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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悍刀行》一百八十六 胸中有山水
  “錢塘潮勢接天來,

  浪打天門大堤開。

  鯤鵬擊水三千邑,

  扶搖直上百萬裡。

  ……”

  潮頭‘轟隆’衝撞,暢然大笑的高歌聲,伴隨著金戈鐵馬的琴音,與那鋪天蓋地的白色水花一起灑在了戲志才四周。

  戲志才陰鬱的臉容,綻放出一抹同樣暢然的微笑。

  心情大好。

  直衝雲霄的潮頭越來越高漲,危險猛增,郭嘉反而越發的暢快,左手以獨創的吟、猱、綽、注單手技法彈琴,右手拿起黃酷酒仰頭灌下。

  酒水順著下巴流到衣襟上,濕透了胸膛,郭嘉索性把半遮半掩的衣襟直接扯開,袒胸露乳,放浪形骸。

  “嘭!”

  一壺黃酷酒一口氣喝完,郭嘉隨手往地上一摔,這尊比酒水貴上不知多少倍的越窯青釉壺,瞬間化成一堆碎片。

  腳邊已有六七堆碎片。

  沙洲開端的海塘大堤上,堆滿了不懼危險的世家望族子弟,論起身份的尊貴遠勝采石磯上的世家子弟。

  簇擁在這裡的全是上十閥和中百閥前二十的頂尖權貴,之所以冒著極大風險站在靠近潮頭的江邊,是為了能夠第一時間面見郭嘉先生。

  瞧著一個又一個的越窯青釉壺摔成天青色碎片,這群頂尖權貴們的眉角忍不住抽搐起來。

  這可是一年也出不了幾窯的千峰翠色,釉色純淨,類冰似玉,猶如一池清水,胎質冠絕梅子青、豆青、淡蘭等十幾種青釉瓷。

  就算放在上十閥也是小心擺放在藏書樓中的珍品,中百閥前二十珍藏的那麽幾個,全是祖輩上立了大功皇帝賞賜所得。

  郭嘉腳邊的千峰翠色,則是江東四大望族合力出手才拿得出來的僅有的十尊,至於原因,自然是為了迎逢才情無雙的郭嘉,試圖招攬這位一座中原。

  千峰翠色接二連三的摔成瀅瀅碎片,江東四大望族的幾位嫡長子,臉色青如青瓷,心裡漸漸升起一團火氣。

  但更多的是歎息,大家都是飽讀詩書通曉權變之輩,一點就透,無需多說。

  袁紹的謀主沮授,自詡為曹操謀主的荀彧,一副果然不出我之所料的神色,斟酌措辭,準備盡其所能的為主公招攬這位一座中原。

  戲志才既沒有像江東四大望族那樣準備了各種珍稀雅物,也沒有像沮授那樣帶了三名氣質樣貌各有特色的花魁。

  還沒有如荀彧那樣準備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措辭,並且截取了一絲明主氣機作為勝負手。

  更怪的是,甘願為了主公的大業冒著生命危險進入沙洲盡頭的他,非但沒有搶佔優勢的先去說服郭嘉,反倒是覺的乾等著有些浪費時間,拿出一卷不怕浪花水珠浸濕的竹簡,繼續整理西並地區的戶籍。

  因為戲志才比誰都了解這位至交好友,在郭嘉正在興頭上的時候,最忌諱被外人打攪了的興致。

  這也是郭嘉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來到沙洲勁頭的原因,只為了能夠酣暢淋漓的看完一場潮頭相撞。

  戲志才不去打攪這場寄情於山水之間的撫琴高歌,卻有一群人不合時宜的出現在了這裡。

  時間不合時宜,地點不合時宜,人物依舊是不合時宜。

  滄浪畫卷中,突兀冒出七八百名背著厚背大刀的江湖人,在沙洲兩側略微平靜的波濤中泅水,人頭湧動,密密麻麻,全身上下充滿著悍匪氣息,正在悄無聲息的遊向沙洲。

  “大潮幫。”江東四大望族之一的虞氏少主虞翻,

俯視海塘大堤不遠處的數百名弄潮兒,神情凝重,皺眉道:“江東排名前三的大潮幫,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瞧這意思,似乎是要對戲志才不利。”

  作為稷下學宮四大戰略大家之首的荀彧,對於天下大勢信手拈來,自然對江湖上排的上前十的大潮幫,做過深入深出的探究:“大潮幫的弄潮兒總共有八百人,如今傾巢出動。”

  “不好!一定是為了刺殺志才。”

  大潮幫弄潮兒不僅數目眾多,戰鬥力更是驚人,是江東少數能夠與甘寧麾下錦帆銳士相匹敵的悍勇水卒。

  八百弄潮兒一起出動,別說是不通武道的戲志才,就是一品指玄境的大宗師來了,依舊是有來無回。

  去年,暗中效忠二皇子劉協的大潮幫為了刺殺劉辯,只是派遣了數十人,便弄的他灰頭土臉。

  現在傾巢而出,看來是鐵了心的要留下劉辯的第一謀主戲志才,順便宰了不可能效忠二皇子劉協的郭嘉,立下一個足以讓大潮幫從一個江湖幫派一躍成為下千閥的大功。

  江外。

  刀光粼粼,殺氣沸騰。

  江邊。

  戲志才只是低頭看書。

  弄潮兒遊到沙洲一百丈的距離,沙洲岸邊驟然冒出了一個個身穿紅衣的刺客,奉禮郎。

  只有三百人。

  人數雖少,但這些經過戲志才殘酷訓練的奉禮郎,卻能夠與地府黑冰台相抗衡,論起刺殺能力那是這些江湖弄潮兒的祖宗。

  轉瞬間,雙方殺的難分難解。

  潮聲、歌聲、喊殺聲,聲聲入耳。

  戲志才還是低頭看書。

  一刻鍾之後,黑衣弄潮兒的外圍,再次出現了三百名身穿藍色衣物的弄潮健兒,不過並沒有幫助黑衣弄潮兒,反而殺向了他們。

  轉瞬間,黑衣弄潮兒潰不成軍。

  眼看這場來的快,結束的更快的刺殺,就要收官。

  戲志才依舊是低頭看書。

  “轟!”

  兩座即將對撞的潮頭,不知為何陡然改變了方向,化作兩條潮水大蛟,猙獰亂舞著撞向了郭嘉和戲志才。

  海塘大堤上的權貴們,眼皮劇烈一跳,心中大驚。

  “嗯?三十年前唯一能夠阻擋王老劍尊一往無前鋒芒氣機的大潮幫老幫主斬鯨劍、斷潮劍兩兄弟,不是死在錢塘江一戰了嗎?怎麽又出現了?”

  三十年前,還是崢嶸青年的王越,一襲白衣,一柄長劍,從西域天山殺到東海之濱,從北方匈奴殺到嶺南百越。

  無論是劍首、劍王、劍關,都只不過是彈指的事,鮮有人能夠讓他真正出劍。

  倒是迎著錢塘江大潮砥礪劍道二十年的大潮幫兩位幫主斬鯨劍、斷潮劍,合力出手,逼的白衣仗劍走江湖的王越,以劍鞘禦敵。

  僅僅是劍鞘,卻傳為了江湖奇談,一舉改觀了世人對於江東江湖盡是脂粉女氣的刻板印象。

  使得飽受詬病的江東遊俠,從此挺直了腰板,但凡有人說江東江湖盡是一池子胭脂水粉,他們總能理直氣壯的說上一句, 江東有大潮,有兩劍阻劍鞘的豪氣。

  本以為斬鯨劍斷潮劍在那一戰過後,已經死在了王老劍尊的劍下,沒想到竟然還活著。

  他們更加想不到的是,這兩位執江東武道牛耳的劍道宗師,為了王老劍尊的一句底子再厚一些,有望天象。

  憑借著堅韌不拔的大毅力,硬是忍住了進入一品站在山頂一覽眾山小的誘惑,繼續劈斬錢塘江大潮,一熬就是三十年。

  如今不僅能夠站在交叉潮中心,迥然不動,還能運轉氣機牽引足以轟死一品金剛的兩座潮頭,狐假虎威,假戲真做,化為大蛟出海的澎湃氣機,攻擊敵人。

  交叉潮在這之前就能轟死一品金剛,現在假戲真做,並且趁勢而起,兩座大蛟潮頭的威力,不可想象,無法估量。

  戲志才終於抬頭。

  卻沒有看向劍道宗師,也沒有看向大蛟潮頭。

  而是落在了郭嘉身上,神情促狹。

  酒意微醺的郭嘉,依舊是單手撫琴,依舊是放聲高歌,依舊是大笑不止。

  風急浪高,大蛟覆水。

  郭嘉不聞不問,不想不念。

  眼中只有這山這水,這歌這酒。

  大潮臨頭,風雨飄搖。

  大袖也飄搖。

  郭嘉灑然一笑。

  “養浩然正氣,極天地大觀。”

  風平,浪靜。

  兩座大蛟潮頭化作了一幅古意濃濃的蛟龍出海圖。

  躍然紙上。

  卻也只能在紙上。

  戲志才也是灑然一笑,輕聲呢喃。

  “胸中有山水,內外皆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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