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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心隱》第7章 閑絮
  【古月廬】的府主古無知是這【天仙玉露】釀成以來,第一個為琴心隱備禮所寄的人。

  古無知是個酒仙,享用醴酪之前,大抵也會如琴心隱彈曲之前般,選定一個良辰吉日,焚無色無味香,沐無念無求浴,更上八寶紋絡的廣袖道袍,再吩咐左右童子拾來秋時藏好的桂枝,先武火烤熾一旬,然後架在七巧琉璃壺下,從錦盒中取出【天仙玉露】提煉混成的漿液,傾入壺中,又用不凍泉上瀑峰濺起的陽液,與其下深潭底處的陰液按比混合,先煮熟一番後,也倒入那七巧琉璃壺內。

  樂具一道,有若棋道,廿歲無所成則終身無所成,是故各府尊長,大都年在而立之下,弱冠之上。而古無知年知天命,在這【棲鳳閣】中修養卅年,自然尊為各府之首,連那失蹤的前任閣主見上此老都得拜上兩拜,故而才領了這代閣主的差使。

  “可惜老朽晚生了個幾百年,不然與太白老兒一同,喝風引露也是大快人心。嘿嘿,不過這太白老兒也沒福氣,享得心隱賢侄釀的這【天仙玉露】。能釀出這樣美酒的人,又怎可能是個弑師的壞蛋?”古無知見七巧琉璃壺中酒水已沸,香氣漸出,哪管的廣袖不便,抄起把柄,倒上一杯。見杯中純醴似水若脂,半清半暈,知是好酒,仰喉而盡。

  “嘖嘖嘖。”壺中仙人閉幕讚道,“不愧是梅仁蓀的徒兒。梅老啊,梅老,有徒如此,夫複何求?你且安息吧。”

  這番卻恭敬緩和地斟上一杯,對天一舉,對地一恭,對這【松石間意樓】一推,然後一一灑在地上。“俯仰之間,皆為塵土。你本就不該摻合那【碣石調・疏影】,誰又能想到,那曲子是那般地,唉,毋庸贅言,毋庸贅言……”

  古無知取出一把琴杆歪斜,漆色斑駁的胡琴,竟自淒淒惶惶地拉了起來,曲中悲涼之意,聞者流淚,聽者傷心。忽而遠處箏聲鏗鏘,踐行漸近,碎珠般灑落入胡琴的悠遠韻意之中,好似飛花擊美酒,天星綴蒼穹。

  古無知趁著琵琶聲近,趕忙停住手中胡弓,激起刺耳铩音,匆匆將壺中【天仙玉露】一飲而盡。隻聽得廬外箏聲也淡出,一聲細語道,“閣主,小侄柳須侯造訪。”

  吩咐一童快些收拾酒具,古無知又命另一童前去應門。口中洪洪,“賢侄不必多禮,請進請進。”

  柳須侯給開門的童子賞了兩個桂花蜜餞,讓他與另一童子分了。童子們便樂呵呵去向屋外吃食。

  “你這短箏上的功力,可真是漸長,以往都嫌箏大,移駕頗為不便,你倒好,愣是整出個短箏來。”古無知笑道。

  柳須侯席地而坐,托著短箏輕輕放在地上,伸手烤著桂枝的余火。“閣主教訓的是。閣主的胡琴才是痛及人心,閣中無可代者。”

  “行了行了,【棲鳳閣】日常互捧,誒?柳須侯溜須拍馬,妙哉!。”古無知揮手道,眯眼看著柳須侯,笑問,“你這小兒無事不來,有利才往。今日來我這破廬做甚?”

  柳須侯閉目調息才掩住了尬色,聞著滿屋香氣,“這琴心隱的酒還真不錯。”瞧著古無知也是面露尷尬,又正色道,“前任閣主離閣已快三年,芷意也走了三年。現在梅府主走了,琴心隱也不在閣中,諸多位置空懸,真是……冷清了不少。”

  古無知倒是知道,這年輕一輩中,柳須侯最為上進,【弄玉閣】中在籍弟子也逾三十,當是【棲鳳閣】中翹楚,這些弟子卒業之後,又在九州各處開立琴館,天下之間如今正是以箏為盛,

技壓各家,每年投入【弄玉閣】的弟子也趨之若鶩。聽到柳須侯有此一問,壺中仙人面不改色,“尋閣主本愛雲遊,我等還是莫要亂擔心。就算尋閣主要退位讓賢,老夫垂垂老矣,當了這三年代閣主已經是殫精竭慮了。就看爾輩同儕了,尤其你柳小子,可了不得啊。”  柳須侯聽壺中仙人一番話密不透風,也知這位前輩不喜權勢,垂腰答了一禮,“閣主高看我了。我輩之中,琴心隱當年一人獨上君山,攪得【棲鳳閣】天翻地覆,最終被梅師叔收下,小侄難望項背。江樓夜的曲意樸素歡喜,與我難分伯仲。木頭道人更是琴武兼修,若真是全力以赴,那整個嶽陽恐怕都能聞得【棲鳳閣】的黃鍾大呂。而諸葛漢子近來改進鼓樂,與那些域外教士融洽一氣,竟可將本來用語配樂之鼓,獨力奏出諸多變換;且不說諸葛胡子將匏笙改良,定中高低三種樂音,起伏錯落,交織不絕,宏壯無比,謂之交響。此般看來,最是我【弄玉閣】無能,桎梏腳步,囿身原地,柳某又何來賢達之處?”

  古無知聽完大笑,這一番話說出來,倒是【弄玉閣】最為一無是處了,這柳須侯當真是口舌了得。

  “那我就問,你把這【弄玉閣】說的如此狼狽。”古無知的眼神,幾近要看穿柳須侯,“你不想要那卷【碣石調・疏影・卷三】嗎?”

  柳須侯縱是再精世故,也難免顫聲動容,“那譜子在閣內果然還有備份?”

  “嗯”古無知也不忌諱,娓娓道來。“我友梅仁蓀逝世已經一個月了。臨終之前,將與鍾世余一同打譜、歷時三月打出的【碣石調・疏影・卷三】交付於我。要知梅仁蓀可非常人,他能打譜三月的曲子,尋常人或許十年也做不完。隻是梅仁蓀告誡於我,說是琴境在人境之內,不可彈奏,否則必遭禍患。你可知道,這琴境涉足人境,我【棲鳳閣】中可有幾人?”

  柳須侯倒是知道琴境之分,初學琴,手上口上無誤,按譜而奏,一曲無虞,又完全表露作者之意趣,是為【物境】,這【棲鳳閣】之中,江樓夜正是【物境】之代表。而【人境】便是,彈一曲,便知作者為何所困,為何所發,為何所起,便可剝離作者心思,加諸己意,隨性而發。是故【離騷】也可作樂曲,【賀新郎】也可盡悲涼。無疑,眼前這位古無知便是【人境】之內。可惜自己過於急功,【物境】未成,譜意未達,便想要混入自己的想法,弄的琴境混沌,隻能求諸別法,是而以內功入琴,琵琶聲自有莫名混響,有若四面八方而來,循循不絕。柳須侯也知此乃旁門,當年自己拜入【棲鳳閣】中,曾聽閣主拈葉吹奏,引來百鳥而鳴,雖閣主不會武功,但琴境高遠,縱然自己內功渾絕天下,終不能有此意境。便回答道,“閣中,除了已逝的梅仁蓀師叔,躋身【人境】,恐怕隻有閣主您吧。”

  古無知捋須不言,看不出面色晦明變化。“的確,我是【人境】。我友梅仁蓀當年已經初窺得【曲境】之門,然終究應了他自己所言,【人境】之內,莫要碰這【碣石調・疏影・卷三】。”

  “【曲境】?”柳兮澤惑道,想到當年閣主的厲害,“便是前閣主那種?”

  “然也,”古無知歎道,“閣主極擅音律詩詞,當年悟出詞中三境(即人間詞話三境界),以證大道,便推知琴中三境,所謂物有終始,逢三而返。即使說天下萬物,皆是先肯再否又複肯,而複肯又不同於先肯。便好似那洞庭青螺的螺線一般,循循環環,由向上而升。正所謂“名可名,非恆名”,所以他將第三種境界,名之為【曲境】,即是曲中極境。”

  古無知頓了頓,但覺許久未說過如此多的話,口內饑渴。柳須侯心思聰穎,解下腰間葫蘆,正是琴心隱在他生辰所贈的【天仙玉露】,雖然自己烤製之法絕不如壺中仙人,可聊勝於無。便遞將給古無知。

  古無知大喜,呷下一口,“這琴小子可真了不起,這酒真是仙人才能喝的!誠不辱【天仙玉露】之名。”突然眼放精光,“方才說的可還漏了一人,這琴小子我聽他當年闖山時彈過幾首琴曲,尤其是獨挑【松石間意樓】那首【平沙落雁】就隱隱有些【人境】的意趣,也是第三個讓我覺得能把七弦琴彈到有如此感染力的人兒。可惜那時他【物境】也不扎實,譜理有所紕漏,太過隨性。不過想來在梅友那學琴三年,琴境不可知曉,或許已經穩入【人境】也說不定啊。可歎,可惜,這幾年從未聽他彈過。”

  柳須侯心下佩服,“如此看來,小侄也算是完完全全打消了對【碣石調・疏影・卷三】的念頭。”

  “不過論及開拓宗門,掌理【棲鳳閣】,我倒還真覺得,隻有你柳須侯才有這般能力,連尋閣主都不行。畢竟閣主心境非凡,早已對【棲鳳閣】這種俗物無甚興趣了。”古無知此言倒是肺腑,柳須侯將那【弄玉閣】發揚如此,定是有雷霆手段。

  柳須侯也不推脫,微微頷首,想到來此的另一緣由,說道:“近日有人故意將鍾家之事,引到琴心隱身上去!子舟姑娘已經從琴心隱的禦琴中發現那枚木牌了。”

  “唉,那件事,本就是人間至慘,琴心隱也一直蒙在鼓裡。”古無知悲從中來,不可斷絕,“那件事的詳細實情如今也隻有我與尋閣主知道,看來這對怨侶有的受咯……”

  “可否告訴小侄?”柳須侯問道。

  古無知卻不再多言,喚來小童重新架起七巧琉璃壺,騙得柳須侯要告知他真相,喝光葫蘆中的【天仙玉露】之後,倒頭便睡,留下柳須侯一人啞然無語。

   是日二月初九,離開春的琴測也不算遠。子舟撿了幾段《廣陵散》中的樂句,練得小半月方才明了於心,熟稔於手。想到日前付檢知曾約她今日前去桂花小徑,向她討教討教琴學,順便商議初春琴測一事,趁天色未P,子舟便已出得【松石間意樓】,一路穿過桂香小廊,見得付檢知將那燈籠改進許多,籠頂纏線於長繩之上,長繩盡頭又被水車帶動,循環往複之下,燈籠竟然自轉起來,隨著鏤空花紋不一,地上投影也是各異,有若雲雀穿山,有若鳳凰翔天,不一而足,流光溢彩。

  子舟眼波流轉、十分歡喜,可又想到不知所蹤的琴心隱還有那逝世的梅仁蓀,加之父仇鬱結,心中才湧起熱流如入冰洋,幽幽歎道,“付檢知,你多待我一分,日後你我二人傷痛也多深一寸。”卻見橋廊空無一人,有些納悶。“難道付兄忘了今日要彈琴?不對,若是忘了,又怎麽會點燭引我。”

  卻聽得一聲呼喚,似是從廊上傳來,“子舟先出的廊橋,橋西有個雲梯,我在廊頂屋簷上。”

   子舟依言出來,果真看見一精致梯子斜向廊橋屋簷,望見付檢知獨坐小樓穹頂,原來這桂花小徑的廊橋並非尖頂,而是個平緩之處,的確是個彈琴的好多在,正想上去,可是身上背著琴,登梯多有不便。

  一股衣袂扶風之聲,子舟抬眼,見得付檢知竟從兩丈高樓一躍而下,不禁嚇得花容失色,卻見付檢知下墜之時足尖在雲梯稍點,飄飄然好似仙鶴俯仰,穩穩落地。子舟拍手讚道,“付兄竟還有如此功夫!”

  “趁空和諸葛師叔學的。”付檢知幫忙卸下子舟背後的琴,雙手捧住,隻用得兩三下便登上高台,令得子舟頗為豔羨。回頭對子舟道,“現下你可上來了,注意腳下,別踩空了。”

  子舟一手托著儒裙,一手扶著雲梯,一步步拾級而上,尋常人要是作此般動作定然不雅,可是子舟做來,付檢知如何看也都覺得有如若柳扶風,儀態萬千。

  待得子舟將要踏上最後一階,付檢知伸手將她牽住,心中忽而一動,用了個巧勁,子舟還道是腳下不穩,又不敢後仰,向前一撲,撞入了付檢知懷中。

  付檢知這次可是足足拖了一呷茶的時刻才不舍扶正子舟,子舟面色紅似朝霞可卻含著十分慍色。

  “付兄,請檢點。”子舟心中苦悶無比,她知付檢知從小便帶她甚好,可自己已經傾心琴心隱,一時間兩種情愫交匯,不知如何是好。定神片刻,眼中透出陰翳,付檢知看在心中,忽然想起子舟喜歡的是她師父,頓如五雷轟頂,目眩神馳,心如翻醬,五味雜陳。

  最終還是子舟先道,“今日為何要在此處學琴?”語氣中冷意森然,讓付檢知不可琢磨。

  “風光好,開闊一點,心情也會好一點。”付檢知知道子舟背負著什麽。

  子舟點頭道,“如此,甚好,今日付兄學什麽曲子?”付檢知本就熟絡琵琶一道,再入瑤琴,雖然個中大有不同,但樂理一道卻是相通,這才不過月余左右,便已經將指法學完且還彈會了《關山月》這般小曲中的精品。

  “便學《鳳求凰》吧。”付檢知遙望天際,見緋雲漫漫,氣象百般。

  子舟如何不知他意思,這《鳳求凰》本就比《關山月》簡單許多,哪有會了難的再學簡單的道理。但也不拆穿他,指點了這《鳳求凰》中各點難處,又把自己的理解灌輸於付檢知。

  “前篇按音段落要以婉約呈心境,要如鶯歌燕語直貫人耳。

  “中篇按音要由實入虛,入手要有句讀之感,如擊皮鼓,吟猱位子要開合稍廣,以求相思深遠,輔佐的散音要如溫潤深沉,彷佛相思遂闊。

  “高音段按音則要清亮,上揚有度,音猶未盡。但這鳳求凰之曲,既要追求,但又不可過於熱烈,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凡可以十分動情之處,減去兩三分便可。”

  子舟趁著付檢知摸譜,一邊囑咐,心中也覺得近日自己琴境稍變,似是多了一些克制之感,似乎是因為得知琴心隱與父親之死的諸多交集,但未曾想這分克制反而更加傳遞出那份情誼。忽而想起當年自己學這首曲子,琴心隱是如何把手相教,那日靠得太近,鬢邊廝磨,二人臉色都如染了胭脂一般。

   付檢知一遍過罷,已過辰時。子舟又點出幾處按音不實之地,隨即問道,“這曲子你的理解如何?”

  付檢知雙手輕放琴弦,了卻了余音,眸中如點絳,紅暈散出了眼角。“就是纏綿悱惻吧……”

  子舟輕歎,念及自己終歸是欠了他的,隻有搖頭不言。

  “今日便如此吧,付兄。”子舟再沒讓付檢知看得她臉色,一個人扶下雲梯,接過付檢知遞給她的琴,頗為冷漠,也不道聲告辭,便獨身離開。兀自留下付檢知在朝陽中目送她到得【松石間意樓】。

  風依舊冷,子舟理了理衣衫,自從玄朱常駐【竹裡館】準備琴測的曲子,自己便是獨自一個人出入這【松石間意樓】。她怕,她怕推開這門又要重複著這些日子痛苦的思念和輾轉。要在往日,心中想著琴心隱又怎會答應付檢知出來一同彈琴?可如今卻是盼著有人來找她說說話、談談心,但終究是治標不治本……苦思良久無果,子舟隻得推開了【松石間意樓】的樓門,瞥見門前小角處不知如何開著一朵蜀地芙蓉,卻無心觀賞:“大冷天,居然也有芙蓉……”

  這一夜,前來【松石間意樓】討要琴心隱下山之前釀好的【天仙玉露】的人倒是不少,這也算是【棲鳳閣】不成文的規矩,每年開春都是要來索酒的。初時子舟還送過一二,可一見自己也只剩兩壺,卻還有幾番愁悶要澆,便推脫酒已無多,一一勸走了來人,可如何也勸不走玄朱呀,想來也隻有玄朱可與交心,便拿出一壺【天仙玉露】,和玄朱靜夜對酌。

  趁著雅興,一簫一琴,合了曲【崖下棲心】(現代,巫娜曲),淚擊琴弦,玄朱假作不知,待得彈到大徹大悟之段,二人心胸頓覺開明些許,一曲奏完,又喝起酒來。

  已至半酣,玄朱說了些最近趣事,談到江樓月待他頗好,又嘗作琵琶與笛子的合奏之曲《江樓朱月》,說來滿是得意之色,大有傾心之感。這幾日她都住在【竹裡館】的別院,留著子舟一個人待在【松石間意樓】,子舟本就不爽,又聽得江樓夜和玄朱如此融洽,便吐出一句誅心之言,“莫忘了你我身負復仇,別耽於兒女私情。”

  玄朱一怔,沒想到子舟突地提起這一節,果然酒杯從手中滑落,甘露灑了遍地,歎道,“是……我不該和江樓月這般行徑,姐姐我錯了……今晚我留下來陪你。”

  子舟見她如此形態,但覺方才失語,心中歉疚,便道,“你還小,父仇的事情姐姐想就好。江師叔是個好人,你且真心相待就好。”

  “嗯……”,玄朱的惺忪醉眼射出了一道光,照著子舟背脊一寒。“倒是姐姐,和小剪刀走得太近,莫不是琴師叔不在,寂寞啦……”話未說完,脖頸間涼意徹骨,子舟不知從何處牽了個明晃晃的細絲弦,貼著他的頸部。

  “呵,姐姐,我不過就說了幾句實話?你要殺人滅口啊?”玄朱也毫不懼怕。

  子舟盯著她,眸色漸柔,撤回銅弦,也不知放回何處。良久,良久,“你說的對,也很有道理。我不該因為自己寂寞就去拖了付檢知下水。”不由想到今日付檢知對自己柔情脈脈的樣子,嗤笑起來,“我真是個禍害……”

   玄朱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笑聲倒也驚得酒醒大半,歎道,“唉,子舟姐姐的姿色必會攪得【棲鳳閣】風雲變色,你何必內疚,自己活得開心,哪怕是稍微花心一點、沒良心一點也不傷大雅。”

  “是啊。”子舟何嘗不知,“深情最薄情……江師叔是個好人,玄朱倒可能真是那樣一個女子,能帶著他從芷意姐姐的陰影中走出來。”

  玄朱被他這話一說,也無言對,思緒理了幾番,好奇道“芷意姐姐和江師父究竟發生過什麽?”

  子舟整理了良久,不知從何說起,歎道:“大抵就是一個太過浮躁,一個太過深情。三年前發生了一些誤會,芷意見江樓月對哪個女子都如此好,加上她父親尋隱老閣主雲遊四方,她也不願意在這【棲鳳閣】中多待,便一聲不吭地離開了【棲鳳閣】。江師叔也是在她離開之後,才發現什麽是最重要的。頭兩年整個人鬱鬱寡歡,這一年才好了些,還有你……”子舟瞧向玄朱,仔仔細細打量上一番,“無論哪裡,都和芷意姐姐有些類似……”

  玄朱聽得不敢聲息,“原來如此……師父他那般不羈,內裡卻深情如斯。但我……我並不想做一個附庸或者替代……”

  “那便向他證明,你有不一樣的閃光之處,你就是玄朱!”子舟輕笑。

  玄朱見月色闌珊,又將燭芯剪了些許,雖然方才口中豁達,心裡也盼得江師叔心中隻有自己,思緒繁亂無比。子舟一時想著付檢知溫柔俊秀,且整日與子舟相伴,更了解也更適合自己的性子,但又想著師父對自己的情衷,明知和付檢知無戲,可又有些貪圖這般陪伴。心念如此,隻覺得自己太過容縱,情事實在是亂麻一團,從書櫥中拿出【舟隱集】,題了一首《蘇幕遮》:

  蘇幕遮

  盡攤書,無意賭。

  相坐閑言,眉眼添作嫵。

  那日薄情君去後,

  恨晚芙蓉,也把相思吐。

  對軒窗,寒夜數。

  琴向青璞,心向天邊舞。

  隻恐書成無寄處,

  再莫相逢,怕夜長心堵。”

  題罷,怕玄朱著涼,從寢處抱了床寬被,將子舟裹了進去,自己卻掌了盞小燈,就著琴桌研讀起《普庵咒》的譜子來,卻總是看不懂書上所雲,滿心滿意皆是琴心隱。“唉,已經到了必須揮慧劍斬情絲的地步了嗎,心隱啊心隱,你何時才能回來?你可知道我有多無助……”淚光瑩眸,再也看不清書中字句。

  翌日玄朱醒來,烊杖找焉先恕P烊噯嗝悅傷郟墓酥攏次捶⑾腫又邸K懍慫閌比眨袢粘跏髏嵌家煌叭ジ鞲煆檳諼窈推餃盞蘢用橇非傯取

  忽然不由拍股大叫,“我居然給忘了!”又想起昨夜趁著酒興提到自己與江樓月的曖昧,想來是傷了孤單的姐姐,自感抱歉萬分,四處喚了幾聲,確得子舟不在之後,收拾好被衾,自撿了桌上半翻開著的【舟隱集】讀來,滿腹情思一一勾起,不敢再看,卷好放入書閣,然後收拾起床衾。

  一會兒見到子舟帶著面紗,回到【松石間意樓】,便湊上幾步,看她面紗之下毫無血色,目光無神,眼圈暗生一抹烏青,想來是徹夜未眠,喊道,“姐姐沒睡好?。”

  子舟見得玄朱關切她,倒是對她一笑,“你起來了?昨晚睡得可好”

  “姐姐都不叫我!”玄朱嗔笑道。“若是一會師父師叔看到我還裹在被子裡,像什麽話!”

   二人整理好屋內事物,又點了一陣香,過得片刻便聽見樓外人聲嚷嚷,想來是府主們都到了。江樓夜一眼見到明豔不可方物的玄朱,向著她推起自己鼻孔,扮個豬臉,惹得玄朱一陣咯咯嬌笑。“徒兒早,誒,子舟怎麽帶面紗了。”

  “哦,她昨晚沒睡好,現在兩個白羆眼。”玄朱見到江樓月,果斷賣了姐姐。子舟也不強辯,一笑而過。

  “這樣啊?好吧。”子舟將眾人引入樓中,見到付檢知竟然也隨在人群之後,心中一顫。

  眾人先隨著古無知的拂塵掃去了清晨疲憊,便一一聽得子舟和玄朱回報著近日學琴的心得與進展。

  付檢知想了一夜,昨天自己行為過於輕浮僭越,心中慌怯,裝作無意,掃了一眼玄朱身旁的玉人,卻見子舟也正看著自己,眸中似有心思,兩人均是快速避了開去。

  柳須侯又因為多嘴琴心隱的事被江樓夜兩拳打蒙了眼,自然是來不了。薛枝湘內務整飭,又伸手幫子舟扯了扯皺起的被衾。

  付檢知見眼下是個好時機,便對著玄朱囑咐兩句,“天還未暖,春捂秋凍,一床薄被恐怕不夠,夜裡生炭火又怕炭氣熏人,我縫了兩個鹿皮袋子,夜間可煮了沸水灌入,放在被裡,暖上小半個時辰,定然舒適無比。”

  當然,此話中也包含對子舟所言,隻是他心有隔閡,不敢看著子舟。

  各府巡查停當,府主便一同前去【鳴岐殿】商議琴測之事,囑咐各家弟子都好好練琴,大家都依言而行,子舟卻披著著黑色的裘衣一起出門,正是琴心隱為她過冬所做的,玄朱遞給她暖暖的水袋,子舟見付檢知正偷偷瞄著,擺手不接。

  子舟向眾師尊一一別過,及到付檢知,卻不和他說話,擦肩而去,付檢知忍不住低聲問道,“你去哪?”

  子舟停住腳步,辨不出語氣中有何情緒。“我與玄朱要去研習琴曲,付兄不允嗎?”

  “無妨,你去吧,今天比昨天更冷了,帶上水袋吧……”付檢知不知還能說啥。

  子舟冷冷道,“這點無勞你擔心。”也不理會付檢知是否還有後話,同玄朱蓮步而去, 緞鞋踩在枯葉之上,嘶嘶響動,也不知是葉碎還是付檢知的心碎。

  薛枝湘瞧的些眉目,拂須大笑,“傻徒兒,人家已經有意中人,你莫不是要挖牆腳?”

  子舟也未走遠,聽得薛枝湘說笑,雖是克制,但心中還是想見見付檢知的臉色,便回眸一望。那付檢知也面有愁容,強自苦笑,正翹首癡癡看著自己,子舟立刻轉身加快步子走將開去。霜雨零零散散灑了下來,滑落在子舟未施粉黛的眼角,和著些晶瑩的事物,被那方琴心隱所製的【浣溪沙】的錦帕拭去。子舟小心翼翼疊好帕子,幾近無聞地喃喃念道,“師父,你快回來吧……”

  薛枝湘將這一幕盡收眼中,呼喚眾府主們動身,自己卻放慢腳步,並上付檢知的步子,也不主動開口,靜靜陪他走著。

  “師父,有些東西,不是我的,我能要嗎?”付檢知在前方岔路停下腳步,對著薛枝湘深深一拜。

  “哈哈,我不太懂你們現在的年輕人。我知道你清楚子舟心系琴府主,但自己又單戀這麽多年甚有不甘。”薛枝湘輕聲道,似是對著自己的親兒教誨,“檢知啊,你也不必想那麽多,也無需太克制,要記住啊。人生在世,愛我所欲,但求無悔,切莫錯過。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該是你的,如何也輪不到。”

  付檢知細細品咂話中奧妙,暗暗下定某種決心,正想感謝薛枝湘的開導,抬頭卻發現已無人影。“愛我所欲,但求無悔。”暗下了飛蛾撲火的心,“隻消待她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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