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普寧逃回潮州的烏真超哈副統領盧光祖第一時間就組織了潮州城中青壯上城協守,防止太平軍趁勢奪取潮州。原想著簡親王那邊知道烏真超哈覆沒後能立即回師擊潰太平軍,而自己雖然陣喪統領,但有守住潮州之功,多半也能功過相抵,不至於被朝廷責罰太過。可幾天過去,卻是連大軍的影子都沒看到,他心下不由有些慌了。
第五天,盧光祖派往普寧南邊打探消息的探子帶回了一個壞消息,太平軍在雲落徑和北山村沿著官道修築了十幾裡長的工事,完全堵死了簡親王大軍回師道路。且據那些修築工事的民夫說,太平軍在南邊的玄武山和清軍惡戰一場,光是帶回來的陣亡將士屍體就有四五千,傷亡十分慘重,但卻是將清軍給堵在了玄武山。
探子打聽來的消息雖沒有確切表明簡親王大軍是否被太平軍重創,但盧光祖卻從太平軍在雲落徑修建完成的工事捕捉到了大事不妙的訊息。若他沒有猜錯,太平軍是想用這些工事將簡親王大軍封死在南邊,萬一簡親王拿不下陸豐城,那上萬大軍就被活活困在碣石衛一帶了。
陷於絕地,又無糧食供應,大軍下場如何,征戰多年的盧光祖如何能不知。他有心想救,可手下卻沒兵,驚慌之下便只能立即派人向福建方面發去急報,請求福建方面立即調派兵馬南下救援。
潮州求援急報是在達素從廈門剛逃到泉州的第二天送到他手中的,達素當時是既震驚又恐懼。震驚的是濟度兩萬余大軍竟然敵不過太平軍,反叫他們斷了糧道,包圍在碣石衛至陸豐這段幾十裡長的狹小區域內;恐懼的是萬一濟度戰死,他這安南將軍肯定逃不脫朝廷的嚴厲處置,加上他瞞下來的金廈之戰損失,革爵都是輕的,朝廷能不砍他腦袋便是他章佳氏墳頭冒煙了!
親王尼堪戰死後,跟隨尼堪出征的貝勒屯齊、巴思漢、貝子扎喀納、穆爾佑、固山額真韓岱、伊爾德、阿勒善等高級將領全部受到勒爵、革職等嚴厲處分,漢軍和綠營的一些將領更是被殺了數十人。當時達素就在尼堪軍中,不過卻是因領別兵在他處而免受處罰,可是那幫同僚們的下場他卻記得清楚,現在想來都有些後怕。
這一次若再折了簡親王,可想而知皇帝會如何震怒,即便這個簡親王和皇帝並不對付,甚至是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剌,可這不代表濟度要是死了,皇帝不會拿他們這幫奴才開刀。當年隨尼堪南下的那些將領下場可是瀝瀝在目呢。
達素頭都大了,腸子也悔青了,後悔不該腦子發熱想畢全功於一役,擅自發動金廈之戰,導致福建清軍傷亡慘重,無力南下救援濟度。更後悔的是不應該在戰敗後上折子瞞報損失,朝廷隻當他手下還有足夠兵馬,現在潮州求援急報來了,作為離濟度大軍最近的一支兵馬,達素不派兵去救還指望誰去救!
派兵救濟度,無兵可調。不派兵,濟度萬一戰死,自己性命不保。達素是萬萬不敢將自己的性命放在皇帝主子的寵信上的,要是濟度真的死了,到時就算皇帝不要他命,議政王公大臣們也會要他達素腦袋的。
急得如熱鍋上螞蟻的達素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幕僚卻給他出主意,說不管他有沒有足夠兵力南下救援簡親王,這姿態都是要做給朝廷看的,反正朝廷也不知福建真實情況,便先將離潮州近的南靖、詔安等地營兵湊了發往潮州,往朝廷報說已調兵南下,若是救得了簡親王固然皆大歡喜,救不了也是沒法子的事,畢竟誰也沒想到簡親王領著兩萬多大軍竟然打不過太平寇,
而從福建調兵也需要時間,路上也難免會發生些意外,再者也得留下足夠兵馬防備金廈的鄭軍。只要姿態做足,真要是救不了簡親王,誰也不能說達素沒有盡力。況且簡親王若真的喪在太平寇手中,朝廷首先追究的應該是廣東的那幫人,其次才是作為援軍的福建方面,所以達素完全不必杞人憂天,朝廷總不可能在廣東喪了親王后還要拿福建的主帥開刀吧?這可是大忌。幕僚又說,也正好趁南下救援將在金廈的損失許算在內,只要封下面那幫人的嘴,不但沒有過錯,反而能撈一個不計傷亡力援簡親王的忠臣形象出來。
這幕僚是做過前明總兵師爺的,一番道理說下來聽著還真是那麽回事,達素聽後,雖覺這主意餿到家,有損他達素名聲,可眼下卻也是最好的法子了,當下也只能采納了。命人持大將軍手令急令南靖、詔安等地營兵三千余發往潮州歸盧光祖統領,嚴命盧光祖必須奪回被太平軍佔領的普寧城,打通和濟度大軍的聯絡通道,要不然軍法從事。這算是將責任直接壓在了盧光祖身上。
3000多福建清軍用了四天時間才趕到潮州。接到達素手令的盧光祖氣得直罵娘,知道達素是把自己給當替罪羊了,成功了是他內大臣、大將軍指揮有方,不成功是他盧光祖無能。
痛罵歸痛罵,明知是陽謀也沒辦法,達素是內大臣,皇帝派往福建的安南大將軍,自己又是什麽東西,皇帝是聽他的還是聽自家奴才的?
為保自家性命,盧光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他勉強湊了兩千多兵,加上福建的三千多兵,合計五千余兵開向普寧城。結果卻是連攻數日不克,任他怎麽激將,城內太平軍就是死不出城,太平軍的將領在城頭上置酒高歡,還把娘們的內衣褲和那月事帶從城頭扔下恥笑他們,根本不把盧光祖放在眼裡,直氣得盧光祖在陣前跳罵連連。
盧光祖部下的兵都打得沒了精氣神,福建兵也是牢騷滿腹,誰也不肯再上前賣命。盧光祖有心退兵,可又怕失了親王清廷會砍他的腦袋,不退吧,耗在普寧城下又不是回事,當真是進退兩難。達素還能將責任推到他盧光祖身上,他卻是不知推到誰身上了。
此時,太平軍早已從玄武山口撤回北山村,從惠州海運過來的第三鎮的一個旅也已趕到,他們的到來及時補充了北線太平軍實力,使得太平軍更有把握守住北山村一帶的官道。
太平這是深夜撤走的,清軍第二天才發現太平軍撤走。初時濟度還不敢相信太平軍竟然撤走了,等到第二撥人確認後,濟頓時大喜過望,對杜爾佑和納海他們說道,看來太平寇前幾日是虛張聲勢,其實實力也很虛弱。杜爾佑他們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來解釋太平軍從玄武山撤走這一事實,為防夜長夢多,濟度立即命令各部出玄武山北進,又命額真阿日勒率蒙古各牛錄快速北進,爭取追上撤退的太平軍,無論如何也要再撕下他們一塊肉,一報玄武山之仇。
只要不是強攻,蘇日勒自然賣命,領著所部騎兵快馬衝過玄武山間的官道,呼嘯向北而追。結果追了數裡地果然發現太平軍的蹤跡,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蒙古兵們目瞪口呆,原先他們一路過來的官道不知何時竟然叫人挖了無數壕溝出來,那壕溝後面還密集砌起了好多堡樓來。從玄武山撤下的太平軍此刻都躲在那些堡樓裡,蘇日勒清楚看到好多堡樓裡的開口孔裡架著火銃。那壕溝裡也是布滿尖樁,唯一能過的通道是對面吊起的一塊塊木橋。
太平軍修建的這些工事一眼望不到頭,攻破一處還有無數處,肉眼可以看到,在一些堡樓的下方,密密麻麻的排著無數火炮,卻是烏真超哈從北京帶來的大炮,其中重達幾千斤重的大將軍炮看著更是嚇人,那烏洞洞的炮口正筆直對著前方。
濟度到來後也被眼前所見驚呆了,明軍的衛堡他不是沒有見過,山海關往北現在就有不少明軍修建的衛所,最多時幾十裡地就有十幾處。太平軍修建的這些堡樓規模並沒有遼東那些衛堡大,甚至小得可憐,可卻修得密集,壕溝在前、碉堡在後,十堡有一崗樓,崗樓下配有火炮,將個官道堵得是密密麻麻,當真是飛都飛不過。官道兩側不是河塘就是群山,叫人想繞都繞不了。 [^妙~筆~閣*]
這是一處比玄武山還要叫人絕望的所在!
清軍上下呆若木雞的看著眼前幾天前還不存在的建築群,不解、困惑、震驚、茫然,甚至於絕望。
杜爾佑一顆心直墜深處:這要多少人命才能攻得破!
納海的嘴唇都咬得發青了,衝鋒陷陣他從來不怕,可是在這從未見過的防禦工事前,他卻真的怕了。
歸德總兵劉忠和南陽總兵張超雙雙立在馬上,這對難兄難弟現在也有想哭的衝動。
爭吵了半天后,清軍發起了進攻,結果半個時辰就遺屍七百余具,卻連太平軍的第一道防線都沒能攻破。那些躲在堡樓裡借著發射孔開銃的太平軍甚至都沒幾個被箭射中的。烏真超哈的大炮將太平軍防線前變成了一處人間地獄。
濟度下令撤軍,撤回碣石衛,他清醒意識到他已不可能從太平軍的防線突圍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