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時節,北國的雪比起江東的溫婉動人,暴烈厚重很多,就像一甕珍藏多年的黃酷酒,第一口下去必定直嗆腦鼻。
銀裝素裹的大地上除了幾棵孤零零的枯樹,幾隻縮成一團的老鶚,再也沒了其它顏色,倒是一輛馬車行進過後的車轍印,為靜悄悄的雪地平添了一抹黑色點綴。
車外,大雪紛飛,寒風怒號,就連最抗凍的老鶚全都縮成了一團,可見這個時節的寒冷幾乎稱得上是呵氣成冰了。
車內,紅泥火爐,即墨老酒,披掛玄甲紫袍的劉辯一邊給老酒鬼倒上冒著熱氣的黃酒,一邊詢問自己豢養劍胎上的困惑。
老酒鬼撚起一粒茴香豆放入嘴中,張嘴一吸,清冽溫熱的酒水串成一線,眯眼道:“世間武夫豢養劍胎雖然屬於細枝末葉的小道,與打磨劍氣刀罡這些龍門大道無法相提並論,但是武道攀頂各有各的緣法,只要能夠臻至巔峰一樣可以笑傲群雄。”
“那個當初被我折斷疥癆賓,棄煌煌劍道,轉修被三教中人視為奇淫技巧劍術的於吉便是個例子。”
“這小子的天賦也實在驚人,把三教中人棄之如敝履的術劍小道硬是趟成了一條大道不說,還力壓弓甲大長秋這老小子和道劍劍甲越嶽成為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三,歎為觀止啊。”
油盡燈枯的老酒鬼幾杯老酒下肚,紅光滿面,枯瘦的手指輕扣車壁,擺在劉辯面前死魚不打挺的三寸劍胎清明以及被他改名為中元的虎兕,如魚得水似的,活靈活現的遊弋在兩人面前。
瞅見清明中元水乳交融的四處遊弋,老酒鬼露出回憶往昔的欷籲,不用猜也知道是想起了那位一人一胭脂的上代色甲:“豢養劍胎一途不像劍氣刀罡,只要天賦足夠有了佛門所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頓悟便會境界飆升。”
“這條羊腸小道之所以艱難,就是因為需要用水磨工夫每日喂養心頭血,堅持十余年才能初見功效,堅持半甲子才能見了端倪。”
“不過好在苦是苦了點,也有一個不錯的地方,類似於莊稼漢子耕地,一分耕耘便有一分收獲。”
劉辯的神色異常鄭重,生怕漏聽了一個字導致自己誤入歧途走上岔路,盯著比翼雙飛的清明中元困惑道:“可你從來沒用心頭血豢養過清明和中元,它們怎麽比你親兒子還聽話。”
手指輕彈,一道綠光一道金光飛掠而去,戛然而止在劉辯的喉嚨,紋絲不動。
老酒鬼見辯小子無動於衷沒有一點懼色,興致不免消減許多:“老夫是誰,千百年來無人能出其右的白衣嗯麻衣劍尊,尋常人找不到終南捷徑。”
談到終南捷徑瞧見辯小子似笑非笑的表情,顯然劉辯是知道那樁秘聞,說道白衣二字觸景生情的他更加無精打采了:“卻被於吉找到了。”
“這個道教終南山一脈百年來第一奇才,為了尋求擊敗我的方法一直在華山仙掌峰結廬坐忘,這家夥倒還真是可以,比起那幾個當初比他還天才的天生劍胚強上太多了。”
“四十年前,年輕氣盛的老夫憑借一手蚍蜉,橫掃了整個江湖,不知多少奇才天才被我折斷了刀劍,從此折戟沉沙銷聲匿跡。”
“只有這個於吉越挫越勇,放棄了最有希望報仇雪恨的丹鼎大道不說,還走上了當時公認的歧途飛劍小術,引得整個天下一片嘩然,都說未來的終南掌教魔障了。”
“結廬仙掌峰的於吉,頂著無數的嘲笑和冷眼用實力證明了自己,從誤入歧途闖出一條康莊大道,以意禦劍。“
“只要做到與劍胎神意相通,不管你是黃發小兒還是耄耋老者,不管你是豢養劍胎一個時辰還是一甲子,對於劍胎的掌控立馬能做到令行禁止,這條康莊大道後來也被稱為終南捷徑。”
列仙評上的十個老怪物,武帝城城主童淵坐鎮老酒鬼以後的江湖半甲子,不知多少武道巨擘前去挑戰從沒有一人能夠撼動他的地位,先後又教出了兩名武曲星君榜榜上有名的弟子,還有一名現在不怎麽出名未來有望成為天下第二的趙雲。
無敵於世,當之無愧。
天下第二吳馘後世的史書沒有記載,不過在這個世道確實是響當當的武道頂點大宗師,單從他的雅號屠龍手就能知道這位刀甲究竟有多猛。
至於排名第三的於吉,不管是因為史書中記載的裝神弄鬼,還是因為他是老酒鬼的死敵,素來無好感,卻不妨礙自己對他欽佩不已:“這個劍意你上次只是略微提了幾句,仔細講講。”
老酒鬼斜瞥了他一眼,本想怒罵他還沒有學會走就想跑了,想到他未來是一位君王,能夠把精力花費在虛無縹緲的武道上已經不錯了,哪能強求他像太史慈那樣整天琢磨這個,悶悶不樂道:“劍意說簡單,特別簡單,說難,難到我都說不清。”
“分為如意、靈犀、大雅等五種境界。”
老酒鬼出乎預料的沒有刁難自己反倒是傾囊相授,劉辯屁顛屁顛的不停倒酒,老酒鬼拿著青瓷羽觴一連喝了五六杯,不見繼續說下去,愕然道:“完了?”
鄭重點過頭後,老酒鬼自己也有點無奈的說道:“完了。”
“我艸。”忍不住罵了一句的劉辯,有些無語:“還真是簡單。”
“呼”
厚重的蜀錦門簾突然被掀開,在駕車的老門房氣機阻礙下只聽見寒風呼嘯的聲音,不見一片鵝毛大雪飛進來:“殿下,前面就是泰山了。”
半個月前的汲縣一戰,為了保證萬無一失,最後關頭劉辯與徐庶互換身份離開了戰場,本以為有機會回到雒陽看望看望母親舅父,看看婉兒妹妹文姬姐姐。
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麽藥的戲志才,飛鷹傳書讓自己火速趕往泰山,說是可以徹底解決如利劍懸在頭頂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下的大限刼數。
得知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剛準備趕往雒陽的馬車,立即馬不停蹄的衝向位於青州的泰山。
躺在溫暖如春馬車裡的老酒鬼,一反常態的把馬車內的四甕黃酒一口氣喝乾,看的劉辯那叫一個心驚肉跳,生怕他噎死。
王老劍尊踏出馬車,遠眺前方,視線盡頭是一座巨大的石碑。
秦始皇所立的泰山封禪碑。
碑頂盤膝坐著一人。
“這一天終於來了。”
盤膝坐忘碑頂的老者,霍然睜開雙目,漫天鵝毛大雪盡數化作了齏粉,輕聲道:“是的。”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