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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悍刀行》四百零二 天下人,1杯酒
自從更換年號的那場大朝會過後,大漢王朝的朝廷中樞分量最足的那十幾頂官帽子,一夜之間來了個翻天覆地的變幻,除了司徒袁隗、太尉楊賜、司空陳蕃權勢滔天的三姓頂尖世望沒去輕捋他們的虎須以外,九卿幾乎是來了個大換血。

 四朝元老劉寬擔任九卿宗正一職,時時刻刻揣度皇帝心思的廟堂重臣們不難理解,當初恆帝死後由於膝下無子,只能從劉氏宗親裡挑選一個品行端正相貌周正的嫡系子弟榮登九五。

 呼聲最高的劉表、劉虞、劉焉三人背後勢力爭搶的那叫一個你死我活六親不認,差點在朝堂上當眾拔刀相向了,最後卻讓無依無靠的劉宏撿了漏,其實也算不上撿漏,因為當時與世無爭的劉寬破天荒的為劉宏說了一句話。

 說的是什麽不從得知了,那句話卻換來了三公九卿都費盡心機去爭奪的扶龍之功,四朝元老劉寬只是擔任九卿宗正,不少與他交好的中樞重臣還有點不滿意,覺得皇帝劉宏刻薄寡恩了些。

 不過家世中等實打實功績也沒多少的蓋勳傅燮二人邁入九卿的行列,著實是把朝野上下震動的厲害,畢竟兩人除了朝野皆知的清望以外,也就是曾經與大將軍何進私交很好,值得朝廷大臣們重視一些,其他並沒有什麽可以稱道的地方。

 朝野上下生這麽大的震動,偏偏就是因為蓋勳傅燮兩人與大將軍私交甚好,天下的兵權被大將軍何進把持了這麽多年,已然大逆不道的腹誹一句站皇帝。

 不過廟堂中樞的文臣沒幾個倒向大將軍何進,權柄滔天沒錯,還沒達到讓皇帝劉宏寢食難安的功高震主,如今安插兩個與大將軍何進私交很好的臣子擔任九卿,這不是把脖子往大將軍的刀下送嗎。

 難道皇帝陛下老糊塗了不成?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也就司徒袁隗、太尉楊賜、司空陳蕃這三個老狐狸琢磨出了一點味道,其余的重臣,整天悶在家裡冥思苦想頭掉了一大把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

 這些穿紅帶紫中樞權貴們又不能不去想,現在正處於國本之爭的關鍵時期,朝堂上的大大小小黨羽幾乎被太子黨二皇子黨一網打盡了,不站隊也得站隊,皇帝陛下的意思過於模棱兩可,只能全憑權謀心術和運氣去押寶,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萬劫不複,由不得這些紅紫權貴不掉頭。

 廟堂中樞那些一流二流三流近乎所有的權貴們悶在家,一心只求君王意,可是苦了雒陽各大酒樓以及周邊的名勝古跡,平日裡全靠這些一擲千金的豪客維持生計,現在這些豪客們不知道怎回事一個個像個大姑娘似的躲在閨房,酒樓的生意那叫一個慘淡。

 規模小上許多的酒鋪反倒是沒收到多大的影響,平日裡進出酒鋪的大多數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一頓吃飽全天不愁,皇帝是太子還是二皇子對他們來說沒多大乾系,反正他們不需要站隊,更不需要面臨新皇帝的清洗。

 黎春酒鋪的主人過去只是個莊稼漢子,如今在雒陽城內開了一間酒鋪,在鄉裡那可是響當當出人頭地的大人物,過去嫌他又矮又醜還窮的俏麗村姑,個個是爭著搶著托人做媒。

 那個快到三十還沒娶上媳婦的莊稼漢子,居高臨下的挑了三個曾經拿鼻子瞅他的十裡八村俏姑娘,自從結婚以後好運氣好像用光了,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如果不是前些日子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在這喝了幾碗酒,怕是那幾個婆娘都要收拾金銀細軟回鄉改嫁了。

 掌櫃的一遍又一遍的翻著帳本,除了一些少的可憐的進帳,每天的帳簿基本上都被靠在牆角的那個潦倒書生佔滿了,找太子府要帳?怕是活膩歪了才敢這麽膽大的沒邊。

 厭惡的掃了一眼胡子邋遢的醉醺醺漢子,咬牙切齒的想拿根木棍把他趕出去,更是不敢,這位整天除了喝酒還是喝酒的邋遢漢子,也不知道在哪燒的高香能與太子殿下扯上關系,只能任由他白喝酒。

 酒鋪夥計是這間黎春酒鋪掌櫃眾多妻兄妻弟裡面,最為伶俐的一個,姐夫家裡的狀況天天都得聽二姐哭訴一番,說什麽瞎了眼了,表面上人五人六的,其實還不如村裡的那個小豪強錢帛多,耳朵都快聽出繭了。

 百無聊賴的趴在門口,盯著門口的酒幌子呆,心裡的想法比掌櫃的還不堪,心想著下次一定往邋遢酒鬼的酒裡吐幾口唾沫。

 忽地,酒鋪夥計‘噌’的一下竄了起來,臉上堆滿了殷勤諂媚的笑容,反應之快,酒鋪掌櫃連連感歎真是沒看錯人:“二位裡面請。”

 生怕這兩位氣度不凡的貴客瞧見裡面人不多,以為酒菜不好轉身離開,連忙說道:“二位今天真是來巧了,前幾天跟掌櫃的回家看望老太公,今天剛開張,以往的老主顧沒得到消息還沒來,再晚個兩三個時辰,估摸著二位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酒鋪掌櫃憑借一雙毒辣招子從小小的泥腿子,混成了現在的人模人樣,幾人邁過門檻,那雙毒辣招子光芒大亮。

 這幾人穿著倒是普普通通,只是一般富貴人家都穿的起的楚絹,腰間沒有懸掛佩玉也沒有八面漢劍,要說不俗的地方,每人都在髻上插了一支紫檀簪子,上面好像還刻著字。

 不過怎說呢,領頭的兩名老者走路姿態身形氣度比起當初有幸見過的太學生,還要好看得多,嗯...按照那些讀書人的說法,就是儒雅的多。

 尤其是左邊領頭的老者,如果不是頭白了,絕對是數一數二的風流才子,現在渾身上下還透露著一股子風流味道,估摸著秦樓楚館的美人不要錢也願意陪這個老才子一晚上。

 老才子幾人沒跟著酒鋪夥計坐在大堂中間的位置,而是徑直走向了角落裡的邋遢漢子,身後一名年輕人趕忙奉上了一甕老酒,瞧那酒甕的成色,酒鋪夥計都能看出來起碼是二十年以上的陳釀。

 老才子掀開荷葉封口,一股子從來沒聞過的奇香彌漫了整個酒鋪,就像是傳說中的麝香味道,雖然酒鋪掌櫃和酒鋪夥計不知道啥是麝香。

 邋遢漢子鼻子一抽,瞬間被這股奇異酒香勾搭醒了,甩了甩腦袋,眼底出現了一股子詫異:“盧植見過伯喈先生邵公先生。”

 領頭兩位白長者正是大漢王朝的兩位文壇宗主,鴻都門學祭酒蔡邕,太學祭酒何休,掀開酒壇子的蔡邕,使勁聞了幾口,促狹的瞅了一眼嘴角抽動的何休,推了過去:“嘗嘗吧,這是何大頭偷摸藏了整整二十幾年的椿齡酒,聽說是有道先生卸任太學祭酒時,先帝忍痛割愛了一壇子。”

 “這壇子好酒當年可是被好多當時需要老夫仰望的大人物惦記了好幾年,僅存的文壇老宗主荀昱先生為了這壇子椿齡酒,可是在有道先生家裡撒潑打滾了一個多月,最後不了了之了。”

 “老夫本以為有道先生架不住荀昱先生的皮賴,兩人就著風花雪月喝掉了,或者是留給了長子,誰曾想居然是送給了邵公,大頭啊,你隱藏的夠深的。”

 椿齡酒又叫做椿齡益壽酒,酒名裡的‘椿’字取自道家經典《莊子》中的‘上有古樹大椿,以八千歲為春,以八千歲為秋’,是歷代皇帝釀造的一種長壽酒。

 以皇帝巴不得長命百歲的脾氣,桓帝又是出了名的‘持家有道’,當初賞賜給郭泰一壇椿齡酒,著實把朝野上下嚇了一大跳,以為皇帝陛下又要搞出什麽么蛾子,以至於廟堂中樞人心惶惶了好久。

 盧植顯然是知道這壇名酒的來歷,只是對於在文壇在朝野地位極其崇高的兩位宗主的到來,感到有些訝異,這壇子朝野上下想瘋了的椿齡酒,倒是沒怎麽放在心上。

 他只是想喝酒,不是好酒。

 常年一副別人欠自己幾百萬五銖錢的何休,整日是板著一張老臉,哪裡露出過笑容,見盧植這小子這麽不領情,今天好不容易擠出的笑臉,當場拉了下來:“盧植不是老夫說你,你好歹是一位漢臣,如今的大漢正處在危急存亡.........”

 盧植灌了一口黃酷酒,自顧自的說道:“黃巾賊最多撐到年底。”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喝黃酷酒的盧植,多年沒去上過朝了,說不上確鑿無誤水分絕對不多的邸報沒看過一本,但他從那些皇城根憂國憂民底層庶民的交談中得到了一些誇大不知多少的小道消息,抽絲剝繭,基本上還原了西壁壘一戰的真實戰況。

 按理說從這位公認要是早崛起個幾年說不定能夠頂替霸典將軍成為天下第一兵法大家的盧植嘴裡,得知這麽大的一個好消息,何休那張拉著的老臉,應該是笑出了花才對,誰知道臉色更加難看了,滿面的凝重。

 促狹笑著的蔡邕,臉上同樣是爬滿了凝重:“盧植足不出戶就已經猜到了黃巾賊的結局,整天拉著一大幫子謀士推衍西壁壘戰局的王允等人,豈會不知,看來那件事是真的了。”

 何休又是一反常態的松了一口氣。

 這位太學祭酒一連串的反常反應,顯然是知道了什麽不為人知的秘聞,跟在身後幾名年輕人從得知面前邋遢漢子的真實身份,竟然是聽著他的傳說長大的武官黨黨魁盧植,便知道一定有天大的事情生。

 呼之欲出,卻又含糊其辭,幾名年輕人急的那叫一個抓耳撓腮。

 默默喝酒的盧植,突然把晦暗的目光投向了那幾名年輕人,次因為除了何皇后以外的事引起了波瀾:“聽說有一位青衣持桂的年輕士子與江東的周瑜在黃河岸邊,一勾一劃,鬧的是沸沸揚揚,不知道哪一位是郭嘉。”

 郭嘉倘若要是在這裡聽到這句話,別的不敢說,兩壺桂花醪沒跑了,這是何等長臉的事,大將軍與太子親自過來都沒說幾句話的盧植,居然主動打聽他的消息,絕對是一件值得大吹特吹的雅事。

 那幾名年輕士子沒有多少的嫉妒,反倒是覺的這樣才算是合理,獨佔世間八鬥風流的郭嘉再驚不動盧植,那麽只有一種可能,面前的是個沒有心跳的死人。

 活人哪有不被郭嘉的風采所折服的道理。

 沒有產生嫉妒,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黃巾賊終於完蛋了,這幾名喜好作風弄月的年輕士子倒不是有多麽強烈的憂國憂民情懷,而是因為黃巾賊完蛋以後,又可以去欣賞品嘗泰山大雪坪的千劍孤墳、壽春酒樓的八公山雪月銀球、錢塘江的大潮這些勝甲天下的美景美味了。

 幾名中年儒生有的喜笑顏開有的面有急色,喜笑顏開的毫無疑問是家中有長輩平輩站隊了太子黨,面有急色的想必是著急想要趕回家,通知在朝為官的宗族親人趁現在還來得及趕緊改換門庭。

 蔡邕的下一句話卻讓幾名中年儒生臉色再變:“黃巾賊不見得會敗,王允為了萬無一失謀劃了一個驚天陰謀,其中甚至有劉氏宗親的幾名老供奉參與其中,太子很有可能撐不到這個月的月底。”

 這句話如果是出自何休之口,就算何休是大將軍何進的嫡親長輩,這幾名中年儒生也會半信半疑,武官黨黨魁盧植親自說出口同樣不例外。

 但這句話是由蔡邕所說,那就大不同了,蔡邕的女兒蔡文姬心照不宣的已經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至於宮中的唐婉兒,要才無才,要家世無家世,賞她一個小妾側妃已經不錯了,明媒正娶的太子妃那是沒有絲毫希望了。

 蔡邕素來把兩個女兒看的比命還重要, 絕不會無的放矢。

 盧植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冷不丁說了一句失心瘋的話:“天下人欠閻羅一杯酒。”

 身後那些聲名遠播的儒生正要斥責這位武官黨黨魁,生了一件讓他們差點沒站穩的驚世駭俗。

 蔡邕何休作為當今天下儒林最有影響力的宗主,除了孔聖人和祖宗再也沒誰有資格讓他們主動敬酒,皇帝也不例外。

 儒林執牛耳者蔡邕何休,鄭重作揖,敬酒。

 遙敬西壁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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