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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鎮江,煙雨蒙蒙。
從大都督府出來後,周士相來到了戴家山,這裡在去年就被軍部選中為江南陸軍大學校址所在。經過半年施工,本一片荒蕪的戴家山,已然面貌一新。一排排刷上了白石灰的校舍在煙雨中看著是那麽的白,也是那麽的清新。
今日,是陸軍大學開校典禮,作為陸軍大學的校長,也是太平軍統帥的周士相,自是必須要出席。為此,他甚至推遲了和首輔郭之奇的會面。在知道周士相是去了陸軍大學後,郭之奇的神情有些複雜,最終,他苦澀的笑了笑,繼續翻看周士相送來的有關各地士紳的稟貼。
“大帥到!”
隨著一聲中氣十足的呐喊,在一眾文武簇擁下的周士相從馬上翻身躍下,來到江南陸軍大學大門口。
見雨勢越來越大,貼身親衛許忠義忙打開油紙傘,要為大帥擋雨,周士相卻揮手讓他退到一邊。
風大,雨大,固然會淋濕身子,但周士相寧可讓自己這樣淋著,也不需要頭頂上有一把油紙傘,因為他的部下們正在風雨中等侯自己。
隨著一聲聲“大帥到”的傳遞,分成十個方陣的1200名陸軍大學學員的視線不約而同的匯向了一處。
周士相在風雨中一步步向前邁進,從一列列方陣前邁過,最終來到了校方特意在廣場上搭建的高台上。
高台下方,是一尊躍馬揚刀的將軍像。
這尊將軍像的原形是誰,眾說紛紜,及至後世,也依然是陸軍大學的一個不解之迷。
站在高台上,望著廣場上一個個方陣,望著那一張張年輕的面龐,周士相自豪,也感慨。
因為正是他,才有了今天的太平軍,有了今天這所江南陸軍大學,有了今天這些意氣風發的年輕人齊聚一處。
他是一個開創者,也是一個領袖,更是這個年輕團隊的核心。
周士相很驕傲,這所陸軍大學是他為中國,也是為漢族創造的第一所正規軍校。未來,這裡將走出大批的軍官,擔負民族保衛重任,也擔負引領族人走向世界的重任。而他,就如一個播種者,將種子埋進土裡,然後呵護著,等著破芽長成參天大樹的那一刻。
現在太平軍有三所軍校,一所是在廣州的兵備講習所,一所是在南都的武備學堂,一所便是鎮江這所江南陸軍大學。
廣州的兵備講習所是太平軍最早的軍校,因為當時太平軍時刻處於戰事之中,抽調入兵備講習所的學員僅僅能有三到六個月的時間進行培訓,所以兵備講習所的科目很少。主要課程就是操習馬隊、步隊、炮隊及行軍、布陣、分合、攻守諸式。學員的層次也低,大多都是軍中的中低級軍官。
隨著太平軍的政治中心轉向北方,廣州兵備講習所現在主要承擔的是兩廣和西南地區以及安南遠征軍百戶以下低級軍官的培訓任務,並且兩廣總督宋襄公有意將兵備講習所改成以培養水師軍官為主的學校。
對於這個建議,周士相覺得不錯,因為南方現在的重點已經不是陸戰,而是海戰。所以他專門派人去廣州和宋襄公具體協商此事,若無意外,兵備講習所改為水師大學堂當在年底前落實。
南都的武備學堂是太平軍收復南京後建立的,一開始主要是培訓浙軍、鄭軍及新降清軍中低級軍官的所在,另外還設有一個將官班,都是那些投降反正過來的清軍高級將領。這幫人當時既用得不順手,也用得不放心,所以都被送進這個將官班進行為期一年的學習。學成考核無誤後,方才陸續安置下去。
武備學堂的課程和兵備講習所開設的大同小異,從性質上而言,武備學堂和兵備講習所一樣,都類似一個軍官速成班,沒有系統性的學習安排。
現在武備學堂主要的學員則是軍中推薦和報名考試通過的士兵學員。這些學員具有一定的文化基礎(識千字,能讀步兵操典、軍紀軍令),他們在武備學堂學成之後,將會成為總旗、小旗銜的低級軍官。
鑒於太平軍的正規化和未來戰爭需要,周士相創辦了這所江南陸軍大學。單從名字上看,陸軍大學就比兵備講習所和武備學堂要高大許多。
事實上,陸軍大學的名字就是周士相起的,他建立這所陸軍大學的目的,也正是為太平軍培養中高級將領,使得各級將領能夠系統性的學習新的戰法和新的知識。
陸軍大學除了傳統的步馬操練,行軍步陣等課程外,還開設了天文地理、格致科學、測繪算術、軍事指揮、參謀作業、情報分析等課程,除此之外,還有周士相親自編寫的步炮協同戰術列在課程之中。大學的教員除了從兵備講習所和武備學堂抽調一部分人外,原軍部的西方雇傭參謀有三分之一進入大學任職,並且新近招募了不少精通算術天文的教官,其中以南懷仁為首的江南傳教士就有九人。
為了堅實陸軍大學的基礎,擴大教職人員,引進新的人材,加強和完善大學的教育體系,周士相已經通過南懷仁向天主教去信,希望天主教能夠往東方派來大量優秀教士,並且讓廣東方面繼續重金從澳門招募那些來東方的“冒險者”。一旦發現這些人中有優秀的人材,那麽不管花多少錢,都要將人弄來。
西方,固然是周士相引進人材的一個渠道,大明本國的人材更是他招攬重點。
教授天文地理的教官孫蘭便是其中的翹楚者,此人順治初年在北京隨湯若望學習西洋天文、算學和歷法,編寫了兩本讓周士相都歎為觀止的地理書籍,一為《柳庭輿地隅說》,一為《大地山河圖說》,這兩本書周士相都看了,大體上和他所知道的地理知識並無不同。在稍加改進後,這兩本書都成了軍校的教材。
和孫蘭一起被軍情司重金請來的還有無錫人顏祖禹、吳縣人劉獻亭、山東濟南人王德昌、陳盡謨、薛鳳祚、黃履莊、梅文鼎等人。這些人有的是天文地理學家,有的是數學家,也有的是醫學家,甚至還有為數眾多的工匠。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不被傳統官紳接納,因為他們鑽研的都是格物實用學,而非科舉八股,這自然成了傳統官紳眼中的“另類”。
但這些“另類”現在都成了周士相的“寶貝”,凡經他考問合格後的,一律被委以教官一職,俸祿等同從五品官。他們在軍校內除了教授學員外,還可以領取額外一筆錢用於他們自身的研究。周士相鼓勵他們進行格物創研,要求陸軍大學必須無條件支持這些教官,哪怕耗費不少,都要支持。
在這幫人中,江蘇吳江人王錫闡是最年輕的,不過33歲。當年清軍南下,弘光政權覆滅,江南各地紛起抗清,他以投河自盡表示盡忠明朝。遇救之後,他又絕食七日,後來雖因父母強迫,不得已而複食,但從此放棄科舉,隱居鄉間,以教書為業,誓不仕清。陸軍大學創辦之初,王錫闡就進入了軍部視線,是首批進入陸軍大學的教職人員,現在擔任測繪科的正講師教官。
除了為陸軍大學廣羅人材外,周士相還親自題寫了校名,更將陸軍大學和國子監並立為大明最高學府。雖然這個提議被內閣首輔郭之奇否決,沒有在朝堂上正式通過,但陸軍大學現在無論是規模還是教職人員的待遇,都遠超國子監。
從選址建校到如今校成,周士相都時刻關心著,先前已經抽空來過戴家山四次。就在四天前,周士相自任陸軍大學校長,同時將自己的字“滅胡”作為陸軍大學的創校理念和宗旨刻在了大門左邊的石壁上。
望著那一雙年輕的臉龐,一雙雙火熱的眼睛,周士相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對著學員們發表他的談話。
可以說,周士相現在已經是權傾天下了,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對這個國家有著驚人的影響。但他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正確的,他想要乾的每一件事是不是都是可行的,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很清楚,不管是對還是錯,他都要走下去,隻為將來眼前這些年輕的一代,能夠接過自己的旗幟。
“......我漢家兒郎的軍刀永遠向北,天下,屬於漢家兒郎,屬於我們!...我希望你們每一位都能銘記,你們是漢人的守護者,也是我中國的守護者,你們的職責從今天起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我們的民族,戰鬥!”
話音一落,校場上頓時響起呼吼聲。
“驅逐韃虜,恢復中華!”
“為了我們的民族,戰鬥!”
“向北,向北,向北!”
“不滅韃虜不封刀!”
“......”
典禮結束後,周士相來到最東邊的一個方陣前。這個方陣和其余各個方陣都是以年輕軍官組成不同,都是14歲至16歲的少年。
“大帥,這些都是陣亡將士遺孤,先前都在少年兵大營學習過,現考試合格進入陸軍大學學習。”
暫任陸軍大軍教務官的董常清為周士相介紹著這些少年。
“這個孩子叫彭壯實,他爹給他取這個名字是希望他能像牛一樣壯實。”董常清拉過一個個頭明顯比其他人要高得多的少年來到周士相的身邊,又低聲道:“他爹就是彭大柱。”
周士相聽後默然,彭大柱是大樵山的老弟兄,後來在潮惠戰死了。
“你爹是好樣的,是英雄,你以後要和你爹一樣,做一個英雄。”周士相輕輕拍了拍彭壯實,柔和的目光中帶著鼓勵。
“大帥放心,我一定會成為一個英雄!”
年少的彭壯實將胸膛高高挺起,有些激動的看著父親生前常說的秀才叔。
“這個孩子叫王林,他爹王老實是羅定參加咱們太平軍的,香山反三路進剿戰鬥中,王老實帶著手下十幾個弟兄為了掩護村民撤退,全員戰死。當時王林還在咱們的老營中....”
“這個孩子叫羅義,他爹羅有福是潮州叫咱們收編的廣東綠營,江北大戰時肚子叫清軍給破開了,腸子都流了出來....”
“這個孩子叫伍天宇,他爹是原贛州綠營的,打南京滿城時叫韃子給射死了...”
“.......”
聽董常清說了十幾個孩子父親的英勇事跡後, 周士相揮手示意這些顯得有點拘束的少年圍到他身邊,然後對他們說道:“你們的父親都是英雄,是我太平軍的英雄,也是我大明的英雄!我周士相以他們為榮,也以你們為榮!”
說到這裡,周士相頓了一頓,忽的又道:“不過你們放心,你們的父親沒有死,因為我就是你們的父親。如果你們願意,你們可以叫我為帥父!我會和你們的父親一樣,視你們為我最親的骨肉!...有我周士相在,我就不會讓你們餓著,讓你們沒衣服穿,讓你們被人欺負!我要讓你們讀書,讓你們識字,讓你們接過父輩的旗幟,成為大明的有用人材,成為頂天立地的英雄!...現在,你們告訴我,你們願不願意做我的孩子!”
“願意!”
彭壯實“撲通”一聲跪在了周士相面前,大聲喊道:“帥父!”
“帥父!”
更多的少年跪了下來,他們願意成為帥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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