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街道兩旁的酒鋪胭脂水粉鋪子綢緞莊子不斷有夥計出來,在各家的幌子旁邊掛上了帶有字姓的燈籠,蔡邕隨手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鯉魚圖案燈籠,和善的交給了一旁戰戰兢兢的雜貨鋪子夥計。
回頭看了一眼一邊掛著黎字一邊掛著春字的酒鋪,帶著莫大的遺憾與臉色陰沉的何休一起離開了這條這輩子應該沒有機會再來的平凡長街。
雒陽城內的小鋪子心疼燈油錢,天色沒有徹底暗下來不肯點燈,西壁壘戰場上廝殺了一整天的東征軍黃巾賊,早在天色朦朧便點燃了一支支火把,不過效果不大,滂沱的谷雨還在密雨連珠的下著,除了篝火通明的大纛,其余地方大多昏昏暗暗的看不真切。
劉辯僵硬的揮動著手臂,黃巾賊的慘死已經由攔腰斬斷改成了抹開脖子,體內氣機不足一成了,身體更是被掏空一般沒了半點力氣,只是憑借意氣在強撐。
從這場鏖戰開始,一名擅長投機取巧的黃巾渠帥,端著一架不知道從哪得來的破舊大黃弩耐心躲在密密麻麻的黃巾賊中間,閉目養神,時不時的睜開眼觀察雨幕中的劉辯氣機體力消耗的情況,屢次放棄了射殺太子的大好時機。
也辛虧這位過去只是一名普普通通庶民的黃巾賊耐性極好,還不貪心,因為自身的自製力,先是漁翁得利的得到了對於他人生影響極大的破舊大黃弩,緊接著抓住黃巾軍征戰淮泗四州末尾一州的最後時機,一步一步的爬到了手底下有數百人渠帥位置,坐鎮一縣。
這場來之不易的榮華富貴在過去那是想都不敢想的,沒有本錢,性情再是出彩,也不過是種的莊稼長勢好一些,在鋪子裡掙得五銖錢多個十幾二十枚,注定庸庸碌碌過完一生。
許多底層百姓和這位徐縣渠帥一樣,沒有本錢,缺少機遇,只能期期艾艾怨天尤人的過完一輩子。
射殺太子,徐縣渠帥雙手忍不住一個勁的顫抖,倒不是為了這個不世之功感到激動,而是深深的恐懼,過去見到亭裡的遊繳都被他呵斥的戰戰兢兢,現在要去射殺一國太子,那抹子莫名的激動早被巨大的恐懼所衝散。
又不得不去做,這件事只要是成了,一輩子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要是不成指不定哪天又會成為死了都沒人知道的泥腿子,這四年來自己不止一次見到高高在上的郡渠帥前赴後繼的死去,就連州渠帥都有一人死在自己面前,小小的縣渠帥更是不計其數。
徐縣渠帥狠狠的抹了一把臉,擦乾淨臉上的雨水,咬牙勾上了懸刀。
坐鎮虎牢關的徐庶,接連派遣了十幾名斥堠出城告知主公時機已到,遲遲沒有回音,索性披掛甲胄手持環刀親自上陣,在二十幾名下了馬的虎賁鐵騎護衛下衝殺了約莫一炷香時間,終於是找到了距離黃巾賊大纛越來越近的主公。
徐庶一刀砍死一名黃巾賊,順手奪過來黃巾賊手裡還算精良的長矛,君子六藝,信奉行萬裡路的他,尤其重視射和禦兩項,弓馬嫻熟相比較方悅方象兩兄弟遜色不少,受過稷下學宮一系列正統培養,比起只知道苦哈哈出力氣的普通庶民強上太多了,
四處張望尋找主公身影的徐庶,恰好瞧見了手持大黃弩的徐縣渠帥,沒怎麽在意,隨手甩出一矛,瞬間貫穿了這位越來越有奔頭的徐縣渠帥後背。
徐庶帶著衝陣本領明顯高出黃巾精銳一大截的虎賁甲士,以一種令周圍黃巾賊瞠目結舌的度,殺穿了擋在兩人之間的上百步距離:“主公,這場國本之爭不是說一兩場鏖戰就能結束的,哎,誰能想到大漢柱石段熲老將軍死在了這裡,所以說已經沒有繼續在這與黃巾賊耗下去的必要了。”
“那邊的馬校尉太史慈校尉兀突骨將軍幾人也撐不了多久了,咱們現在要問題是找個地方扎下大營,重整段熲老將軍戰死以後的軍心,招攬湟中義羌主將滇那廣陵太守張這些個已有死志的軍中宿將。”
“他們要是也戰死了,這場西壁壘大戰我們算是徹底敗了。”
劉辯從始至終就沒有要與黃巾賊死戰的意思,劇烈喘息著說道:“好,立即退回虎牢關。”
徐庶苦笑一聲,命令虎賁甲士向右前方開始突圍:“虎牢關是回不去了,臣沒想到被兵家亞聖孫臏輕松擊敗的龐涓,帶兵打仗的能力遠遠出了已經高估的預期,虎牢關已經被龐涓給攻下了。”
“不過這也無妨,臣萬事喜歡做兩手準備,大戰以前想過虎牢關被攻克的渺茫結局,沒想到還真被黃巾賊攻下了,三天前臣已經安排卞喜在滎陽西南三十裡建造了一座臨時的營壘。”
帳下的文臣武將不少,若是說起對誰辦事最放心,當屬面前這個行事謹慎的過分,萬事都做兩手三手四手準備的徐庶。
劉辯收刀入鞘,開始慢慢吐納氣機,聲音沙啞道:“那就別愣著了,趕緊讓胡車兒那個憨貨扛著大纛跟我們走。”
鳴金聲驟起,支撐不住的方悅管亥幾人暗自松了一口氣,體內氣機耗盡的馬太史慈兩人頗為遺憾的掃了一眼不遠處的大纛,軍令如山,只能架著激起狂暴因子的兀突骨,邊戰邊退的撤離戰場。
至於一心想著報完仇追隨老將軍一起到陰曹地府相聚的滇那張幾人,早有徐庶安排好的繡衣指使打暈這些個功勳老將,借助徹底黑下來的夜色和大雨,悄無聲息的趕往臨時營壘。
二皇子劉協經過半柱香時間的呼吸吐納,體內氣機恢復的也不多,想著以平手結束的鬥將,心裡泛起莫大的恥辱,自己可是一品金剛,對方不過是二品宗師,這還打不過該死的劉辯,難不成要自己進入指玄以後再去找他大戰個一百回合。
眼睜睜看著太子軍撤離,二皇子劉協心有不甘,手指猛地一拍車輦,還沒等他號施令命令全軍追擊,許攸趕忙攔了下來:“主公是想命令全軍追擊吧,臣覺得主公還是打消這個念頭為妙。”
“難道主公忘了徐庶的戰術風格,這幾年就因為追擊這件事,咱可是沒少吃虧,折在追擊戰上面的精兵沒有八千也有五千,受傷暫時不能上戰場的更是多達幾萬人。”
這幾年在徐庶手上吃了大大小小十幾次悶虧的許攸,還真是猜對了,物盡其用的徐庶連借將都想到了,偏偏遺漏了一員上將,其中必有蹊蹺。
以一己之力抗下整個東征軍糧線的甘寧甘興霸。
此時的黃河北線,一連串的緊急號角聲把大部分水寨的黃巾水賊都吵醒了,亂糟糟的穿著凌亂衣服拎著長矛衝了出來,事突然,本來還以為是幽州軍大舉進攻了,沒想到急的像熱鍋上螞蟻的副主將之一周泰,勒令他們駕馭走舸去尋找甘寧的水師。
錦帆水師就像是人間蒸了一樣,十余艘千料大翼戰船和數百隻走舸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了。
一馬平川的西壁壘東南,罕見的有一處溝壑縱橫山勢綿亙的嶺南坡,這個嶺南並不是指的大漢南方邊疆的交州嶺南,而是指從秦嶺延伸出去的連綿山勢。
山勢陡峭的崖壁兩側,潛伏著數以千計的漢軍士卒,經過幾年的風水日曬明顯又黑了不少的甘寧,急躁的在旆旗下走來走去,
他甘寧可是率領百余人就敢夜襲數萬敵軍大營的猛將,這幾年與黃河北線的黃巾賊交鋒,也多是攻擊,被動防禦不過六次,現在坐在這裡看著太史慈兀突骨酣暢淋漓的殺穿敵軍大陣,哪裡坐的住。
甘寧急躁的開始拿九環大刀劈砍大雨,這時忽然有一名斥堠大步奔跑過來,瞪大雙眼笑道:“吳四,瞅見你小子本校尉今天可算是碰見一件高興事了,是不是敵軍來了。”
九環大刀抽飛一大片雨水,開懷大笑道:“兄弟們.......”
不等甘校尉下達進攻的命令,有些愕然的斥堠吳四急忙說道:“將軍搞錯了,不是黃巾賊殺過來了,是太子殿下帶著大批士卒趕過來了,為了防止誤傷,薑校尉特意讓小的過來通報一聲。”
“他娘的。”甘寧罵罵咧咧的收回了九環大刀,心情糟糕到了極點,雖說這四年來仗也沒少打,但是基本上都是跟北線的黃巾水賊作戰,從來沒有和黃巾賊的主力大軍西壁壘精銳正面交鋒過,每次運送糧秣到虎牢關,瞅見太史慈兀突骨幾人殺的風生水起,那叫一個羨慕。
沒辦法誰讓咱是主公親自赦封的糧道主將,再是眼饞的流口水還是得像個未出嫁的大姑娘,老實本分的待在閨房裡,一步不能邁出去。
罷了罷了,流口水就流口水吧,免得被那個相當看重軍紀不容許軍隊有半差錯造成失勢的徐庶抓住把柄,要是真的被他斬示眾了,可就慘了。
甘寧俯瞰數萬大軍從嶺南坡浩浩蕩蕩的通過,深吸了一口氣,全是他娘的血腥水,眼裡的羨慕更濃了:“兄弟們準備好,黃巾賊的追兵應該快來了。”
“他娘的,這段時間咱們眼睜睜看著他們殺來殺去,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大戰一場了,你們待會可得鉚足勁殺敵,別讓虎牢關裡的其他營將士說咱們是躺著賺功勞。”
將是兵的膽,主將什麽樣帶出的兵基本上沒差,起先陳武操練的大澤軍,早就改旗易幟成了錦帆水師,全軍山下人人想與黃巾賊主力大軍交戰,想瘋了。
一炷香過去了,北面積水的官道平原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更別提聲勢浩大的黃巾賊了。
兩炷香以後還是沒有。
甘寧又是等了一炷香時間,要是晴天的話,月亮都在中間了,還是沒能等來黃巾賊,罵罵咧咧的說了一句沒膽子的慫貨,把這裡交給了副將,率領錦帆營的將士們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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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佔了虎牢關,二皇子劉協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些,但是城內的糧倉武庫有預謀似的早就焚燒殆盡,不錯的心情平添了不少陰沉,糧秣燒光了沒什麽好心疼的。
這幾年天下賦稅半數出淮泗的兗豫青徐四州上繳的賦稅,一粒也沒上交給國庫,即使養著百萬大軍還有富余,二皇子劉協每逢秋收都會真心實意的感慨淮泗四州的富庶膏腴。
刀矛劄甲這些軍械大不相同了,不是一般的缺,如果不是這幾年從淮泗四州各大世家望族手裡強買強賣的采購了一批軍械,估計連披甲率四成都達不到。
轉悠完虎牢關內糧倉武庫,二皇子劉協連夜趕回了滎陽,這次大獲全勝過後西壁壘一戰進入了收尾的末期,心情那叫一個暢快,還沒高興一盞茶功夫,顏良拿出一封稷下學宮四大戰略大家之一的沮授在大戰以前就準備好的信箋。
這場大戰看似大獲全勝了,其實被程昱熬鷹鬥犬的利用了一把,裡面預測了大漢四大名將段熲的死,而這位國之柱石的死亡同樣是程昱的陰謀詭計,目的是為了幫助太子殿下招攬老一輩的功勳武將,還有他們麾下的百戰精銳。
這一戰太子丟棄了虎牢關是沒錯,但整合了所有段熲舊部的太子軍,軍力軍心將會呈十倍以上的暴增,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想要獲得勝利可以,當初的郭嘉不是有過一人勝過十萬軍的壯舉嘛,只要二皇子請的動早就投靠自己的稷下大才,將會贏來壓倒性的優勢,太子軍必敗無疑。
二皇子劉協冒雨站在了栽種幾株普通綠竹的青磚黑瓦前, 透過方形雲紋窗戶,影影綽綽的見到一人孜孜不倦的挑燈夜讀。
整天捧著墨家典籍吃飯拉屎都嫌浪費時間的劉曄,驀地歎息一聲,合上書本,注視窗外大雨滂沱中沒有打傘的二皇子,緩緩起身。
鏤紋木門打開,二皇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日裡蓬頭垢面衣服上盡是油汙,身上還有一股子難聞臭味的劉曄,竟是一位這麽貴氣琳琅玉樹臨風的公子哥:“請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頭戴簪玉冠,身穿春青袍,腰配象牙牌。
三日後。
一介儒生,下豫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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