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裡,那麽,太子呢?”
和李恭轉到一個僻靜地方,孫傳庭劈頭就是問太子行止,此時此刻,他也顧不得保持自己嚴剛堅毅的大臣形象了。
“小爺現在已經到了淮安,在查察總兵官劉澤清行止……”
“查他?”
不等李恭說完,孫傳庭就失聲道:“此人悍厲,什麽樣的悖逆之事都乾的出來,小爺去他那兒做什麽?”
“就是他鬧的不成話,咱們才去看看。”
朱慈烺打劉澤清的主意是在船上就定下來的,江北四鎮中,黃得功還算忠義,雖然跋扈,但仍然屬可用的忠心耿耿的強藩,而高傑這裡有孫傳庭,劉良佐隔的遠,緩急難圖,只有劉澤清實力並不強,駐軍淮安一帶,搞的民怨沸騰……當然,四鎮在這方面全不是好鳥,只是劉澤清格外過份罷了。
“這……”聽到皇太子平安,孫傳庭自是十分的激動,身為國朝大臣,他當然明白,四處已經人心大變,很多官紳和普通的百姓都覺得明朝已經是暮色沉沉,覆亡就在眼前,如果有一個法統上沒有疑問的繼承人,一切還要好些,若是如現在這樣,各方蠢蠢欲動,都在想著擁立自己中意的人選,各藩鎮想的是富貴,把天子當門生,就算是史可法這樣的大臣也強不到哪去,先是鼠兩端,然後又公然說要挾製新立的皇帝,一切政務都歸他們的“君子”所操持。
這樣的說法,豈不就是太阿倒持?
到現在,孫傳庭雖然自己也是文官系統裡的一份子,卻也是覺得,本朝大事,十之都壞在自己人手中了。
皇太子雖然成功出逃,想來也是歷經艱辛和困苦,不料剛到南方,就又忙著去整合強藩,雖然孫傳庭不知道太子究竟是什麽用意,但其中凶險也是盡然知道的。
他不覺搖頭道:“太子不直入南京,接掌大權,也是屬十分不智之事”
適才他意氣消沉,哪裡象個剛直強悍聞名的大臣?現在直言批評皇太子,倒是恢復了幾分以前為督師時的風采。
“嘿嘿,去南京是何等大事?”李恭笑答道:“載著皇上的船隊已經直入長江,一兩天內抵南都的水西門,聖駕直入南都,還要誰去接手大權?”
“什麽?”
孫傳庭渾身一震,眼神中也盡是不可置信之色。身為崇禎一朝有名的大臣,重臣,他對這位皇帝的性子太熟悉了,當年在軍中時,盡管他和洪承疇都是文官督撫,手握重權,那些總兵副將以下的武官看到他們都是戰戰兢兢連大氣也不敢喘,但他們自己心中明白,自己的一切隨時都可能被脾氣捉摸不定的皇帝收回去……皇帝任用大臣,十分的隨心所欲,而且心意變化太快,很可能太監的幾句話,或是某一件事做的不合心意,皇帝就能下旨在軍前免職,逮問京師下詔獄問罪……所以一旦有人傳旨,他和洪承疇就是膽戰心驚,唯恐聽到皇帝那些責備呵斥的話……
當然,事實上孫傳庭也是無辜受冤枉而入獄,這也增加了他對崇禎的一些了解,這位皇帝,性子實在太急太操切,而且太過剛毅,絕不會妥協,說皇帝能逃走,這實在是叫他覺得不可置信了。
“皇上先也是不走的,後來是小爺殺回去,與賊苦戰數番,才把皇上救了出來。”提起此事,李恭也是十分得意。
不論是在天津還是在船上,崇禎已經是幾次話,以後將放權給太子,雖不加監國的名義,但政務皇太子可以過問,而且可以正式組建軍隊,甚至加兵馬大元帥之職給皇太子,由皇太子在敵前領兵。
畢竟這一次能成功出來,朱慈烺的軍事才能最為耀眼,對這種決定,整個隨行的中樞諸臣都沒有異議,從上至下,都覺得有太子領軍,可能中興大業還算更有希望一些。
此間內情,孫傳庭當然不能知曉,當下隻得兩人邊走邊談,回到督師衙門之時,才算堪堪將此行的經過大略談完。
“這當真是天佑我大明……”孫傳庭以手加額,臉上表情也是十分的複雜。如此戲劇化的經過,北逃南下的那些大小官員當然不能盡數了然,朝陽門和天津沿途的激戰,怕是只有當事人才能了解其中的凶險與幸運了。
“事還不能算完”李恭斷然道:“小爺派標下至此,聽督師大人節製。”說到這,他微微一笑,道:“高傑暗中與馬士英、黃得功等人聯絡,督師大人知曉麽?”
“當然知道。”孫傳庭微笑道:“此前皇上和太子並諸皇子下落不明,老夫當然也由得他們去鬧,反正我已經寫信給史道鄰,叫他記著倫常綱紀,不過,人家不放在心上,我也沒有辦法哪。”
“標下不信,”李恭搖頭道:“大人竟然真的是一籌莫展?”
高傑現在不肯和孫傳庭見面,坐擁重兵留在大營之中,說來說去,就是防著孫傳庭一手。當年孫傳庭出詔旨尚方劍在軍前立斬大將賀人龍,一顆人頭把秦軍的軍紀收拾的乾脆利落,從那之後,令行禁止,秦軍能用,孫傳庭這一斬居功甚偉。
但此事過後,這些統兵大將也就各懷心思,平時沒有辦法,到現在這種局面,高傑坐擁除了左良玉外最強悍的兵馬,成為強藩之,而說實在的,左良玉的精銳勁兵在朱仙鎮一戰後喪失乾淨,現在雖號稱有百萬,其實都是烏合之眾,真打起來,誰贏誰輸都不一定
手握重兵,已經無視朝庭威權,要對付這麽一個人,當然是千難萬難。
不過,孫傳庭臉上卻是一無表情,隻道:“有兩件事,我要先問清楚。”
李恭笑道:“大人請直說,標下只要知道,就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請大人放心。”
“好,第一,太子殿下對高傑所部,是什麽想法?”
既然知道太子要組建自己的六率親兵,那麽是不是要吞並掉江南江北的這幾鎮兵馬,孫傳庭就不得不多想一想,多問一聲。
“殿下親兵精銳,將由徐淮一帶的農家子弟中精選而出,人數暫且也不會太多。”李恭會意,立刻答道:“所以高傑所部,將來仍然由大人統領。”
“那麽,高傑本人又如何?”
“此人凶暴*滑,十分不堪,但與李賊有深仇大恨,如果督師大人能將其收服,不妨繼續再用下去,如果不能,那麽,不妨在軍前斬之,以肅軍紀。”
“好,吾知之矣。”
一瞬之間,孫傳庭臉上放出光來,眼神中也是露出十分精明和果決的神采,饒是李恭現在跟隨朱慈烺日久,看到這孫傳庭如此神采,一時間天才相師也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怪道太子對此人十分看重,說是國朝上下能帶兵,撫民,治理平靖地方的大吏,暫時來看,就只剩下這一個,又說此人缺點也是沒有韌性,心性容易大起大落,今日看來,太子所見簡直有如神明”
李恭在心中驚駭,孫傳庭卻已經放聲大笑,看向李恭,大笑道:“你可以急趕回太子身邊覆命,就說臣孫傳庭謹領殿下令諭,徐州之事,不複再請太子煩憂”
“老大人心中已經有成算麽?”
見他如此自信,李恭反而有點兒不放心,畢竟高傑十分囂張跋扈,已經不把朝廷和孫傳庭放在眼裡,而且最近這段時間天才相師下來,孫傳庭除了派出督標到北邊虛張聲勢外,別的事所為有限,有一股數千人的土賊,頭目叫程繼孔,在徐州附近攻打州縣,打的還是李自成部下旗號,孫傳庭和高傑彼此有意氣,誰也不理,就憑由這一股土賊胡鬧,幾件事相加,也使孫傳庭在南都一帶名聲漸漸凋零,不大被人放在眼裡。
“哼,老夫只是隱忍,多看看風色,今皇上和太子並都平安,還有什麽可說?”一瞬之間,孫傳庭也是狂態畢露,眼神中也是睥睨萬方的色采,話語中,更是隱然有金石之音:“真當老夫料理不得一個武夫,幾個土賊?”
李恭會意,皇帝平安,猶如主心骨還在,皇太子受信重,等於孫傳庭自己的前途有了保障,這個老兒,要拚死效力,為國也是為已而出手了。
“好,”李恭行了一禮,道:“那標下就立刻回轉,到太子跟前複命。”
“將軍此時雖然還是寒微,但殿下建六率後,想必就是一方主將,往返之時,也要務必小心謹慎。”
“是的,”李恭很沉穩的道:“殿下若有任用,臣子也不會辭……最近南都和諸藩鎮動向頻繁,十分詭異,我要請老大人有何舉措的話,一要穩,二要狠,三要快”
“老夫省得。”
“那麽,標下給大人告辭。”
李恭轉身而行,等到了角門轉身而出時,回頭看了一眼,卻是看到孫傳庭在院中負手而行,臉上仍然是傲氣十足的樣子,他抿嘴笑了一笑,不過,很快就收了笑容……皇太子那邊,卻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形?他需得快些趕回去,徐淮之間,旦夕可至,李恭憂心如焚,不想再耽擱片刻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