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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悍刀行》三百七十八 紅袍不紅
人是好人,劍是好劍,借是好借。

 可惜遇人不淑。

 大漢有三大公案,其中前兩樁牽動了無數世家望族中樞權貴名門正派,熹平血案和辛酉之禍。

 不過這兩樁公案究其根本是外戚黨與宦黨之間的權柄交鋒,說白了就是大漢王朝關起門來的窩裡鬥。

 最後一樁被後人稱作紅衣案的公案,涉及范圍更廣,差點引起草原胡人不惜一切代價征召百萬控弦之士南寇中原,迫於某一位的壓力最終不了了之了。

 馬騰的妻子也就是馬超的生母名叫獨孤貞元,那是整個草原最為煊赫的王庭血脈之一,成就更高,草原第一位女子單於,千百年來草原乃至中原第一位女子劍仙,與何皇后平分秋色一人獨佔胭脂副評的世間第一才女頭頂無數桂冠。

 馬超當初所說有一些恩情要還,有一些債要償,和已經成了無頭公案的紅衣案有著莫大的關系。

 借獨孤單於的一句話,殺她的心頭肉,瘋了嗎?

 招不來舊部,斬不了閻羅,只能自食其果。

 公孫須卜根仰慕漢家文化讀過許許多多的儒家經典,自然是明白‘藏巧於拙,用晦而明’的道理,草原胡人身上的那股子張揚跋扈性子早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韜光養晦的不顯山不露水。

 這也是上一次入寇中原大單於檀石槐剪除了那麽多的千夫長萬夫長,唯獨他相安無事的原因,儒家的中庸之道不僅是救了公孫須卜根的小命,更是讓部族上下數千人避過了一場滅族大禍。

 大單於檀石槐如果知道烏桓部有一位指玄高人,就算是放棄謀害烏桓王也要先一步宰了公孫須卜根,勇武至上的草原,一名指玄萬夫長帶來的威脅和所能積攢的聲望,還要勝過一位普普通通的烏桓王。

 公孫須卜根拔出寶劍疥癆賓,壓製多年的境界,一展無遺,甭說對付一個還未成長的馬超,列仙評上的十大高手來了也有一戰之力。

 普通切磋應該是遜色十大高手一籌,但若是生死相搏,最後活著的那個人一定是公孫須卜根。

 武將的指玄境並非是待在山崖靜室這些相對安逸的地方坐忘來的,而是在沙場上一點一點砥礪出來的,遊走在生與死之間的瞬間實在是太多了。

 獨孤貞元不愧為就連王老劍尊都讚不絕口的女中豪傑,死去了這麽多年來,隻憑一些莫須有的遺澤,幾乎重創了公孫須卜根。

 體內氣機陡然劇烈燃燒,若不是及時切斷了旌旗十萬斬閻羅的移宮換羽,說不定已經成為了天底下第一個被自己招式燒死的笑柄。

 馬超一擊即中,準備緩口氣壓下龐大氣機帶來的經絡腑肺膨脹,誰曾想這人竟然牽扯出自己的娘親,槍杆子驟然一抖,槍身上浮現了縷縷蜿蜒白絲。

 不顧雙臂在上一擊的反作用力中還沒緩過來,以死相搏的來了一手回馬槍,砸向了擦肩而過公孫須卜根的後脊梁骨。

 公孫須卜根以沙場老將身份對峙雛鷹馬超本就是佔盡先機,如今又不再壓製境界,這先機大的已經沒邊了,不亞於一位百戰老卒搏殺一名剛剛入伍的莊稼漢子,只需一刀便可以草草了事。

 斷劍疥癆賓輕輕一拍,大槍上浮遊的蜿蜒白絲,霎時分崩離析,很快又灰飛煙滅,這可是世間最是無理手的罡氣,沒想到在公孫須卜根手中還不如一張蜘蛛網結實,著實把在一旁觀望形勢的馬岱嚇的心驚肉跳。

 公孫須卜根許是壓抑了太久,鋒芒畢露了,信奉了一生的中庸之道忘的一乾二淨,極為自負。

 拍散所有蜿蜒白絲,只需要順勢向內一切,削不削的斷馬超的手掌不好說,繳械應該沒多大問題。

 偏偏沒有,靜靜的看著馬超一擊不中借助千裡馬驊騮的雷霆速度撤離到十余丈以外,重整旗鼓,殺的前來撿便宜的烏桓胡騎片甲不留。

 一裡外,一員年紀輕輕就滿臉絡腮胡子的彪悍武將,數次提起手中的大刀,數次又抵在泥土裡,身後簇擁著一群披掛鮮紅色甲胄騎乘最上乘乙等西涼大馬的悍勇鐵騎,躁動不安。

 瞎了一隻眼的青年屯長,眼饞的看著其他西涼鐵騎殺的風生水起,實在是忍不住了,打馬上前:“龐德將軍,咱們啥時候殺過去,好讓這些從來沒有見識過西涼刀鋒利的烏桓胡人,好好的享受個夠。”

 “咱們在邊塞的時候可都是第一個衝鋒的騎營,現在倒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別營廝殺,自己站在後面吃土。”

 “你是知道的,兄弟們一天不殺幾個匈奴人鮮卑人就吃不下飯,打從跟著少主公來到娘們嘰嘰的中原,除了宰了一些連最下等的大漠馬匪都不如的黃巾賊,再也沒開過葷了,現在好不容易碰到了一頓好酒好菜,可不能讓兄弟們乾看著。”

 龐德的心神大半落在正在你來我往生死相搏的少主公和胡人萬夫長身上,哪裡有閑工夫理會這個出了名的刺頭,心情不佳的正要踹他一腳,望見了少主公的手勢:“別他娘的在這嘰嘰歪歪了,通知兄弟們咱們今天不吃肉也不喝酒,隻啃骨頭,誰能宰了那個萬夫長,接下來一個月去秦樓楚館的錢老子全包了。”

 青年屯長僅剩的那顆瞎眼突然光芒四射,比起正常人的兩隻眼還要閃亮:“得咧。”生怕被別屯將士搶了頭功,搶先一步喊道:“兄弟們別愣著,趕緊衝。”

 又拍散一次蜿蜒白絲的公孫須卜根,忽然旱地拔蔥的從戰馬跳了起來,雙腳氣機勃發,一個呼吸間遠離了戰馬一百多步。

 上百根犁頭鏢,呼嘯而來,那匹在他那一身充沛氣機溫養了十幾年幾乎就要成為西涼象驄這些偽甲等寶駒的烏桓馬,沒有像之前的那些騎卒一樣被貫穿在地,而是直接砸成了一灘血泥。

 見多識廣的公孫須卜根見到這一幕,也是忍不住罵娘,犁頭鏢是水戰重要器械之一,是在接舷戰以前投擲敵對戰船的利器。

 千料以上的大翼戰船還好說,那些小一些的艨艟戰船在遭受足夠多的犁頭鏢撞擊過後,有很大幾率會沉沒。

 今天可算是長了見識了,這等用於水戰鑿穿敵方艨艟戰船的犁頭鏢,竟然被用在了騎戰,怪不得剛在有一種金剛體魄依舊是撐不住的奇怪念頭。

 犁頭鏢前重後輕,投擲時準頭差的離譜,所以長長用於進攻目標龐大的大翼戰船艨艟戰船,坐在顛簸的馬背上投擲一般的投矛已經殊為不易,想要使用犁頭鏢,絕對會被三大邊軍所有的驍騎笑掉大牙。

 一來犁頭鏢過重不易於攜帶,二來有這功夫早就投擲了兩波精準度更高的投矛,殺傷殺死不計其數的胡騎,犁頭鏢破甲能力更強沒錯,可準頭太差難以擊中目標,得不償失。

 偏偏有人不信邪的使用了犁頭鏢,不知道是瞎蒙的還是弓馬嫻熟的可怕,準頭竟然不差那些投擲西涼投矛的精銳,著實把一生歷經大大小小上百戰的公孫須卜根嚇出了一身冷汗。

 當公孫須卜根瞧見那一營人數不過數百的騎卒,個個領系紅袍,人人手持胡纓槍,神色一滯,臉上閃過了極大的凝重。

 傳聞小閻王馬超麾下有一支八百人的錦袍營,生怕敵人看不見自己的一人特製了一領蜀錦紅袍,自從創建以來不管是面對人數多達三萬以上的大軍,還是面對三五成群遙相呼應的遊騎斥堠,歷來只有兩個字,殺穿。

 說來也怪了,這支在人數動輒上萬的騎戰中微不足道的八百鐵騎,從來沒被打散過建制,反而是屢立奇功。

 就連搜神評第十宇文普拔的龍城悍騎都在錦袍營手上吃過癟,氣的那位脾氣暴躁的東王王弟宣稱要召集二十萬控弦之士踏平西涼。

 不過這句話說出沒一年時間,又灰溜溜的收了回去,因為每逢大戰這支鮮明的錦袍營總是先找宇文普拔的麻煩,每次都能斬下幾杆大旗,揚長而去。

 王弟宇文普拔死幾個部落頭人沒什麽,面子可就丟大了,還是次次丟面子,為了挽回僅有的一點顏面只能自己打自己臉的收回豪言壯語。

 宇文普拔說出那句草原都為之震驚的豪言壯語,小閻王馬超總是找他麻煩不說,私底下被草原人稱作西涼王的董卓帳下那幫子帥將悍將,每逢大戰,多多照顧東王大軍,以至於東王宇文莫槐實力大減,氣的東王宇文莫槐狠狠的抽了王弟宇文普拔三四個大嘴巴子。

 勢力比起王弟宇文普拔羸弱太多的公孫須卜根,不怕還沒徹底成長起來的小閻王馬超,瞅見了這支凶名從西北草原橫跨萬裡傳播到東北邊塞的錦袍營,心底有些發怵。

 一個愣神間,馬超借助驊騮沒有幾匹寶駒能夠媲美的神速,轉瞬間又衝到了正在微微恍惚的公孫須卜根身邊。

 此時的馬超正處在一個身具天時地利人和的奇妙境地,也不知是娘親獨孤貞元遺留的遺澤使然,還是得益於直入指玄的大機緣,或者兩者皆有之。

 罡氣磅礴。

 馬超圍著公孫須卜根劃了一個圓圈,似有一位位雷部神將為他搖旗呐喊助長聲勢,以公孫須卜根為中心的方圓十步以內,仿佛成了一座罡氣禁地。

 二皇子劉協一式氣蒸雲夢澤,方圓五步以內皆劍氣,那些劍氣全都是自家人,公孫須卜根方圓十步以內的罡氣則是破門而入的強盜,不搶點東西回去哪裡肯罷休。

 公孫須卜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忽然想起了這名少年的母親是誰,懊惱自己一時興起的厲害又冒出中原文人附庸風雅的毛病,不知所謂的搬出了草原第一位女子劍仙獨孤善於,真的是弄巧成拙了。

 怪不得喜好書寫邊塞詩篇的豪邁文人,有時也會被武將們罵上一句酸腐儒生,文人習性要不得啊。

 暗自腹誹的公孫須卜根,手上卻不慢,重金購買的疥癆賓冷不丁的冒出了一股充沛劍氣。

 滔滔茫茫,如那廣陵大江上賺的詩百篇的浪頭,氣勢雄渾。

 入得了指玄境的公孫須卜根當然是沒有領悟劍氣,投機取巧罷了,同樣是鳩佔鵲巢的手段。

 當初道家奇才於吉被白衣劍神王越一手蚍蜉折斷劍心,心灰意冷之下,也是為了試圖修複這柄終南山傳承了多年的道家符寶,嫁接了一身修為。

 牛飲了於吉一身幾乎稱雄天下的修為,疥癆賓還是死魚不打挺的黯淡無光,成為了一柄廢劍,時隔這麽多年,誰曾想竟然在一名邊疆胡人手裡大放異彩了。

 劍氣勃發,氣貫長虹。

 陡然大了幾分的白氣長劍,隨著一招走劍勢,輕描淡寫的破去了罡氣禁地。

 劍氣罡氣針鋒相對,憑空在公孫須卜根胸前炸開,青白糾纏,落在眾人眼裡比起彩虹還要絢爛無比。

 劍氣如炸雷,公孫須卜根狼狽不堪,隻扎了一條蜀錦頭巾的頭髮,徹底是披頭散發了,身上那件精美的儒袍同樣是破破爛爛。

 不過卻是他刻意為之,第二波緊隨而來的犁頭鏢在劍氣和罡氣的炸裂過程中,全部是攔截在了這股沸騰如雷亟的聲勢外。

 倏忽間,一道紫金色光影在公孫須卜根的心臟前方一閃而過。

 時機拿捏極其敏銳的馬超,任由鼻子下方的血線寬成一道血流,強行提起一股罡氣,趁著這個恰逢其會的大好時機,一槍洞向公孫須卜根的胸膛。

 除了在鎮北將軍公孫瓚手上吃過虧的公孫須卜根,這些年來哪裡受過這種屈辱,這被一個小輩壓著打的事要是傳出去,還不得被烏桓各部落頭人笑掉大牙。

 “去!”

 一聲暴喝,頗有一劍扶搖三分威勢的疥癆賓,氣勢滔天,吞吐出一條劍氣大溪。

 馬超僵硬的臉容,驀地露出一抹生澀笑意。

 鼻孔血流化作血柱。

 邊疆將士都知小閻王身上那件大紅袍顏色不正,似是鮮血染成,卻不知征戰沙場以來從未有過一滴蠻夷胡人鮮血,沾染大紅袍。

 那一年娘親還在,那一年紅袍是白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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