙擺手阻止她,“你還是站在一旁看吧,別添亂了。”
聽到此話,詩余點頭,略讚同了些,她自小在無方根本不用乾活,所以這幾天她有心幫著秋絮,卻總是笨手笨腳,鬧得秋絮還得幫她收拾殘局,她有自知之明,一笑作罷。
待秋絮做好蓮子羹,已過了有些時分,偶爾抬頭,便見詩余當真乖乖站在一旁認真看她手中麻利的動作,不免有些好笑。
“行啦,晚些我給小姐送去後,也讓人送些給你嘗嘗,外面下了小雪,那麽冷,你還是早些回去吧。”
聽她這麽一說,詩余才知道,望出門外,果然天上飄著細細的雪花,一點點地往下落,輕輕的,悄無聲息,便模糊了前方的路。
這可是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詩余聽了秋絮的話,從廚房走了出去,一路慢慢走回去,她出來時忘了披上鬥篷,沒料到天變得那麽快,雪一下便冷了幾分,雖是這樣,可她倒也不著急,任由雪花落下發頂上,肩上,手心,最後一點點消融其開來,化作看不清的迷霧。
走進沉香院,忽地一股濃烈且特別的酒香飄來,彌漫了整個院子,在這冬日雪裡,別是一番滋味。
詩余眉眼都舒展,笑意湧出眸中,尋著酒香而去。
最後站定在梅花樹下。
一人著黑衣,單腿微曲,坐在屋頂上,對著梅花樹,一壺酒放在一旁,那人長得極好看,臉上深刻明朗的輪廓被雪模糊了,卻依舊有一股絕非常人的氣勢,他手中執著酒杯把玩,神色淡淡,似是沒有察覺詩余的靠近。
詩余只看了他一眼,眼神便忍不住飄往他那壺酒,她咽了咽口水,肚子裡的那根酒蟲蠢蠢欲動。
“哎,你這酒好香。”
那人聞聲望去,目光落在下方梅花樹旁的詩余身上。
雪越下越大,樹下的女子似乎毫無察覺,赤紅的梅花伴著雪落下,飄在她的發絲,成為極好的點綴,她的眸子清亮如這剛落入人間的雪花,透徹非常,卻緊盯著他身旁的那一壺酒,目光灼灼,隱藏不住的欲望。
詩余轉而對上他的眼,驚而發覺男子的那雙桃花眼如墨般黑得發亮,深沉而不可猜測,似容易將人吸附進去的漩渦
可她卻笑了,“能給我嘗嘗麽?”
男子似是沒料到有女子會如此問,她言笑晏晏,那雙清潤的眼隨著笑意彎成了月。
他略一低頭,伸手,將酒壺往下輕輕一拋,力度和弧線都剛剛好,酒壺被詩余輕易接住。
捧著酒壺,特殊的酒香溢滿鼻尖,詩余從沒喝過這種酒,仰頭喝了一大口,些許酒從嘴角流出,穿過雪,滴落地面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男子指尖微動,似笑非笑,見梅花樹下的那人喝完酒後滿足地眯起了眼,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他飛身而下,一步一步走近,也落入梅花樹下。
剛才隔著高度和雪花,沒看得清,如今男子倒是瞧見了詩余的模樣,眸底起了深意,暈暈沉沉,心底有著一絲驚奇,卻被極好的掩藏下來,臉上看不出一絲的動容。
原來是她……
詩余遞上酒壺,道:“我從未喝過如此特別的酒,多謝。”
“你不是這蘇府的人。”
男子開口,隻說道這一句話。
“你也不是啊。”詩余聽他這話,便知其一定與蘇府有著些關系,知道府中都有哪些人,免得其誤會,便繼續說著:“我不過是在這蘇府住上一段時間,大約, 也勉強算是個客人吧,倒是你,好端端的坐在人家屋頂上喝酒。”
他看了她片刻,精致的桃花眼裡似乎隱隱有些笑意,淺淺的,稍瞬即逝,“那我也勉強,算是個客人。”他順著詩余的話,如是說道。
詩余也沒想知道他是誰,怎麽會在這裡,如今她最關心的是這酒。
“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麽酒嗎?在哪兒可以買得到?”
男子從剛才便知她是個嗜酒的人,聽到這樣迫切地詢問,不禁有些好笑。
“我釀的酒,沒名字,也沒處能賣。”
詩余一聽,眼中一亮,笑道:“教我怎麽釀吧?”
他聽後,卻微微低頭,離得詩余近了些,眸子的視線與她平行,片刻後,男子也笑了,唇邊的弧度淺淺。
他忽地轉身,負手而去,身姿卓越,氣質非凡,不同於平常人家,隻輕飄飄地丟下一言:“不教。”
留下身後的一人,對著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角。
夜裡。
詩余對於酒的執念可不是一般的深,嗜酒的人不少,卻從沒有人像她那般因著酒難寐而輾轉反側,她一直惦記著今日遇見的那人的酒,真真是與別家的酒太不一樣了,詩余感覺那種香味時刻縈繞著身邊,偏生那人又不說方子,還不知是誰。
夜已深,下午停了的雪又開始下了起來,一人坐在書桌前,望出窗外,見了雪,想起今日之景之人,寫著信的手不禁停頓了下,轉而恢復如常。
待信寫好,他便交給一旁的心腹送去,眸光,灼灼生花,凜冽清冷,如等待著獵物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