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選擇

　整個地下空間的溫度都在升高。

　姚邈和楊紅光、陳靜飛快的在地下通道裡穿行。

　走到半途，楊紅光才後知後覺道:“我們應該回去殺……”

　他在這裡微微一頓，猶豫了一下，道:“殺死那個黃雅竹。”

　姚邈一言不發，向前走去。

　陳靜就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後面，像是脫水了一樣拖著沉重的身軀，每一步都像是千金重。

　但楊紅光卻忽然站住了。

　對於他來說，在剛剛的形勢裡，既沒有上級命令，又太過混亂，他腦袋也沒有其他三個人轉的那麽快，一時半刻甚至分析不清楚情況，但現在他想清楚了。

　如果黃浩前黃科長殺不死自己的女兒，黃雅竹的力量就將徹底失控，到時候不用什麽黑色魔鬼或者天上掉下來的什麽東西，黃雅竹就將殺死他們這錦州城地下幸存者基地的所有人。

　姚邈可以不做選擇，白素可以不做選擇，但現在，楊紅光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是能做選擇的。

　而且他也想不通為什麽姚邈和白素可以不做選擇。

　然而此時此刻，他隻想通了一點。

　——他必須殺死黃雅竹。

　他決不能讓黃雅竹失控的能力殺死這個地下基地的所有人。

　楊紅光站住了，但姚邈沒有站住，他正沉默而飛快的向前。

　倒是跟在姚邈後面的陳靜微微頓了頓，她扶著牆壁，大口的喘息，先是看了一樣皺著眉頭停在原地的楊紅光，繼而將目光投向前面的姚邈。

　她清楚什麽叫“不做選擇”。

　不做選擇，是更殘忍的選擇。

　……

　……

　同一時刻，在玻璃實驗室的原址。

　白素正在走近黃雅竹。

　她在看著黃雅竹，黃雅竹也正在看著她。

　白素的眼睛裡閃著光，而黃雅竹幾乎半個身軀都融進了火焰裡。

　女孩兒身下的特種耐熱材料打造的平台早已被燒穿，她正沐浴著火焰緩緩站起身來。

　她被改造的更為徹底，將近一半的血肉之軀被切除，包括腦部的位置，但這半邊身軀的血肉卻沒有完全被剔除，黃浩前為自己女兒植入的設備是半嵌入式的，他將設備和自己女兒的血肉連接在一起，讓黃雅竹所擁有的超高溫火焰對設備造成的損害達到最小，但這隻讓讓她這樣的一個小女孩兒完完全全褪去了屬於孩子的天真與可愛，給人的感覺便只有完完全全的恐怖與驚悚。

　尤其此時此刻，她目光裡的黯淡與疲憊早已被瘋狂與仇恨所取代。

　但這種改造帶來了一個好處。

　女孩兒不用再借助外置的設備——換言之，她可以完完全全的脫離之前的輪椅，自己再一次站起身來。

　——她沐浴著火焰站起身來。

　火焰甚至燒及白素的腳下，高溫使得白素的身軀有些隱隱的錯位。

　但白素正看著面前的這個小女孩兒。

　黃雅竹也正看著白素。

　女孩兒眼底的瘋狂意味稍稍有些減退，她試探性的喊了一聲:“姐姐?”

　她的聲音也發生變化了，變成某種鐵片摩擦的嘶啞聲音。

　白素壓在腰後的手有些微抖:“嗯。”

　黃雅竹道:“你是來殺我的嗎?”

　白素道:“是。”

　黃雅竹歪著頭似乎在思考。

　她身軀之上的火焰正在肆無忌憚的瘋狂蔓延，伴隨著黃浩前的死亡，黃雅竹似乎也徹底放棄了對自己能力的控制與壓製，僅僅是這麽一會兒的功夫，火焰已經快要蔓延到了外層的各個地下通道的位置。

　片刻，黃雅竹道:“為什麽?”

　白素道:“我想做一個選擇。”

　黃雅竹道:“選擇殺死我?”

　黃雅竹似乎覺得如果白素想要殺死她，就一定能殺死她。

　白素道:“我可以不選。”

　“不選就是不殺死我?”

　白素想了想，道:“不選就是等待事情自己發生，等待結果。”

　黃雅竹道:“那現在結果產生了?”

　白素卻搖了搖頭:“我還沒有做出選擇。”

　黃雅竹道:“等待結果不好嗎?”

　白素道:“等待結果是最好的選擇，因為結果與否理論上與我沒有任何關系，產生的後果或許會對我產生影響，黃浩前或許能殺死你，或許不能，如果不能，你可能會因為失控的能力殺死很多人，也可能被其他的什麽人殺死，並不會有人因你而死，但那時候，我已經從這個選擇題裡跳出來了，我既沒成為‘天使’，也不是‘魔鬼。，因為我沒有做選擇，我要做的選擇也不是現在擺在我面前的選擇。”

　她在這裡微微頓了頓，道:“姚邈就是這樣想的，他避開了這個選擇，他不為這個選擇成為‘天使’或‘魔鬼’。”

　黃雅竹道:“我聽起來怎麽更像是你的朋友在選擇逃避。”

　白素想了想:“他不是我的朋友，我也不知道是怎麽想，但我是這樣想的，我想這不是逃避，這是畏懼。”

　黃雅竹:“救人也會畏懼?”

　白素道:“救人才值得畏懼，殺人卻只需狠辣。”

　黃雅竹道:“那你還是想要殺死我。”

　白素道:“大概是吧。”

　黃雅竹道:“我還是不很懂為什麽。”

　白素道:“其實我之前想救你。”

　黃雅竹道:“那你為什麽現在想要殺死我?”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我記得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一個人和我說過與姚邈那段話類似的話，也有一個這樣的選擇，那時候我也是唯一想做選擇的人。”

　白素沉沉地想:這世界上或許沒有真正對的事情，正如狂徒未必短命、好人未必長壽，只有選擇本身。

　黃雅竹沒吭聲，她身上的火焰越來越熾盛，看著白素的目光越來越森冷。

　白素想了想，皺起眉頭來，然後道:“對不起。”

　一片火焰的世界中央，黃雅竹身軀之上的火焰像是氣球一樣膨脹起來，緊緊一瞬間，她就將白素整個人都包裹了進去。

　火光裡，只聽見她嘶聲的怒吼，在空冷的地下通道裡遠遠的回蕩，卻更像是垂死野獸的哀嚎。

　而同一刻，在某一條地下通道的另一端，姚邈正重新回到他們之前剛剛被領進這裡時候的那個群舉著幸存者的地下設施之中。

　整個地下空間的溫度都在持續上升，而這裡的整體結構也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便在這時候，姚邈聽見了那道聲音，他一瞬間就意識到了白素所做的選擇。

　不知道為什麽，他隱隱預料到了白素會怎麽做。

　沒有什麽理由，他就是覺得白素會這麽做。

　他向著身後幽冷的地下通道看了一眼，旋即轉過頭來，將目光投向自己的正前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