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子裡如此行徑實在是覺得怪異。
也沒有多少能夠看得見將升未升太陽的地方。
所以乾脆就離了村子,坐在半山腰。
原本是覺得地上濕潤不適宜盤膝坐著,但最終還是發覺坐著要比站著吸納更多的紫氣。
如今閑暇時候誦讀太上經總綱的食氣篇,卻是覺得其中越發地有神韻起來。
雖然未曾與人商議過。
但時至今日,太上經總綱雖說隻知曉食氣篇。
其中的長生要訣卻是已經將九段完整的經文盡皆開放,宛若渾然一體。
甚至方士覺得即將要作出某種突破。
就算不在吐納紫氣的時候吟誦,也隱約覺得體內紫氣在遵循某種規律流轉著。
“就這樣吐納紫氣……是否能夠成仙?”每天早晨吐納完畢,方士睜開眼睛的時候都會如此問自己,但每次都忍不住將這種想法駁回,當初那位雲中君可是說得實在,就修煉太上經只能強健身體。
而方士的身體也確實比一些正常凡人要好上更多。
甚至已經能夠片刻地施展一些簡單的幻術。
但這些依舊不夠。
他未曾將會施展一些簡單幻術這件事情告訴小白。
害怕再次遭到她的嘲弄。
在未曾完全學會幻術之前,是不會說出去的。
“以身體溝通天地間靈氣,使靈氣為己所用,蒙蔽五感,而人依靠自身五官接觸天地來認知一切,蒙蔽五感者……便是幻術!而施展幻術者所在之地靈氣越是充盈,施展的成功幾率就越大!”
雖說至今還不知道靈氣究竟指的是什麽。
但方士起碼知曉了會讓自己感到全身心放松的地方,基本上就是靈氣充盈之處。
譬如這片罕有人至的山林。
讓他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回到了衡山。
今天也是如往常一般在同一個地方盤膝坐下。
小白倒是與過去所說的不同,並沒有每日都來與他爭搶紫氣。
這讓方士有些慶幸的同時,也莫名地心中失落起來。
似乎是兩人之間僅有的維持關系的那一線都變得稀薄起來。
將那塊喚作水門符的牌子握在掌心,便面對著東方吸氣。
眼前朦朧中浮現一層紫色。
也不知從何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層紫色卻是越來越濃重。
方士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周被一陣柔和的風包裹。
同時清涼之意自口鼻沒入全身,經流一圈後又被他吐出。
原本如過去一般的早晨,但今日他卻發覺與往日有些不同。
吐納的時候體內本就積蓄了的紫氣竟是隨著呼出的氣一同離開。
而且離開的速度驚人。
這讓方士不免心中一陣緊張。
但太陽還未完全升起,吐納也未曾結束。
只能遵循著食氣篇中記載的方法繼續下去。
還未過多時,卻見前方天穹與大地相接之處一陣耀眼金光閃爍。
便知道是太陽升起。
紫氣也會隨之散去。
而同時方士也察覺到自己體內的紫氣也已經幾乎消散一空。
正打算閉眼起身。
卻是忽地一陣恍惚。
仿佛整個人都失了神。
從那片金光中見到一點黑影。
而那黑影正變得越來越大,最終化作一片漆黑。
但那也不過只是一瞬,黑色終於散去。
取而代之的卻是煞白。
因為正看著太陽,強光讓他幾近閉眼。
冥冥之中聽見一道模糊的聲音。
那聲音很熟悉。
只是聽不大清楚,但能依稀傳來一陣顯得悲傷的情緒。
未及他細想,卻是被身側一道莫名的呼喚聲驚醒。
睜眼卻見面前不知何時正站著一人。
此人與他年紀看上去應該差不多大。
但卻能隱約察覺到這人不同一般。
因為見到此人,竟有一種見到當日雲中君的感覺。
“道友可是修煉完畢了?”那人見方士睜眼,卻是和善地對其抱拳微微行禮,“我是龍虎山修道者,偶然見道友於此修煉,便不忍打攪,不知如今是否可以容我問個問題?”
“這位……道友請說。”
聽此人說話間談吐,方士便知曉了此人大致身份。
應該是一位修道門派的弟子。
這還是方士真正意義上見到一位修道門派的弟子,心裡也未免有些緊張。
上下打量著他,卻是再想著此人到底有什麽不一般的地方。
但多掃了幾眼,卻發現此人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長得很普通,但總能給他一種出塵的氣質。
“我們在尋找一位同門,這位同門前段時間在這附近遇險,只是直到現在都未曾尋到同門蹤跡,就連屍體也未曾看見,不知這位道友是否有什麽線索……當然,若是道友實在不知道那便算了,但若是知曉還請務必告知,我龍虎山定有重酬。”
那年輕男子也不顧方士略帶怪異的目光,順著方才的話說了下去。
順便再補充了一番同門面容。
這讓方士心裡不禁想起最開始來到村子裡的時候見到的那個傷重的修道者。
雖說那修道者面容已經記不大清楚了,但看情況似乎與之十分相似。
只是如今那位修道者也不知去了何處。
就算是告訴了他們應該也不會對他們有什麽幫助。
畢竟已經過去多時。
方士心裡如此想著,只是過去片刻便搖頭輕歎。
“抱歉,在下實在是沒有任何線索。”
“原來如此……打攪道友了。”
那年輕男子再次對方士抱拳回禮。
便折身迅速離開。
聽口氣應該是十分失落。
只是方士也心裡不是滋味。
此人若是能早些來說不定就見得到那位口中說的同門了。
如今那修道者身處何處,又是生是死,就連方士都心裡沒有底。
受了那麽重的傷,或許是早就已經死了吧。
眼看著再沒有那年輕男子的身影,方士便下意識地再次將心神深入腦海。
方才吐納有片刻的異變。
雖說記憶詭異得變得模糊,但在他的記憶中卻分明多了一些東西。
是一段話。
應該是那位雲中君所留,只是一直被某種力量封住。
至今才顯露出來。
“太上經總綱,煉氣篇,長生要訣……月有盈虧,合天地之法……司生死而不墜,便為天地法,掌陰陽而不消,便為長生道……”
一段晦澀難明的話語,在方士完全地記清楚其中內容之後,卻讓他瞬間頭昏幾近再次跌倒地上,但終究還是撐了過去,雖然那些話語讓方士心裡不怎麽明白意思,但其中一點卻是十分清楚。
太上經總綱的內容變得更多了。
多出一段養氣篇的經文。
只是這些經文卻讓他不解。
所謂月有陰晴圓缺,這本是自然的某種現象。
但與之後的一系列東西又有什麽關聯?
明明前面養氣篇就比較簡單。
怎的後面如此晦澀。
但就這樣光想著也是沒有任何益處。
如今體內紫氣已經幾乎要完全散去。
雖然沒有過去耗盡紫氣時候的空虛感覺,但也讓方士心裡一陣後怕。
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命數紋理,卻發現那一根根符文變得比往常還要璀璨。
甚至讓方士生出大難臨頭的感覺。
“該死的!怎的如此倒霉……”
方士暗罵。
卻是怒由心生,一拳捶打在身側的樹上。
竟是不由得勾起體內所剩不多的紫氣。
手中氤氳流光片刻閃爍著。
待方士回過神來,卻發現目之所及敲打的那部分樹乾仿佛消失了一般。
但那棵樹未曾倒下。
是幻術!
如今紫氣不及從前,怎的卻反而比過去更容易施展如此法術。
這讓方士欣喜的同時又有些疑神疑鬼。
有所好處的同時必定也有不小的代價。
但他卻不知道所謂代價到底在何處。
只是過去數息,施展的幻術也因為沒了持續的紫氣供給而散去。
方士終歸還是不安地離開。
他想第一時間與小白商談,在他身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
“方兄的身子並無大礙,我也從未聽說過有哪種吐納之法會修煉得將自己體內的紫氣給散出去的,怕是方兄這些時日太過浪蕩,法術修煉得太多了的緣故,傷了根本。”尋到少女的時候,她正在一處售賣勉強稱得上此處特產的店鋪裡閑逛。
兩人之間有某種信物可以互相知曉各自方位。
所以被方士尋來的時候,也未曾表現得多麽驚訝。
反倒是徑自坐在了一側的木椅上。
這木椅應當不過是一件裝飾之物,纖細的木頭上滿是雕飾。
但少女卻渾然不覺。
倒是方士發覺不遠處的店鋪主人那張臉黑了下來。
“方兄若是聽得了勸便聽我一言,這些日子別再想著什麽法術了,就算方兄學會幻術又能如何?騙得了別人的眼睛莫非還能騙得了這天地不成,若是在獲得續命之法前便沒了性命,可就真的劃不來了。”
“小白姑娘說得在理。”
方士只能苦笑著。
少女未曾看出他身上到底有什麽異於常人。
隻道是自己練了太多次的法術,反倒是傷了自身。
甚至已經開始規勸方士不要再練習什麽法術,而是好生養護身體。
雖說少女不過是好意,但他終究心裡有些不快。
為何就如此看扁自己呢?
本要與少女一論方才自己如何施展幻術手段。
但此刻反倒是失去了興致。
“方兄這些日子準備一下,七日之後便要再探長生觀。”
“明白。”
方士拱手,便欠身離去。
時至今日,與少女卻依舊顯得生疏。
不時也唯獨少女單方面地忽然變得親密,又如今日一般變得冷漠。
讓人捉摸不透。
待方士離開,此間店鋪的主人終於是沉著臉來到少女身側。
正要對依舊坐在木椅上的少女責備,卻是忽覺眼前一陣恍惚。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眼前再無一人。
方才所見一切,似乎都是幻覺。
……
已經是日迫西山。
這些天來倒也是天公作美。
一直是晴天,每天都有足夠的時間吐納。
也未曾遭到別人打攪。
但每當看著日落,方士總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感。
就仿佛是天地在做著最後的計時,要在最後收取他的性命。
今日所見……應當也不例外。
眼看著天際漸漸變作殷紅,東方開始化作灰紫色。
卻又注視著西邊紅雲。
在一刹那的緊張感後,卻是驀地變得平靜起來。
甚至是所見的世界都變得不一樣。
黑暗即將完全吞沒天上雲彩的那一瞬,永遠地被定格。
這是怎麽了?
為什麽體內會有莫名的空虛感覺?
甚至是——我是誰?
這些荒誕的疑惑充斥著他的全部身心。
就在光影之間,卻再感覺到一股磅礴洪流將他浸染。
體內那種空虛的感覺瞬間被充盈。
竟是紫氣!
紫氣比過去早上吐納時候出現的更多,若說早上不過是小溪,那麽如今便是大河!
甚至他的身體都比往常能夠留住更多的紫氣。
但紫氣又在何處?
方士下意識地回想起那句朝飲紫氣,夜觀晚霞。
如今卻是完全明白了這兩句話的意思。
在日落時分也會出現紫氣。
但為何從前就沒有察覺到呢?
正疑惑間。
卻是驀地感到窒息。
便眼前一黑,最後似乎是聽見有人在耳畔呼喚著他的名字。
只是未作出絲毫回應,便失去了知覺。
最後隻想盡可能地抓住身邊任何一樣東西。
似乎是抓住了什麽。
又似乎什麽也沒有抓住。
就仿佛是溺水。
……
“方兄快些起來準備修煉,趁著現在還沒有升太陽趕緊出去!”
熟悉的聲音再次回繞於耳畔。
方士漸漸地恢復了知覺,便盡力睜開雙眼。
卻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四周昏暗,僅有不遠處桌上的一盞燈燭搖曳。
而小白就坐在他的身側。
大有一把要將他身上的被子掀開的衝動。
“小白姑娘……我這是怎麽……”
“雖不知道方兄的吐納之法到底是和誰學的,不過方兄還真是亂來。”少女話語中帶著一絲譏諷,但臉上卻依稀看出並沒有多少笑意,反倒是十分地嚴肅,“竟是借著與夜晚的交替吐納紫氣,當真是膽子大了呢。”
“不知小白姑娘……此言何意?”
“看來方兄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少女輕歎一聲。
最終還是輕撫額頭,繼續說著。
“從今天開始,切莫再黃昏的時候吐納,聽明白沒有!”
“為何?”
“沒有為什麽,我說的方兄隻管聽便是!”
小白態度確實強硬,不容方士又絲毫辯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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