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周士相滿心歡喜的將自己這一又能穩定物價,又能聚斂財富的計劃跟宋襄公說了後,卻遭到對方的激烈反對。
“這軍票不過一張薄紙,以薄紙當錢用,百姓哪個認得?...大帥想法是好,可咱大明開國之初時也曾用過這薄紙當錢用,稱之為寶鈔。然而這寶鈔用了後,軍民百姓卻是誰也不認它,年年貶值,洪武時寶鈔一貫能買米一石,宣德年連五文錢都不值,所以正德時乾脆就廢了鈔法全用銀兩銅錢....我知現在銀錢花的太多,大帥又要準備西征,處處用錢,說是流水也不為過,然便是再缺錢用,大帥也不能想出這用紙當錢使的法子,軍士百姓們雖然不識字,但這一張紙如何收得?...大帥真要強推此法,恐軍心民心都要動搖啊!”
宋襄公這番話讓周士相不亞被兜頭澆了一分冷水,細細思量,推行軍票的確是有些想當然,可是若不發行軍票,如何解決銀錢短缺的問題呢。
宋襄公道:“古代聚錢之法除了大征賦稅,盤剝百姓外便是鑄錢。”
周士相問:“如何鑄錢?”
宋襄公道:“當然是鑄銀錢和銅錢了。民間流通的銀子,銅錢成色、重量不一,大帥不妨將這些銀兩和銅錢回收,新開鑄錢廠,將收上來的銀子和銅錢改鑄成製式統一的新錢。鑄錢有錢息,銀七錫三,甚至銀六錫四都可以。只要咱們鑄的新錢成色足,樣式新,百姓必然接受,新錢一旦流通開來,便等於什麽都沒做,就能從每枚新鑄錢中賺三成錢息。”
周士相聽後,腦海中立時閃過“袁大頭”及前世所用的一元硬幣、五角硬幣。仔細尋思,立時便接受了這鑄錢法,不過這錢怎麽個鑄法卻是又為難起來,永歷馬上就要完蛋,難道自己還要鑄“永歷通寶”不成?
“鑄大明通寶!”
宋襄公看出周士相擔心,一語擲地,又告訴周士相,當年紹武政權在廣州成立時,大學士蘇觀生便有心要鑄新錢好發軍餉,於是叫幾個從南京工部逃出來的官員組織了批工匠準備鑄新錢,豈料紹武政權太過短命,四十幾天就叫清軍滅了,故這新錢連模子都沒弄出來。那幾個工部的官員和工匠也叫尚可喜抓了去,太平軍破廣州後,這幫人就落在了太平軍手中。先前一直沒用得上這幫人,眼下既要決定鑄新錢,這幫現成的人手自然就能派上用場。
周士相大喜,有了現成的鑄錢工匠,鑄新錢自然不是難事,只要保證份量足,樣式新便可。不過另有一個問題,那便是如何才能將百姓手中的銀錢和銅子回收上來。
這個宋襄公倒是一時也沒什麽好主意,周士相想了想後告訴宋襄公,他還是要發紙票,不過這紙票叫糧票,上面並不注明值多少錢,而是規定能買多少糧食。從前寶鈔信用太差,且拿紙當錢用在百姓看來太過異想天開,可若這糧票能夠實實在在的買到糧食,那就是變相成為一種可兌換的貨幣了。
太平軍現在推行的是建村設鄉、集體耕種,保證糧食產出的一系列制度,所以百姓除了應向官府繳納的田賦外,剩下的糧食也要優先賣給太平軍,因此各地的公庫除了負有保管太平軍繳獲的戰利品外,還負有儲存糧食的職責。換言之,公庫實際就是糧庫和銀庫的結合體。而這個世道,糧食才是真正的硬通貨,銀子再多,你買不到糧食,花不出去也是無用的一堆金屬而矣。
周士相要發行糧票,以避免直接發行可當錢使的紙幣不被百姓認可,從而讓太平軍政府的信用受到打擊,而要讓百姓認可接受糧票,首要便是能確保持有糧票者隨時隨地能在就近公庫買到糧食,且足斤足兩,毫無克扣。這一點事關糧票能否成為變相貨幣存在,故周士相必須要嚴格把控,同時在各地興建大小糧庫,以方便百姓納糧、買糧,減少當中的消耗。同時,持糧票購買糧食要比拿銀錢買糧便宜一成,人都是貪便宜的,只要糧票能多買到糧,便能讓絕大多數人選擇糧票,信任糧票。
只要太平軍能有足夠的糧食儲備供官兵和百姓兌換,百姓便不會把糧食放在家裡。糧食這東西存久了會壞,賣給太平軍的公庫換成錢或是換成可以隨時兌換出來的糧票當然是好的。對周士相而言,發糧票是為謀利,可在百姓看來,周大帥發的這糧票卻是大大的德政,既能讓他們賺到實際好處,又能讓他們減少屯糧風險,畢竟沒有任何一個百姓的抗風險能力能高過擁兵數萬的周大帥。
很少有百姓知道現在廣為宣傳的嶽爺爺轉世、興平伯周大帥實際是搶劫起家,若他頭上的風險大了,周大帥會立馬將風險轉嫁出去。清廷那邊可是稱呼周大帥是賊秀才的。
只要可以實實在在兌換,糧票信用就會建立,和糧食同等物價的貨物自然可以通用。時日一久,百姓就會放棄手中的銀錢和銅錢,轉而用糧票來購買各種生活物資。而在這個環節上,大量的銀子和銅錢就會流入到太平軍手中。太平軍再通過鑄新錢的方式謀利,鑄成的新錢還可去清佔區購買物資,甚至賄賂滿清官員,從而達到經濟蠶食的目的。另外,太平軍還可拿新錢到澳門買槍買炮、聘請西洋技師,開展海外貿易謀取暴利。這樣一來,銀子就能發揮比在百姓手中更大的價值,也能讓太平軍的財政變得寬裕,有了寬裕的財政便意味有了可持續的戰爭動員能力。
和清軍幾仗打下來,太平軍不是贏在戰鬥力超出清軍多少上面,而是贏在了比清軍高出不知多少倍的組織和動員能力上。比爛的話,太平軍肯定沒有清軍爛。
當然,直接將糧票發給百姓肯定是不行的,任何新生事物都會遭到懷疑,周士相決定先將糧票用來支付官兵的軍餉,爾後由士兵和家眷拿著糧票再到各地公庫兌換糧食。初期發軍餉時也不能通通都發糧票,而是任由官兵自己選擇,是要糧票還是要錢,等到他們實際買糧之後,嘗到糧票的好處,以後自然就會選擇直接拿糧票而不是要錢了。
至於日後有可能的糧價波動,卻暫時不需要考慮。官兵百姓們大多不識字,哪裡能考慮那麽長遠。真要到了糧價大幅下跌,那便意味天下太平。只有太平時節糧食產量高,才會出現糧價低,反之,便價高。
糧賤傷農,可周士相卻願意看到糧賤傷農,那代表他成功了。糧賤固然傷農,可怎麽也比被餓死,被奴役要好吧。
和宋襄公反覆商議具體細節後,周士相決意將各地公庫一分為二,成立糧務所和銀莊兩個機構。前者專門發行標注多少斤的糧票,後者則在負責鑄錢的同時承擔民間錢莊的作用。
銀莊和糧庫一樣,都能實現隨存隨取,可付給存票,也可付給糧票。而當百姓嘗到了糧票的好處,存票自然便會減少。這樣一來,便能回收大量金銀,使鑄錢廠有足夠的原料改鑄新錢。只要糧票一直能夠在糧務所兌換出糧食,糧票的信用便會一直堅挺。
發糧票和新錢最大的敵人就是私鑄和偽造者,故周士相在成立糧庫和銀莊同時,頒下嚴令,凡有私鑄銀幣、偽造糧票者,皆為清寇之奸細,本人凌遲、家中成年男丁一律處死,余者皆流放瓊州,遇赦不回。並鼓勵民間揭發舉報,若查證屬實,則揭發者可獲舉報者一半家產為獎勵。
此等嚴令及村、鄉、縣、府、省聯查聯辦機制下, 敢於偽造太平軍糧票和私鑄者只能是清廷那一邊,而如何有效避免被偽造,則是鑄錢廠那幫有幾十年鑄幣經驗的官員和工匠的事了。周士相盡可能的將前世所知道的一些防偽知識結合這個時代的現實灌輸給他們,並讓布政使司衙門組織各縣官吏輪期培訓,培訓的內容便是如何鑒別真假糧票。
周士相希望能將自己的頭像刻在新發行的大明通寶銀幣上,結果卻被宋襄公大大的白眼了一回,說你想造反不成!
周士相訕笑一聲,大明通寶上刻他周大帥的頭像,的確有些過份。退而求其次,他要求在新發行的糧票上印上自己的頭像。這個要求並不過份,糧票只是太平軍自己發行的可供士兵百姓買糧的憑證,所以糧票上印他周大帥的頭像不犯忌諱,然而宋襄公卻是好心的勸周士相莫要乾這事,因為活人的頭像印在紙上可是件很不吉利的事情。苦口婆心相勸,周士相卻是執意要印,宋襄公無奈同意,叫畫師過來替周大帥畫了頭像,然後叫鑄錢的工匠們好生描繪,爭取印出最好的效果出來。
瞎子李也嚷嚷大帥頭像不能瞎印,這是要折陽壽的,結果卻是輪到周士相白他一眼,繼而冷哼一聲:“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