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包粗鹽放進壇子裡,加入上好的高粱酒、冰糖、老薑、花椒、蒜……”雲陽說。
“呆會你去帳房支十兩銀子,三天后照單買齊這些菜,洗淨瀝幹了一層層放進去,幾日後你們就能吃了。”雲陽把一張單子塞給木兮,轉身把買來的叮叮糖放入壇子,動作輕柔,如擺放筆墨紙硯一般。
“我在梁上看來的法子,後來還親自嘗過,味道很不錯。”雲陽說完舔舔嘴。
廚房裡幾個婆婆小聲議論:“現在不吃蟠桃了,改吃糟菜了。”
“吃喝花樣多些倒不麻煩,按她的心願供著就是,我們也跟著得些口福,菩薩保佑她不發脾氣就好了。”另一個說。
“可這菜裡能加叮叮糖?那是個什麽味兒?能吃嗎?”
“能不能吃不好說,暫且先遂了她的心意罷。”
“你們林掌櫃在嗎?我家小姐支十兩銀子用。”木兮來到帳房,拿出一塊牌子來。帳房門外廊下站著的夥計忙轉身。
“都給我盡心些,別再神啊鬼的,明日要再算不出來,就趕你們回去,外面那個,進來罷!”
鬼?木兮心裡又一涼,林掌櫃他們也見鬼了?木兮掀起簾子進屋。
屋裡林掌櫃正在教訓夥計,滿腦袋的汗,見是木兮,立馬露了笑臉:
“是木姑娘啊,剛才可不是說你”,又壓低聲音說道:“昨日夜裡,我們在裡邊算帳,外面不知何人在作答,今天夥計們都不肯進帳房了,都說帳房被鬼盯上了。”
木兮愣愣點點頭“哦”一聲,又搖頭“呸呸呸”三聲:“那是我家小姐,哪裡是鬼了。”
兩個夥計愕然抬起頭,林掌櫃也一愣:“你們小姐?是醒過來那雲陽小姐?”
木兮點點頭,“嗯,昨天啊,她給我說在那樹上捉弄你們的,我家小姐才不是鬼。”
“師父,我聽說,那小姐會寫字兒,會作詩,還喜歡捉弄人,昨晚在樹上算題的是她,錯不了!”一個夥計說道。
“她能算的這麽好?”林掌櫃說道,神情頗不相信,怎麽會?
“中元節早已過了,哪裡來的鬼哩”一個夥計放下心來。
“哎呀,太好了,原來沒鬧鬼。”帳房的夥計都松口氣。
“木兮姑娘……請幫幫我。”林掌櫃猛地大喊,“要不我就見不上我娘了。”
“林掌櫃這是做什麽?”木兮被這大喊嚇一大跳,“我隻是來支十兩銀子。”
“行,行,那誰,快接牌子。木兮姑娘,我家中老娘病了,我趕著回去,想請雲陽小姐來幫著我算一算帳,請姑娘幫幫忙傳個話,看那小姐是否願意屈尊,林某感激不盡。”林掌櫃激動的快掉淚,如果有小姐算帳的速度,他早見上自己的親娘了。
“我家小姐會算帳?”木兮掩住了口。
“哎呀,你不知道,那是算得又快又好啊,林某在財務界幾十年了,都不曾見過這麽快的算法。”
“這……我可不好說,我家小姐性子……”木兮想說古怪的,此時卻說不出口。
“難道她是天上降下來的仙女兒?不對,哪有從棺材裡爬出來的仙女兒?”一個夥計嘟囔一句。
木兮突然就想起那日小姐說的話:木兮,你說,我以前……會不會就是個神仙?
還有剛才在林子那靈巧的一飛,不,靈巧的一躍。
我的小姐,我滴個神……木兮腦子頓時一片空白,蹬蹬蹬跑著去了。
“木兮姑娘,這件事還請你幫忙……”林掌櫃跟著追了上去。
“小姐,小姐,”木兮小跑著進了雲陽房間,“噗通”一聲跪下就大聲的哭,“小姐,小姐你真是個神仙呀,太好了。”
樓雲陽驚訝的望著木兮:“你這是怎麽了?”
“我……我知道你是個神仙,心裡就十分的激動,十分的想哭。”
“小姐,門外林掌櫃求見。”
王媽慌裡慌張跑進來說,“這林掌櫃急衝衝的找小姐做什麽?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雲陽正因這木兮突然的下跪有些懵,陡然聽見婆婆這樣說,不由愣住了。
“林掌櫃又是誰?”雲陽問。
“林掌櫃就是帳房裡的大先生。”
“他找我做甚?請他到前廳。”
前廳裡,林掌櫃匆匆進來施了禮。
“雲陽小姐,當日夜裡,得你在樹上戲弄的掌櫃,你可還記得?”林掌櫃問道。
夜裡,樹上,掌櫃?
雲陽心裡“噗通噗通”跳的厲害,這般氣勢,難道我那天闖了什麽禍?
“請小姐幫幫我,再晚,我怕是見不上老娘一面了。”林掌櫃說著竟要下跪。
“你別跪,我能幫你什麽呢?”雲陽訝然的問道。
“家中老娘病重,托人帶了書信來,可是我……半個月的帳務還沒算出來。”林掌櫃說。
“……是要我幫你算帳嗎?你拿來。”
“這就去,這就去。”
“但我有個條件。”雲陽叫住林掌櫃。
“什麽條件?小姐請說。”林掌櫃惶惶然。
“我幫你算帳,掌故能否把我剛支的銀兩劃掉?”雲陽看著他。
“應該的應該的,這個容易,小姐放心,別說十兩,一百兩也行。”林掌櫃激動的跑了去。
雲陽目光看著他一路小跑出去……
林掌櫃解下了自己腰間的一個精致小算盤遞給雲陽。
“雲陽小姐用這個。”
那算盤巴掌大小,褐色的陰陽二子,黃色的五行五子。
珠子上的木紋清晰明亮,褐黃交替的紋路似水波蕩漾一般,觸手溫和,發出綢緞般的光芒,此木喚作金絲楠。
那陰陽二子,更是金絲楠中之極品,叫作‘陰沉金絲楠’,古有‘寸楠寸金’之說,此種木料別說大件,便是小物件也值得許多金銀。
平常百姓家用的算盤隻是些榆木疙瘩、柳瘤子、槐疤瘌,楠木算盤誰用得起!
雲陽抬頭看他一眼,眼角一彎:“要這花架子作甚,這麽小,珠子比紅豆也差不多大,擺譜的物件而已,我撥著都費勁,更別說林掌櫃了,你還是掛回去吧。隻要紙和筆。”
林掌櫃臉一紅,打定主意,回去再不會掛出來顯擺了。
帳簿擺在面前,雲陽就瞄了一眼,真的就是瞄了一眼,便在紙上快速的寫下了數字。
“林掌櫃,錢莊明年所得大概是這個數。”雲陽在紙上寫下一串數字,“可對?”
林掌櫃在一邊撥著算盤,天哪,居然全對的。
“小姐,你這是什麽算法?從哪裡學的?”
“頭乘尾除法,算術的方法很多種,回頭可以仔細教你。”雲陽說,“好像也是梁上看來的吧。”
“哦,好,好。”
林掌櫃連忙低頭去撿帳簿。這般新奇的算法,莫不就是傳說中的‘趙達計算術?’不對啊,相傳那趙達死後,連他女兒的棺材都被翻了個遍,也沒找到那算法的書啊。
小姐從哪學的?對了,她剛才說……梁上?
大公子早已出殯了。
可林家賓客依然絡繹不絕。
當然都是衝著林家這小女兒來的。
“閣台罷楫賞白荷,荷葉含露不堪折。折遊深處雙錦鯉,鯉去無瀾映樓閣。哎,你們看,這字兒,濃淡枯濕,斷連輾轉,多麽散遠和閑適,林家女兒的字,如她的詩一般,書香自帶,愈發的清芬了。”
眾人圍著一幅字交口稱讚。“諸位隻覺得字兒好,卻並未看出這詩的妙處”其中一人道。
“這詩故意把句子排成長行,第二句首尾斷開不在一行,且看這每句首尾二字,這便是首尾相連詩,等閑人是做不出來的。”
“閣、荷、折、鯉,四字開句,又四字做尾,高明,妙哉!”眾人又是驚歎不已。
聽得客人的這些交口稱讚,老太太坐在那裡,眉眼都笑成了豌豆角。
“老太太,這是錢莊裡的帳本,折扣和利息的細枝末節都已經算的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錢莊的林掌櫃來告假了。
“哦?這就算出來了?我還以為要等上幾天呢,唔,不錯。”老太太滿意的笑了,“該賞的。”
林掌櫃搓著手笑了笑:“老夫人,這都多虧了雲陽小姐,是她幫著算完的。”
“陽陽?你說陽陽嗎?”老太太奇怪了,“她幫著你算?幾時?我怎麽不知道?”
林掌櫃隻是感慨的說了一句:“老夫人,您這孫女兒,是個寶啊,您是沒看見,小姐算的可快了,還能提前算出一年所入幾何。”
“是嘛?哎喲我這小孫女呐, 就是聰明討人歡喜。你們不知道,她是受了仙人的指點。”老太太眉宇間皆是喜色。
這確實是受了仙人的指點啊,林掌櫃重重的點點頭。
“春兒,明兒叫上你們大夫人來我這院子裡吃飯,還有二老爺和夫人,這林掌櫃也告假了,也不知何時能夠回來,哪裡再去尋個管帳的人呢?明兒啊,我得說說這錢莊的事兒。”
老太太站起身回房,兩個丫鬟立馬過去扶住老太太。
春兒來到了沫染的丫鬟房裡,“沫染妹妹,明兒老太太要請二老爺和二夫人吃宴,你記得告訴哦。”
“是嗎?有什麽好事兒?”沫染轉過頭問。
“老太太說錢莊掌櫃告假了,說要說說錢莊的事兒。”
望著春兒離去的背影,這似乎……是有好事要發生啊!沫染腳蹬蹬地去了。
二夫人房內的竹簾已經撤下,屋內掌起了燈。
二老爺正撫摸著新買的鸚哥兒教它說話,這一隻鸚哥兒也是,怎麽教都像院子裡吃糙米那幾個貨,一句話也不說。
“夫人可歇息了?”沫染在門外問道。
“進來吧。”
“夫人,這是我娘給捎來的桃仁酥,說是中秋將至,請夫人嘗嘗鮮,沫染說著將籃子放了在桌上。”
“虧的你娘有心了。”二夫人笑眯眯的說。
“剛才大夫人房裡的春靈來說,明日要二老爺二夫人去老太太那裡用膳,說是……說是要說什麽要緊的事兒,好像是錢莊的什麽事兒。”
二老爺聞言心髒猛烈的跳動起來:“啊”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