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說,誰見了他都躲……又怎能要到債呢?咳,呀……”二夫人急了,這二老爺自己都欠著一屁股爛帳擦不乾淨哩,真要起帳來不知道誰還誰錢呢。
二夫人急著想把話說明白。
二老爺煩躁到了極點:“去去去,一邊咳去,JJJ的像個病婆子般,沒見我們在這裡說話呢?”
“你朝我噴甚麽你?我怎得又招惹你了?”二夫人也瞪眼說道,滿頭的盛裝簪花也隨著氣息激動不停的搖晃,一身的環佩‘嘩嘩’作響。
二老爺難得搭理她,又轉頭向老太太叫:“娘啊,你怎麽能讓孩兒去幹那種營生?”
老太太聽的不舒服了:“怎麽不能幹了?誰會笑話你了?你又沒有功名,天天與那些商販百姓來往,跟他們比也不差了。”
“話說回來,一直都是家裡在貼補著你們,難不成你們想一直這樣下去?真是豈有此理!老二,人可要惜福!”老太太又激動地剁開了拐杖。
眼見本來是要來拿錢莊的,自己兩口子卻是被眾人看了笑話,二夫人少不得又是眼紅又是心痛,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怎麽想都覺得憋氣,自從這死妮子醒過來,我兩個長輩就越活越倒退。
這一番言語對答,讓屋內的氣氛稍滯。
“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一步了。”二夫人毫不猶豫的起身作辭。
她這一起身,二老爺也跟著起身。大夫人看著老太太,神色非常尷尬。
老太太雖然端坐,但面色已然不好看。
大夫人眼見這場景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本是奉了老太太之命過來吃飯,有意想把錢莊交給二老爺上上手,好日後分憂。
大老爺成天忙著錢莊和衙門裡的事,也沒個得力的助手。
這兩口子卻成天也不知道怎麽琢磨的,大夫人涵養好,看了這二人變換的神情,隻是覺著好生尷尬,也不知道為了哪般。
府裡掌燈的時候,老太太派人叫了樓大老爺來。
透過卷起的竹簾,能看見屋內紗帳半垂著,案幾上一柱熏香,老太太坐在椅上,聞著熏香略略閉得眼,兩個丫鬟在一旁打著扇子。
“大老爺”丫鬟的聲音讓老太太睜開眼坐正了身子,睜眼一看是老大來了,便吩咐丫鬟們都退下。
“娘,老二怎麽講?”大老爺剛從衙門裡回來,聽下人說晚飯家裡人是在一起吃的,都在,估摸著老太太已經給老二提了到錢莊的事。
“他還能怎麽講。”
老太太坐直了數落道:“一甫,你說說這事氣人不氣人?早說那兩個都不是東西,也不想想是靠著誰才過的這般愜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
“母親在為何事氣惱?”大老爺上前兩步坐下。
“你看這個老二,整日的貪圖吃喝享樂,也不發愁將來。本想聽你的,讓他先進錢莊,等熟悉了錢莊的事務再交給他,你看看他兩口子那副德行,巴不得立馬生撲了上來,榮華富貴哪能現成伸手便能得到的?”
原來是為這個,平日裡見的世面少了,一天天的都是混吃等喝,自然就愛計較這些。
樓大老爺笑了:“興許是他還不太適應罷,畢竟一直沒有做過正當營生,一下子扶上馬,難免東倒西歪束手束腳。”
“那可是你半輩子積攢下的心血,那可是錢莊,事事無一不要周旋得當,他要出個岔子可怎麽辦好?我這心裡實在是放不下,睡覺都不安穩,我看還是算了吧。
” 老太太一面擺手,一面皺眉說道。
“這事兒許是我考慮不周,要不這樣,先讓他做著,做習慣了就好了,這另一家錢莊批複的公文還沒下來,加上府裡的官司,確實忙不過來,娘,他這般下去,不做事哪裡行,都這麽大的人了。”
樓大老爺苦笑一下。
“你看看他那副德行哦,能成什麽大事……”老太太頭疼了,伸手按著額頭。
樓大老爺寬慰:“娘莫要太動氣,我們又不是那等斤斤計較的人家,一切萬不能操之過急,慢慢就會好。”
雖說門面上都是一家人,可是兩家的境遇,樓二夫人也會暗自的做個比較。
本來樓大老爺膝下是兒女雙亡的。
本來自個兒這邊是兒女雙全的。
兒子雖然抽了大煙,可那至少也是個兒子。
正因為此,樓二老爺雖然沒有半點成就,但在這個家裡說話一直還是比較有底氣的。
怎的眨眼的功夫就失了勢?還惹得老太太嫌棄?
萬沒想到盼了這麽多年的錢莊,連個掌櫃也輪不到自己。
“這都是因為那死妮子招來的麻煩,偏偏都算到自己頭上了!這死妮子,爬出來害人,她就活該在棺材裡悶死。”
樓二老爺氣的“啪”地摔了茶杯。
樓二夫人則在一旁扯著帕子,抽抽噎噎地哽咽道。
“想當初那掃把星怎怎呼呼回到家來鬧了我兒的靈堂,眼見你大哥家沒了後,我這人本就是菩薩心腸,倒也就沒說什麽,這下可好了,嫌棄咱們左一個不好右一個不好,那麽大的錢莊,居然讓個妮子幫著算帳,她才幾歲,知道錢中用?能把自己手指頭數過來就不錯了,這不就是擺明了在欺負咱們嘛。”
二老爺聽得咬牙,手不由捏緊了拳頭:“說起來,這小妮子倒是會算計。”
二夫人掩著胸口,一陣劇烈咳嗽,跟著的沫染忙上前拍背撫胸。好一會二夫人才好了些,反手就是一拐,“死丫頭你想捶死我麽!”
“那你是得意有這麽個外甥女兒了?”二夫人抬頭問道。
“你沒見老太太,開口閉口就是那個雲陽,我們辰景這才去了多久,就仿佛從來沒這個人一般,連榮哥兒和思闕她現在也看不上眼。”二老爺沒好氣的說。
“是啊,這雲陽小姐年紀也不大,怎麽會讓她幫著算帳呢,她會算麽?真是有些古怪。”沫染丫鬟在一旁不平道。
二老爺望向沫染,想要說點感激什麽的,卻忍了忍口:“沒事了,你自先下去吧。”
連沫染一個小丫鬟都說出了這種話,可見老天憐,咱們家所受的委屈,連下人們都看得見。
“私下裡,是不是準備把錢莊也全留給那掃把星呢?她這分明就是在欺老爺軟和,我就是尋思著……我一個病婆子,自辰景走後身子骨也愈發的不好了,要是過兩年老爺想納個小妾什麽的,家裡卻是一點銀子也拿不出來,我可怎麽對得住老爺您啊……”
二夫人說完失聲痛哭。
二老爺聞言猛地站起來,大跨兩步上前扶住二夫人:“夫人,真是難為你了。”
二夫人用眼角瞄了瞄二老爺:“不就是會寫兩首歪詩,又算得了什麽,就再也不把我們老爺放在眼裡了,如果她以後寫不得字兒了,還能這樣風光?”
兩人突然心有靈犀對視了一眼,二老爺神情堅定:“夫人請放心,這件事兒我自會去辦,怎麽著也不能讓你們娘仨跟著我受了委屈。”
二老爺充滿柔情地扶著二夫人,夫人順勢如鸚哥兒般伏在了二老爺心口,悲切跺腳抽抽噎噎:“老爺威武。”
“不過你可不能去做那為非作歹之事啊,給她提個醒便是了,畢竟都是一家人, 可別生出什麽事來。其實我蠻疼她的,可你瞧瞧她乾的這都叫什麽事?”
說完二夫人又嚶嚶地哭。
二老爺擁緊了二夫人也落下淚來:“像我們這般積德行善的心腸又有何人會知曉?夫人放心,但若誰欺負了你,我自不會讓她好過。這事兒我自有分寸,來人啊……趙四,與我出去一趟。”
天下起了雨,樓二老爺一路泥濘一路心酸拭著淚,趙小四小心地攙著他,直奔城北邊的貓兒胡同。
“大哥,樓二老爺來了。”
幽深的胡同內,一扇木門“呀”地打開,出來一個短打灰袍男子。叫作王之琪的,五短身材,黑臉面皮,一臉胡須,三十來歲上下。
王之琪對著樓二老爺拱手作揖,將二老爺和趙小四帶入了內堂。
“眩ザ奘虜壞僑Φ睿袢趙醯昧耍俊
一個年長點叫韋老六的,看著樓二老爺臉上還有淚,心生幾分訝異。
“氣死我,拿酒來。”一進門,樓二老爺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見他大大咧咧的模樣,韋老六便有些心生不快:你當這是在你家啊?呼來喝去的。要不是看他有幾個臭錢的份上,早就把他轟了出去。
韋老六站在二老爺身後做著臉色,王之琪對韋老六使了個眼色。
“二老爺,這話從何說起?”
王之琪奉上了酒便招呼著韋老六也坐了下來,看樓二老爺這般模樣,二人心下也好奇。
二老爺直坐下,身子微微向前一傾,壓低聲音說道:“我那個外甥女,你們二人可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