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所求不過是既能平了雲南又能保存麾下實力,不致狡兔死走狗烹,可洪承疇卻給出了這麽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主意,吳三桂思來想去也不知這“挾天子”和自己所圖有何聯系。網
挾天子固然是好,能挾天子便能為天子,這世上又有哪個不想做皇帝的,可問題哪個天子能讓他吳三桂去挾?
北京的順治,再給吳三桂十個膽子也不敢去挾,他也沒有挾的實力;昆明的永歷,他卻是一心隻想誅殺,從未考慮過挾了這天子再替明朝賣命的打算。再者,清朝的天子本就防著他,要不然也不會讓二李一直監視他;明朝的天子那邊有李定國保著,視吳三桂如仇寇,又哪會把個天子讓他挾著,況且,他挾了永歷這個亡國天子有什麽好處?
所以僅從字面上理解,吳三桂覺得這三個字與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可洪承疇這個人老謀深算,不可能無緣無故突然留下這三個字的,因此這“挾天子”肯定有深意,只不過自己猜不透而矣。
吳三桂想的頭都大了,“挾天子”三個字便如藏頭詩般叫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有點後悔沒有將胡守亮和方獻亭帶來,若二人有一個在場,恐怕都能為他當場解說洪承疇的真實用意。
吳三桂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細細琢磨剛才洪承疇的言語,覺得洪不是突然起性來找自己,要不然他也不會隨身帶著枚棋子,就那枚棋子,恐怕也是大有深意的。洪承疇也給他出了主意,如借土司作亂自重,也欣然納了他的“恩師”一稱,話裡話外也有想與自己結成唇齒相依的關系,顯然,洪承疇是有什麽事要依仗他這個平西王的,要不然也不會如此舉動,這不合他的身份,也不合他的為人。
吳三桂清楚,洪承疇和他一樣,表面上雖受清廷寵愛,其實清廷對他們都有防范之心,所以他和洪承疇的地位並不是那麽穩固,因為南明未平,清廷還需大力借重他這個能征善戰的平西王。洪承疇那邊,倒是頗有點卸磨殺驢的味道,這點從順治派多尼南下為大軍統帥就可看出。
替清廷百般謀劃,費盡心血,最後卻得了這麽個結果,說洪承疇心中沒有怨氣,怕是不可能。但僅僅一點怨氣就想讓洪承疇另起爐灶,重投朱明,那卻也是不可能,要不然洪承疇也不會說要力諫清廷不調西南兵馬援東南,而是立即南下入滇了。洪亨九現在想滅掉朱明的心思不比吳三桂差。
吳三桂太了解自己這個名義上的老師,他知道洪承疇這個人是不到最後關頭,不到無法選擇的地步,是絕計不會做出什麽改變的,所以洪承疇現在仍是忠於清廷的。但吳三桂也判斷洪承疇沒有要害他的意思,否則也不會出這麽個主意給他。只不過此人素來圓滑,官場浸淫了數十年,“挾天子”這個主意太過大逆不道,一旦叫人知道,他洪承疇立馬人頭落地,所以他才以茶水寫在桌上,水乾字消,言語又不露一點口風,自然是什麽證據都沒有。
洪承疇到底要借這三個字告訴吳三桂什麽,或許是要吳三桂自己去悟,又或是時機未到,洪承疇不願多說,等時機到了,他自也會挑明。當然,吳三桂也可理解為這個主意只是洪承疇最後的選擇,真萬不得已時,這法子就會成二人的救命稻草。
那什麽樣的局面,洪承疇和自己都要面臨生死選擇?難道此事和廣東戰局變化有關?
吳三桂隱隱有些明白“挾天子”三字所指,但又卻看得不是很清楚,再三思慮後,他將這三個字深深藏在了心底。對於洪承疇,吳三桂總覺得他城府太深,就像人霧中看山,實在看不明白霧中之山的高峻,險要,棱角,給人總是如夢似幻非常美妙的感覺!
當夜,在百般思慮中,吳三桂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次日一早,就有信郡王的戈什哈前來通傳,說是請平西王軍議
吳三桂匆匆梳洗後,便帶著胡國柱去了軍議所在的原明軍的衛堡指揮所。
胡國柱是吳三桂的心腹大將之一,此人也是遼東子弟,當年吳三桂在山海關降清時,胡國柱不過12歲,如今也才27歲。雖然年輕,但胡國柱打起仗來卻是勇敢,因此很得吳三桂信重。
吳三桂已決定等平了雲南後,便將自己的二女兒嫁給胡國柱為妻,此事他已與正妻張氏談過,張氏也頗是看中胡國柱,同意了這門婚事。
吳三桂共有三個女兒,除這個準備許給胡國柱的二女兒外,大女兒已經嫁給手下另一大將夏國相為妻,小女兒則是自幼便說於蘇州王家子永康。大女兒和二女兒都是正妻張氏所生,這小女兒卻是寵妾圓圓所生,小名阿珂,今年才14歲,長得頗像其母,只等過兩年便送嫁蘇州王家完婚。
楊老堡的指揮所其實也就是堡中一間較大的石屋而已。吳三桂到時,屋內已到了許多人,內中有幾個相熟的,卻是隨多尼一起南下的貝勒尚善,另外還有隨羅托入貴陽的左標提督李本深,右標提督張勇,總兵王平等人。廣西將領也來了許多,但吳三桂隻識得廣西提督線國安一人,和尚善、線國安招呼過後,因多尼未至,吳三桂便放下王爺架子,與李本深和張勇談了幾句。
李本深和李成棟一樣,原先都是弘光元年江北四鎮之一的高傑部將。高傑死後,李本深和李成棟一起投降了清睿親王多鐸,被編入漢軍正黃旗下。後洪承疇出任五省經略時指名跟清廷要了李本深南下,出任永州總兵官,麾下兵員12ooo人,都是直隸和宣大的精兵。其部也是中路羅托部的主力。
張勇原為明朝副將,後在九江投降英親王阿濟格,授為遊擊,跟隨清陝甘總督孟喬芳轉戰陝甘,先後鎮壓米喇印、丁國棟起義,升任甘肅總兵。洪承疇出任五省經略時,被從甘肅調至湖南歸洪指揮,其部有16oo兵,皆是甘肅固原子弟。固原是從前明朝的九邊之一,常與蒙古人交戰,故而固原兵都是精卒,所以雖才16oo人,可張勇硬是帶領他們連破明軍數城,一路衝到貴陽城下,所立功勞不比李本深差。
李本深和吳三桂在北京時有過數面,因此能和平西王交談幾句。張勇卻是和吳三桂不熟,不過他是陝甘綠營出身,而吳三桂又長期坐鎮陝西漢中,所以二人勉強倒也能談上幾句。
張勇為人不善言辭,吳三桂和他談了幾句後便沒了談興,這時隨多尼南下的滿州正藍旗固山額真伊爾德和鑲藍旗的額真阿爾津進來,吳三桂便忙上前招呼。吳三桂一走,張勇倒是放開了,尋了同為陝甘綠營出身,現為洪承疇經略協下右標遊擊的王進寶說話。另一邊也是陝甘出身的督標中軍副將趙良棟見了,也湊了過來。
吳三桂和伊爾德他們說話的功夫,又有蒙古額真巴思漢、卓羅等人相繼前來。隨著越來越多的將領到來,石屋中立時就人頭攢動了,相識的坐在一起敘著舊,說著最新的軍情,不相識的也是含笑點頭。都是帶兵打仗的,除了少數如張勇般性子悶沉的,別的多是性子豪邁的,幾句話一說,便是英雄惜英雄,五湖四海皆兄弟了。
吳三桂注意到,屋內將領似乎多半不知道廣東簡親王戰敗的事,看樣子多尼接到消息後肯定對下面下了封口令,而洪承疇卻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他,不由又尋思起“挾天子”那三個字來,以致有點走神,還是阿爾津叫了他兩聲才過神來。
“大將軍到!”
聽到聲音, 屋內的喧嘩聲頓時靜止,所有人都齊致的看向屋外,在他們目光注視下,多尼在平郡王羅可鐸和左路統帥趙布泰的簇擁下邁步走了進來,跟在後面的卻是五省經略洪承疇。
“見過大將軍!”
諸將一起向多尼行禮,吳三桂雖是平西王,可卻是漢藩,且歸多尼指揮,便也跟著眾人一起行禮。
“都起來吧。”
多尼坐下後,吳三桂現他的臉色不太好看,邊上的平郡王羅可鐸也沉著臉。他看向洪承疇,現洪承疇也在看他,且衝他微微點了點頭。見狀,吳三桂暗道看來洪承疇已幫自己在多尼那邊進過言,而多尼顯然也接受了洪承疇的意見。
吳三桂心下稍安,同時也在猜測多尼會不會當眾將簡親王濟度戰敗之事說出,然而多尼並沒有說此事,而是直接道:“今日叫你們來,為的是何事,恐怕你們都已猜到。不錯,本王今日軍議便是要定下入滇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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