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詩余從如意閣中出來之後,聽說蘇正派人去找了那個小將,打探她的消息,而後卻不知為何不了了之,許是蘇正知道了背後的人,也知道自己並無危險,也便作罷了。
只是,如今詩余也不好再回到蘇府繼續住下去,於情於理皆不妥,這下,偌大的京都,沒有了她的容身之處了。
幸好她也習慣這種自由自在無所謂的生活,待在哪兒不是待。
詩余身上沒銀兩,沒法子,隻好乾些神婆該乾的事情,填飽一下自己的肚子,行至一個村莊,屋子前飄出飯菜的香味,縈繞在她的鼻翼,她靠近,往窗戶瞄了瞄,裡屋的人便一下子看到了她,疑惑地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滿頭白發的婦人,佝僂著腰,拄著拐杖,抬起那渾濁的眼看著詩余,半晌道:“姑娘是餓了吧,正巧老婦這有些粗食,姑娘要是不嫌棄,便來吃些吧。”
說罷,轉身顫顫巍巍地進了屋,邊走還邊向詩余招手。
詩余正餓得很,自然是不會拒絕,上前去扶著老婦人,也一同進屋去。
屋內很是簡陋,東西不多,簡單的桌椅生活用品也算是齊全,牆上掛著一把弓,雕著花紋,煞是好看,這屋子雖是如此,但總算是明亮,陽光從外照射進來,照在牆上的箭袋上。
“如此,便多謝婆婆了。”詩余不客氣地坐下,看著桌子上的飯菜,忍不住拿起筷子邊吃了起來,笑眯了眼。
老婦人見其大大方方,禮貌周全,還很是滿足的樣子,也笑了起來,坐下,慢慢吃食著,說道:“姑娘多吃些吧,我一個老婆子也吃不了那麽多,想必你也是餓極了。”
“婆婆不像是一個人住的呀,可有家人?”詩余滿嘴都是食物,說話微有些含糊。
“我有個兒子,常和村中的小夥子上山打獵,有時晚了,便不回來,在山上住一晚了,”老婦人夾些菜給詩余,抬頭看了看她,詢問著:“姑娘是否沒地方落腳?”
吃飯間,外面的天早已黑了,冬日太陽下山得更快些,老婦人點起了燈,正想起身去關窗戶。
詩余連忙起身道:“我去吧。”說著走過去關好窗,冷風被阻隔在了一牆中,屋內暖了許多。
“反正今夜就我一個老婆子,姑娘要是不嫌棄,可以在這歇息一晚,總比你夜裡離開要安全些。”
詩余垂眸思索著,想著她說的話也是對的,於是便笑著道了謝。
老婦人也是極好的,忙擺了擺手,隻說道:“姑娘只需記著,夜間別出去就是了,咱們這村子,夜裡不太平。”
燈光昏暗下,老婦的話低沉,帶著些許警告和擔憂,渾濁的眼底,一片迷霧,詩余怎麽也看不清楚,隻知,她的語氣並不好。
深夜。
詩余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想著今日路過村子,那詭異的氣息,她彎腰從地上撿了幾顆石子,隨意往上一拋,石子翻滾幾下,落入地面上,形成一個特別的排列。
卦中顯示,這個村子有非常人的氣息,不得安生。
她想著反正自己沒地方去,也沒銀兩買東西吃,於是便抬腳往村子裡去,算是討些吃的,順便看看能不能幫著解決些事情,換一點酒肉錢
本想著這天那麽冷,有什麽事情也待明日再說的,但……詩余一手覆在眼瞼上,片刻,歎了一聲,掀開被子,起身。
算是,還了那一頓飯的恩情吧。
躡手躡腳地推門出去,詩余還特地去老婦人房中瞧了瞧,
見其睡得正熟,便急忙趁著這適當的時間出門去。 這村子本也不是什麽富貴之地,皆為簡樸,家家戶戶也是和樂融融,互幫互助,一片祥和,白日裡,表面看起來也沒什麽特別之處。
天開始下起了雨,也不大,絲絲縷縷,點點滴滴,落在屋簷上,落在籬笆裡,在這靜謐的夜間就極其清晰,仿佛有人為之。
詩余手都快凍僵了,偏生沒帶蓑衣,這雨融入了她的衣裳,讓她的頸間冰涼一片,她縮縮脖子,苦笑一聲,早知道還是乖乖在屋裡睡覺好了,這天還真冷。
她逛了一圈,什麽也沒發現,正想回去,卻聽到一絲哭聲,很微弱,像是人之將死前的求饒,嚶嚶地哭著,聽不出男女,只是一直不曾改變,隻不停地哭,惹得人心煩意亂,在這夜裡,混著雨聲,顯得更為淒涼悲愴。
村子一路都是黑的,每一戶都熟睡著,除了那頭頂上的月光灑下來的朦朧之外,幾乎是看不清的,四下,無人,也沒有別的東西。
詩余閉眼輕嗅,鼻尖微動,而後睜眼,眸底沉沉,空氣中,有血的味道,很淡很淡,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間隔著很久的時間。
腥氣不重,悲愴卻很大。
詩余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越到夜裡,風越大,凍得她指尖發抖。
再也忍不住,她忙轉身回到婆婆的屋子裡。
一夜,無眠。
翌日。
下了雨的天,放晴,藍的如同貓咪的眼睛。
詩余正“呼呼”地喝著小米粥,熱騰騰地,與門外的涼意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她高興得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老婦人看著她的樣子,有些好笑,很是慈祥。
詩余喝完,滿足地放下碗,開始說正事,“婆婆,其實,我是一名神婆,天地之道的事,多少懂點,您看,需不需要我做些什麽……”
她話還沒說完,老婦便急急站了起來,碰到了身後的椅子,也管不過來,隻一味對詩余道:“別,別,姑娘,老婆子不知道你懂些什麽,但咱們村子的事,你還是別管了,老婆子不想讓你惹禍上身。”
“沒事的婆婆。”詩余走過去,把椅子扶起來,接著扶她坐下,自己則蹲下來,看著她,說道:“我有多少斤兩我還是知道的,昨夜我出門去逛了一圈,覺得無大礙才如此跟您說得,我不是個會逞強的人,危害到自己性命的事自是不做的。”
老婦人聽後,面露難色,替詩余感到有些不安,輕聲道:“這……”
她的眼中,即使再渾濁,詩余也看清了她的擔憂之意。
“婆婆的手藝實在是好,要是此事解決之後,可否多做幾頓給我吃,就當作是送我的禮物?”詩余笑了。
眼前的女子,笑著,身後是屋門外的冷冽,村民都起來了,人聲熙攘交雜著,她的笑裡,很是溫暖平靜。
老婦人心底一沉,半晌,抬眼看向詩余,認真而鄭重,一字一句道。
“我們,都害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