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兩人便眯起了雙眼。
樓大老爺這小女兒上個月死掉後又活過來了,還平白的會寫字會作詩,整個南城都轟動了,人人皆知,他們自然是知道的。
“知道啊,這麽大的傳聞我們哪能不知道?”兩人對視一眼,聽他說了下去。
“砰”,二老爺一拳砸在桌子上,把兩人嚇得側身一避:“那可是個掃把星呐,千真萬確,生下來時算命的就說了,此女子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如今倒是真的應驗了,本來那錢莊是要交與我的,如今卻說她算帳算的好,又不給我了,生生的就斷了我的財路。”
二老爺滿臉悲憤之色咬牙切齒道。
“呀,那妮子恁大的本事?”聽得這話,王之琪韋老六二人倒是確實吃驚了,又圍攏過去。
韋老六和王之琪互相努了下嘴:都說這樓二老爺最是貪財,到處募捐錢財供他嫖賭,又耍賴成性。不能成什麽氣候,瞧瞧如今這幅德行。
但兩人一聽說起錢莊,神情卻是充滿了同情與不平,雖說那錢莊不是自己的,這聽聽嘛,也是過癮的。
二人使了個眼色:“呀,那您豈不是非常的憋屈,在那府上又沒個依靠。”
“所以今日來勞煩兩位弟兄,得替我教訓下這小女,隻要她以後寫不得字兒,算不得帳,別那麽多事兒,那錢莊早晚便會是我的。”
樓二老爺咬牙一抓拳:“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又從懷裡摸出一包銀子:“你二人不要多說,這些先拿去分了罷。日後等拿下錢莊來,還來日方長。呆會你們隨我去那樓府前頭,有片雅趣林,乃我家地盤,白日裡也沒有人去,乃是個幽靜的去處,那死妮子每早都去那林子裡玩,我等幾人扮作惡靈,嚇唬她以後不許寫字不許說話便罷。”
二老爺仔細的囑咐。
“那……是要如何嚇唬?還是下隻手來?”二人望向樓二老爺。
樓二老爺嚇了一跳:“下手?沒那麽嚴重吧。”
思忖半刻又道:“不用下手,你們瞧著辦就是,唬到她就可以。趙小四,你去東頭那家喪葬店,買幾套衣服,棒子、幡子都拿兩個。再去租輛馬車來。”
趙小四應聲出了門兒。
二人趕緊抓過銀子:“我兄弟二人做事樓二老爺盡可放心,乾這個我們可是行家。一切不在話下,天明便有分曉。”
二老爺感激涕零:“兩位兄弟果然是爽利之人!喝完這杯,咱們等趙小四回來便上路。”
三個人吃下那杯酒,等得趙小四回來拾掇打扮了一番。
四人均換上孝衣孝帽,煞有介事。樓二老爺叫趙小四出了門等車。
“來了來了。”眼見馬車NN而來,趙小四向屋內人喊道。
馬車近了,車夫嚇了一跳:“你……你不是剛才租車的人麽?這……這……家裡有白事?”怎麽剛才還穿的正常,轉眼就是這身詭異的打扮?
突然吱吱呀呀一聲響,趙小四身後的木門開了。屋內三個白衣蒙面人魚貫而出。
車夫大張著嘴巴,這幾個行蹤詭異的人,這……這都什麽情況?
天剛蒙蒙亮,越發襯得這四人更加的滲人。
“我等與你指路,去前方那雅趣林,你來駕車,車錢照給,其他的少問!”趙小四跳上車便說。
車夫硬了頭皮駕著馬車走。
雨水積在路面坑坑窪窪的地方,積起了一個個小水氹,車夫被突發的情況弄的走了神,馬車疾馳而過時,
濺起的泥水潑將到行人身上,便招來了一片罵聲。 “你他娘的,趕去奔喪啊。”
“趕什麽趕,你家死人了啊?”
這樣子,可不就是奔喪去的麽,車夫心下想著。又回身問道:“您幾位,這是奔哪家的喪?”
“奔鳥,我們這是去上墳,對,上墳。”
“籲……”到了目的地,幾人跳下馬車,卻自顧自就進了林子。也不給車錢。
“官爺……官爺您還沒給錢呐……說好的二十個銅板的啊。”
車夫叫著,四人卻是理也不理,車夫急了,跳下馬來追上前去哭喊道:“官爺可不能這樣的啊,我家裡有老有小要等著吃飯的啊。”
“滾,識相的滾遠的,就不怕我撕了你?”趙小四說完一腳踹了過去,車夫被踹的趴在地上,幾人拍拍衣服,耀武揚威的甩手走了。
車夫爬起來擦擦眼淚,看著四人離去的背影:“啊呸,幾個他媽的啥破爛玩意兒,想扮了鬼來訛人錢財,哪有這等好事,我這就報官去。你們等著瞧好。”
罵完車夫翻身上了馬,調轉馬頭奔著衙門急馳而去。
南城縣衙大門裡,儀門前甬道東西兩側各有一蓮池,蓮池內植藕養魚。
蓮池寓意“廉恥”,指清水衙門要廉潔清政,出汙泥而不染。大堂正中是知縣公堂,匾書“明鏡高懸”,正面屏風彩繪“海水朝日”圖,象征清如海水,明似日月。
公案之上放置有文房四寶及紅、綠頭捕簽。
一大早大門東側廊下便有人擊鼓喊冤,杜承風杜知縣升堂斷事。
堂下伏著告狀的車夫。
“青天大老爺,今日一早,我去那平安街胡同口拉了幾個客商,說是要去那雅趣林,不想拉到了地方後,那幾人卻不給車錢,還將我打了一頓,小的這也是租的官家的車馬,每日要靠這些收成來養活家人的,現在賠了銀子,人還被他們打壞了。這幾日可能都拉不了客了。”車夫伏地哭著喊冤。
“雅趣林?那不是本縣正堂樓大人的府上嗎?”杜知縣有些驚訝。
“對對,而且那幾人裝扮奇特,均是孝衣孝帽,不僅如此,還蒙了面。一定是歹人。”
“你可知道,謊報的話,是要受刑罰的,何況你今日所告,與本縣縣令有乾系。”杜知縣正色說道。
“小的知道,小的對天發誓,句句屬實!”
“那些人可是要為非作歹嗎?還居然去的樓府。”
杜知縣見車夫不怕,情知確有其事。睜大了眼睛怒道:“青天白日之下,何人竟如此大膽?”
“請青天大老爺為小民做主。”
“那幾人現在去了何處?”
“應該就在那雅趣林。”
杜知縣沉吟道。側身問一旁的劉師爺:“樓大人現在何處?”
“哦,聽說樓大人沒在府上,應該是在那錢莊,已經遣人去請了,馬上就到。”劉師爺說。
杜知縣抽出一支簽扔了出去“速速派人去捉拿賊人。”
衙役們抱拳一聲“是。”一隊人齊刷刷出了門上得馬,一路快馬加鞭往雅趣林而去。
竹林子被細雨洗的格外清新。樹葉兒綠得發亮,周遭一條車馬道,中間是個池塘,岸邊垂楊大柳,一道粉牆立著,一扇月洞門越過去便是樓府。
林子太過茂密,車馬道也沒甚人走。
幾人白衣蒙面,匍匐在林子裡,今天似乎要雨過天晴,時值八月天氣,一場夜雨過後清涼了沒多久,暑氣便開始襲來。
韋老六和王之琪趴在泥濘裡,又被蚊子叮咬,兩人心裡俱暗暗地叫苦,不多時便煩躁起來,後悔怎接了恁個破差事。
“真是晦氣,接這麽個活,錢也不多,還來遭這些罪。”
“就是,這蚊蟲才不管你扮作什麽鬼,它們才不怕哩。”
二老爺裝聾作啞當沒聽見,還在那瞄著眼望。
王之琪看他一句面子話都沒有,覺著好生搓火,忍不住便一腳蹬了過去:“我說樓二老爺,事後你可要再加點錢的啊,瞧我這一身又是泥又是苞的。”
“好好好,事後你數著,一個苞十個銅板。”
二老爺不耐煩的咒著:“他娘的這些窮鬼就知道錢,你快點的被叮成癩蛤蟆,老子就快拿到錢莊了,你頭上那幾個苞也費不了我幾個銅板。”
正鬥著嘴,遠遠的,打著燈籠的身影正慢慢走來。
“誒誒,來了來了。”趙小四小聲地說。
來人挑著一盞蓮花燈,挑燈的人似乎是個丫鬟,後面跟著個人影,一股清香隨著兩人的走動四散開來。
“木兮你稍慢點,這天色還微微明,瞧著東西有點吃力,你叫後面人都看著些。”雲陽說道。
“吱吱……”樓二老爺向躲在樹叢裡的幾人發出了信號。
四條白影從林子裡一躍而出,個個似腳不沾地。頭上俱是纏了白布,隻留得兩隻眼睛,目露凶光,如同四隻惡鬼一般。
當頭一個胖鬼手執狼牙棒,說是狼牙棒,其實便是一條紙糊的,頭上綁了無數的蒺藜在上面。本是喪葬店用作給魂靈在陰間趕惡鬼的。
第二個扛了一張幡,林內無風,他使勁地搖晃起來,加了些許鬼氣。
另一個細腰鬼,許是鞋子沒穿好,踮了腳尖,在泥濘裡艱難的走,一步三滑。
剩了最後一個,卻是縮頭縮腦倉皇四顧,像個楞頭烏龜。
四鬼站在那裡。一個厲色喝道:“站住,你這黃毛丫頭,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如今你自找苦吃,今日我四大金剛非要給你點顏色瞧瞧。”
“對,閻王教你半夜死,……我不會留你到五更。”另一個附和。
木兮聽得“啊”地尖叫起來:“小姐,鬼,鬼啊。”木兮驚懼地頭皮都快炸了,果然是撞鬼了:“前方是誰?小姐,小姐你快飛。”
我家小姐可是神仙,這一下定能竄上雲霄!
雲陽一頓,“誰說我會飛了,別瞎說。”雲陽眯了眼睛細看:這是誰在捉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