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意，離開一年了。

　　林西的生活，從最初的天翻地覆到平靜如初。

　　左意於她而言，像是捕捉不到的風。而喬陽則正好相反，隨著時間的累積，一點一滴滲入進她的生活裡，像金鍾罩一樣，密不透風。

　　喬陽的膝蓋好了之後，兩人的早中晚三餐幾乎全在一起，惹得常常落單的成佳佳差點跟林西絕交。而林西跟著喬陽吃一些偏素的飲食，她甚至都動了開戒吃肥肉的念頭。手機的收件箱和QQ隨時在閃的頭像也都是一個人名字，她終於發現，戀愛裡的喬陽竟然變成了一個話嘮和女朋友控。她的作業和大設計喬陽盯得比老師還認真，偶爾開個小差都會面臨被敲腦袋的下場。晚上跑步也不得清閑，身旁高大帥氣身材長相無敵又無時無刻不引發女生花癡的男朋友，實在是令人壓力山大。

　　林西發現，自己找的男朋友附帶老師、保姆和教練的多重屬性。

　　物極必反的道理，其實也適用於戀愛中。林西無比羨慕單身時的無拘無束。“愛我就給我自由。”這句被偶像劇裡快用爛的台詞，在她看來是無比的切合她的心情。

　　比如，現在。

　　喬陽一如既往地板著一張臉，在林西的草圖紙上圈圈畫畫並說說寫寫，他能時刻保持著對設計的熱愛，這真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而林西，只不過是和大多數的人一樣，逼著自己對設計產生熱情罷了。

　　窗外是炫目的陽光和夏日裡獨有的蟬鳴，頭越來越沉，林西堅持不住，就近枕著喬陽的胳膊，睡過去了。

　　圖書館裡畢竟管理相對嚴格，說話不能太隨便。所以最近的討論方案都改在喬陽的班級教室裡。開始時，林西還很奇怪，似乎偌大的一間屋子專門就是為喬陽準備的一樣，都沒碰到過別的師兄師姐。她問，喬陽答，等到了大四你就知道了。

　　一個問題要等兩年才知道答案，真實無聊透頂。

　　“我的胳膊就這麽舒服麽?還不醒?哎，我車胎扎了還沒去修，你再睡，我就真得考慮把你抱回去了。到宿舍一路可不算近，摔個幾次應該也正常吧......”

　　林西迷糊中聽得喬陽在耳側絮絮說著話，強抬了幾次眼皮，終於打敗了睡意，慵懶地問:“你是唐僧嗎?這麽能念叨。”

　　“睡著也能聽見說話啊?厲害。不過，唐僧哪有我帥?再說，當唐僧可是天下最憋屈的一件差事，美女在側，卻不能近前，連看都看不得。哪比的上我現在呢......”

　　“我睡多久了?怎麽外面天都黑了。”

　　喬陽看一眼手腕上的時間，“不多不少，正好兩個小時。怎麽困成這樣，昨晚幹嘛了?”

　　“老大拉著我們打牌......”林西嘟嘟嘴，唯唯諾諾地表情，誠像一個犯錯的小孩，生怕遭到責罵般，見喬陽果真臉上定定的沒什麽表情，又連忙解釋了幾句，“那個，月底不是要出去寫生嗎，聽說要坐很久的火車。老大說讓我們都練練牌技，省得到時候給126的丟人。”

　　“那今天不學了，乾點別的吧。”

　　“嗯?”林西想起什麽，皺眉問:“你剛才是不是說我胖來著?”

　　喬陽揉著自己的發酸的左胳膊，動作誇張得不行，一雙俊眸裡滿是笑意:“全校估計也只有你一個人，吃素都能變成名副其實的小肥豬。”

　　“你說什麽?”林西逼近，怒著臉警告，“再說一次。”

　　喬陽完全無視林西的威脅，越發笑得開心。

　　兩個人的眼睛都看著對方的眼睛，氣氛已經隱隱不一樣。林西忽然覺得喬陽身上熟悉的清雅氣息在她額前縈繞，羽毛般的輕觸落在眼角。猝不及防，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的額角，溫情無限，他輕撩起她的額發，直直地看進她的眼裡，“你睡覺的樣子，很可愛。”

　　某人說情話撩人的功夫已經如火純青，許久不曾有這麽親密的動作，林西頓覺臉上一陣燥熱，心不可抑止地狂跳起來，“不是......不是學習嗎?”

　　喬陽伸出手臂，把林西圈進自己懷裡，眼神晶亮得恍若夜空中閃爍著的星辰，低頭看著她，“我說過了，我們乾點別的事情。專心點。”

　　溫熱的唇再次覆上來，林西發覺自己瞬間便被喬陽的溫柔所吞沒，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像是陷進一團柔軟的棉花裡。好吧，林西承認，‘別的事情’的確比學習要美好多了......

　　從十八班小學開始，就有專門的設計周了。在此之前，因為難度不是很大，都是和上課混在一起的。各科也都趕在24號前結課了。由於交圖後要去美術實習，回來緊接著便是考試，連複習時間都沒有。大家跟著老師劃重點和記筆記的態度陡然認真起來，越到後幾節出勤率越高。大二學年僅剩的最後一個學習周，就這樣在忙碌和緊張中過完了。

　　付雲瀟和老師的關系不錯，拷到了部分課件，雖然是宿舍裡難得的福利，但根本就沒多少時間看。複習的事情只能暫放到一邊。

　　斐老師因個人原因休假兩周。許老師本就是個慢性子，改圖也是循規蹈矩，到下課也看不完全班的方案。這下子可嚴重拖後了進度。有等不及的同學就自行開始上板了。但大部分的人還是等老師敲定方案後，才開始畫。畢竟批改作業時，面對著有些陌生的方案，老師打分數時可不會手下留情。

　　大設計的難度加大了，一張板子根本畫不下，得出兩張A1。

　　126著實將宿舍衛生好好打掃了一番，不用的東西暫時收進了櫃子裡。不為別的，就是騰地。八張板子、各類畫筆和水彩顏料，現在可是大爺，必須得伺候好了。

　　從周五下午，四個人就先開始裱紙了。周六一早，早起，看到平整如新的紙心裡才算是踏實了。偶爾去到陽台，窗外走過散漫玩樂的其他系學生，看得大家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卻無法化解這種鬱悶。只能強壓住想衝出去殺光的念頭，悶頭繼續乾活。

　　宿舍頂棚的兩台小吊扇嗡嗡地轉著，履行著它應盡的職責，可架不住日頭實在是毒辣，只能將窗簾也拉實。然後，開了台燈。這樣一來，雖然照度上沒什麽問題，整個宿舍卻充斥在一片暖融又詭異安靜的氣氛中。

　　“嘣！”地板磚上傳來清脆的一聲，打破了沉悶。

　　“該死的，我把丁字尺割了！”成佳佳咒罵。

　　林西急忙問:“手沒事吧?”

　　“沒。就是美工刀斷了一截，犧牲了。”

　　簡潔嘴裡叼著鉛筆，挪著凳子移到成佳佳跟前，看了眼受難的尺子，口齒不清地道:“就劃了個小痕，問題不大。咱這丁字尺可真結實。厲害！”

　　付雲瀟嗤笑一聲，“你就作吧。削個鉛筆還用美工刀，用就用吧，還把丁字尺墊在下面。活該！”

　　“我，我刻鉛啊，我不會削著來，只能用笨辦法。我用不慣自動鉛筆，以前都是拿回家，我媽幫我削好的，這次不是來不及回去了嗎。”

　　“你早晚被自己笨死。都拿來吧，我給你弄。”

　　成佳佳趕緊地起身，一手送筆，一手飛吻:“老大，我愛你。”

　　付雲瀟笑著接過，“別淨嘴上好聽，回頭幫我寫寫標題那幾個大字就行了。”

　　成佳佳一驚，擺手道:“我寫的不好，這你得找西西。她的字好。”

　　“哦，對。西西，到時候你們兩個幫我一起寫吧。我怕弄不完。”

　　“行。”林西頭也沒抬，答得乾脆。

　　成佳佳癟嘴認栽，誰讓一把鉛筆都在人家付雲瀟手上呢。

　　連著幾天，除了吃飯打水就是宅在宿舍裡畫圖，鉛筆底稿完，就是渲染和墨線。渲染是不能一蹴而就的，得有耐心，乾完再上另一遍。上墨線也是功夫活，一不小心，就飛出去了，於是宿舍裡經常能聽到‘噌噌噌’刮圖的聲音。每當這時，大家便彼此會心一笑，意思很明顯，表示萬分地同情和理解。

　　簡潔已經四天沒洗過頭髮了，拿著發帶隨意的一纏，就算是了事。歌滾動播幾遍，早聽得膩了。付雲瀟便想了個主意，開始聽電視劇。依舊是從簡潔那邊放。為了不費腦子還能讓緊繃的神經得到放松，四人一致投票給了《還珠格格》。因為實在是太過熟悉，到經典橋段時，大家就比賽看誰能率先一字不差地說出台詞。

　　在無聊沉悶的畫圖日子裡，這是難得且唯一的樂趣。前幾天都沒過12點睡覺，覺得總能畫完。可畫著畫著，才發現兩張板子這個進度真是太難把握了。交圖的前一晚，四個人竟然需要一起熬通宵了。

　　將近一點時，簡潔提了一句餓。集體煮了面吃，然後各自奮戰。

　　凌晨三點左右是最難熬的，付雲瀟連灌了幾杯咖啡才提了神。簡潔扛不住，定了半小時鬧鍾趴圖板上睡，怕流口水，在腦袋下又墊了塊毛巾。成佳佳眼神呆滯地瞅著床鋪，狠狠心拿筆戳了下自己的大腿，嘴裡振振有詞，頭懸梁太容易掛了，還是筆刺骨吧。林西倒是還好，平時不喝咖啡，隻半杯就讓她清醒了，加上冷水洗了臉，戰鬥力沒有十成，也有七八成。

　　成佳佳對林西的手速羨慕不已，“西西啊，我好困，你快說點啥，刺激我一下。”

　　林西看了眼付雲瀟的衣櫥，笑了笑，說:“這個找老大，似乎比我更管用吧。”

　　成佳佳慢動作般地慣性翻白眼，喃喃地道:“哦......你說男人啊。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哪個能來幫我畫圖，我立刻以身相許。”

　　付雲瀟咯咯一笑，“你這話敢不敢再說一遍?我錄下來當證據，改天拿給你家哲哥聽聽。紅杏要出牆啊！”

　　簡潔默默地將音響的音量扭大，‘紫薇’在說:“一個破碎的我如何幫助一個破碎的你。”

　　“哈哈哈哈，小潔，你真應景！”成佳佳聽完，抑製不住地狂笑起來，林西和付雲瀟也都跟著笑起來。不知道是不是笑聲真能讓疲憊消失些，大家的勁頭又上來了，連帶著這個夜晚也變得不是那麽難熬了。

　　不知過了多久，林西第一個將圖板立在桌前，帶著一絲興奮還有疲憊地說:“我收工了，晾一下，幹了就裁圖。”

　　“我也是，最後一點了。”成佳佳說。

　　簡潔看了眼時間，訝然，“竟然快五點了！咱們，真的熬了一個通宵啊。上次出展覽館我還睡了四個小時呢。 這次真是，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太厲害了。”

　　林西用力的伸了個懶腰，搓著有些發僵的脖子，走去陽台，將厚重的窗簾拉開。

　　天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鑲嵌著幾顆殘星，校園裡朦朦朧朧的，如同籠罩著銀灰色的輕紗。

　　“天快亮了啊。”成佳佳從身後走來。

　　“是啊，大學裡的第一個通宵，多有紀念意義。”林西莫名的心生感慨，“我第一次在這個時候如此清醒著。很累，但心裡卻很充實。”

　　成佳佳盯著亮起的手機屏幕，若有所思地的說:“我告訴哲哥說我準備看日出，不知道他看到這條短信後是什麽反應。西西，我快要忘記他的樣子了。”

　　“暑假快到了，你們馬上就能見面了。”

　　成佳佳轉回身看著裡屋還在燈下忙碌的簡潔和付雲瀟，“西西，我覺得我們真好。”

　　林西沒回頭，依舊望著窗外，“是啊，兩年了。真快。”

　　此時的天際，已微露出蛋白，雲彩都趕集似的聚集在天邊，像是浸了血，顯出淡淡的紅色。絢爛在天邊的赤霞，那一抹殷紅，像是大自然的雕琢，與那漸漸升起的紅日遙相呼應，仿佛是人世間最美的景致。

　　林西和成佳佳同時看得目不暇接，全然沉浸在這絢麗的景色中了……

　　喬陽小記:

　　她跟我說晚上要通宵了，我囑咐了一堆，也不知道她聽進去多少。雖然建築系沒有沒通過宵的學生，可這真不是個好習慣。特別是對女生，還是很傷身體的。但有這麽段難得的經歷，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