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周士相這個後世的兵哥還是很謙虛,他知道自己的不足之處,所以為了能將這上萬老弱婦孺成功帶到香山,帶到後世那個特區立足安身,周士相放下一營主帥的身段,虛心的宋襄公及一名小旗學習當年李自成的農民軍流動作戰經驗。
這個小旗是大樵山的老弟兄,和東漢末年那個想殺十常侍的大將何進同名,同時二人還有一個共同的職業,那就是他們都是屠夫。當然,屠夫這個職業在東漢時是屬於高大上的職業,非豪強不能為,如今的屠夫卻是個賤業,除了油水足些,大體是不被士紳待見的,更加沒有什麽社會地位。
何進和宋襄公一樣都是河南人,不過一個是南陽人,一個卻是洛陽人。崇禎十五年宋襄公以秀才功名投身闖軍時,何進已在闖軍中幹了一年多,他是崇禎十三年李自成率大軍圍攻洛陽時被迫加入闖軍的。之所以是說被迫加入闖軍,這便和他屠夫的身份有關,畢竟身為屠夫,家境再差,他肚中總是有些油水的,餓不死自然就不願跟著“流寇”殺官造反,奈何李自成大軍黑壓壓開到洛陽府,大軍裹挾之下,也由不得他不入營。
何進沒隨李自成去北京,而是在崇禎十六年的時候隨闖軍大將白旺往湖襄去,清軍入關後,李自成敗出北京後於湖北身死,而經營湖襄的白旺則被判將王體中所殺。白旺死後,其部大順軍或隨王體中等人降清,或自行崩潰瓦解,又或西投大順軍另一支李過部。
何進沒有降清,也沒有去找尋李過部,而是改名何德逃往福建。隆武二年稀裡糊塗的被鄭芝龍的軍隊抓了壯丁,然後又成了李成棟軍的俘虜,跟著打進了廣東,後來李成棟反正歸明,他又搖身成了明軍,再接著李成棟兵敗,幾番輾轉後,這位當年的大順軍哨總何屠夫便成了大樵山的一名草寇,現在則是太平營的一名小旗官。
論本事,何進不差;論膽色,何進也不讓任何人,按理,有當年大順軍哨總的資歷,他怎麽也能出任一隊總旗,可周士相任命的十個總旗官並沒有,原因在於何進已然老了。
生於萬歷三十二年的何進今年已經53歲,這個年紀放在後世倒也不算老,可在這個時代,卻真是算老人了,比宋襄公都大了十歲。當初推選總旗官時,不是沒有人推何進,可何進自己不肯當這個總旗官,在他看來,自己年紀大了,當不當官,當大官還是當小官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生之年還能不能活著給自己的爹娘上墳燒紙。
“周兄弟,你說咱大明還有救嗎?咱這輩子還能回老家嗎?。”
何進每次看到周士相都要這句話,雖然年紀比周士相大了兩輪多,可他依舊稱呼這個看著跟兒子一樣的年輕人為兄弟,旁人最近都改稱周士相為千戶,他卻依舊不改周兄弟這個稱呼。
宋襄公也曾幾次與周士相提起何進,每次說到何進的心願時,宋的臉上都會有淡淡的憂傷,眼神之中更是十分落寞,度己度人,周士相知道宋襄公和何進一樣也想回家。
誰不想回家呢?
周士相想到了自己的家,新會城外那座空墳,他也會止不住鼻酸落淚。
宋襄公投闖軍後一直在中書做文書,負責錢糧收支和公文往來,對闖軍的具體作戰流程並不知曉太多,而何進卻是底層直接帶兵的哨總,雖說手下隻十幾人,但卻知道闖軍當年是如何作戰,又是如何轉進。據他說,闖軍作戰時多是分作幾營,老營於中,騎兵側護。每到一處先安置老營,然後以老營所在拓展數十裡甚至百裡分布戰兵營,一旦有警,騎兵立即出擊掩護,老營則向安全地方轉移。若無戰事,各營將士都可輪流回到老營和妻兒老小安生過幾天,戰時,哪怕妻兒老小就在身後,這幫漢子也是不能回頭和他們說一句話的。
宋襄公則根據自己的記憶大體說了說闖軍老營的安頓辦法,和太平營設營老、營管大體差不多,闖軍的老營也是從上至下有著層層管理和控制的,安營和行軍都有著嚴密的組織體系,細到一輛馬車、一頭牲畜都有專人管理。
不過宋襄公和何進都說了一件事,那就是一旦戰事不利,闖軍一般都會拋棄老營,隻率老兵精銳突圍。這件事讓周士相想到後世在史書上看到的一件事,那就是李自成逃入商洛山後,大將劉宗敏等人哪怕殺妻滅子也要扶李自成東山再起。兩相結合,周士相對於自己曾交待宋襄公在不得已之下放棄後營的決定減少了愧疚和不安。
結合闖軍的辦法,再加上後世的組織管理辦法,周士相和宋襄公初步制定了後營轉進的規定措施,及突發情況下的應對措施。
夏天即將到來,上萬人千裡轉進,病役不可避免,為避免不必要的傷亡及加強太平營的救護力量,宋襄公將羅定的幾名郎中全部抽出調入周士相定名的護理司,又要各營老將營中懂醫生的全部調過來, 哪怕隻懂替婦人接生的產婆也一並塞進了護理司。
護理司成立後,周士相親自給首批五十名學員上了兩天課,教授的內容並不是醫術,而是急救手段,諸如心脈複蘇急救,如何快速止血等,另外還重點教了衛生防疫應有的知識。
宋襄公不知道周士相是從何處學來的這些學問,雖聽著和時下郎中所學的醫術不太一樣,但卻是有著一定道理,比如那個將白布用熱水燒煮再曬乾裹傷的手段就很有用。
周士相自己所學有限,大體將自己在軍中所學的醫療知識教給這些人後,他就只能盼著這些還不如後世赤腳醫生的郎中、產婆能夠自行體會這些醫術的精髓了。
公庫的錢糧和物資已經開始裝車,同時,各營老奉命向營民透露了清軍即將大舉進攻羅定的消息,在營民恐慌之時,又有軍官來安撫他們,說清軍這一次來攻兵馬是不少,但咱們也不怕,千戶大人已經有了萬全之策對付他們,咱們只要聽從命令就可。
與此同時,前營各隊新兵的訓練正如火如茶進行著,從前五裡、十裡的長途拉練已經變成二十裡,甚至三十裡的拉練,面對士兵們的叫苦和埋怨,帶隊的總旗總是會告訴他們這是急行軍演練,想要打勝仗,前提就是得跑得比韃子快。
跑得快就能打勝仗?
這個解釋沒有讓士兵們明白過來,反而更加糊塗,有耐心的總旗會多說幾句,沒耐心的就揮喝著舞起鞭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