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豪等人被吊上城後,宋襄公立即將他們和使者分開看管起來,然後分別進行盤問。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齊豪倒也沒有因此對太平軍心生不滿,換作他同樣也會如此,小心駛得萬年船,畢竟誰也不知道清軍是不是會用相同的法子向城內派出奸細。他記得清楚,當年他奉西府李定國之命守衡陽城時,就有清軍奸細混在難民之中混進城,然後趁夜到處放火,要不是守軍及時現並予以鎮壓,恐怕就不是他齊豪不戰棄守衡陽,而是早早就叫清軍奪了。
宋襄公先盤問的使者,後來才分別盤問齊豪和他一乾手下,幾下印證下來自然沒有問題,可宋襄公還是不太放心,直到齊豪取出了他那枚南明永歷朝廷頒給的總兵官賜印方才徹底消了宋襄公的懷疑。
齊豪這總兵賜印是大西軍聯明抗清之後,永歷朝廷兵部按孫可望上報名單統一給的,不過更多時候他這總兵官和永歷朝廷是沒有什麽關系的,真正能夠指揮他的還是孫可望和李定國,永歷朝廷對他們這些原大西軍出身的明軍將領而言,不過是供在香案上的佛像而矣。
當年齊豪因清軍勢大被迫棄守衡陽後,李定國曾奪了他的總兵一職,改以參將銜軍中效命,不過這枚總兵印卻是沒有收回。想來李定國雖惱齊豪棄守衡陽,但也知此乃形勢所逼,就是他不也是因孫可望逼迫而被迫轉戰廣東,如此,自然也沒有必要惡人做到底。說到底,齊豪雖不是他的嫡系,但也是大西軍一員,更是主動來投他李定國的。若真是不顧情面對齊豪太過苛刻,傳出去對他李定國的名聲也沒有好處。
南明朝廷的官印,周士相自然也有一枚。不過和齊豪這枚總兵官印相比卻是次了許多,只是枚羅定州參將印。這印當初也不是給他的,而是那個永歷朝廷兵部職方司郎中程邦俊給胡全的,現今胡全已死,這印自然落在了已為太平軍實際領袖的周士相手中。
官大一級壓死人,來人是總兵官,自家卻只是還未給永歷朝廷正式認可的參將,兩下一比,就顯得周士相弱了。如此一來就帶來一個問題,如何對待齊豪這個來投的大明總兵官。
問題很好解決,關系太平軍指揮之權和自家性命,周士相可不含糊,當著齊豪和他一乾手下的面就直言,太平軍歡迎你們來投,現願以軍中總旗一職相授,不知你是否願意。
原以為齊豪畢竟當過總兵官,現下卻只能當個總旗,落差不小。心中肯定有怨,不想齊豪聽了這個任命後卻是什麽也沒說,欣然就應了。其爽快模樣讓周士相心下都有些不好意思,暗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試想人家早年就跟著張獻忠南征北戰,無論是年紀還是資歷都比自己這個二世為人的秀才要強得許多,又能在李定國退軍西撤無路的情況下領著手下兄弟堅持抗清,雖聽使者說他們做得土匪勾當要比和清軍打仗來得多,甚至還和清軍綠營的一些人坐地銷髒,但無論如何,人家沒有降清。沒有掉轉槍口向昔日同僚下刀,又在明知新會已被清軍包圍的情況下毅然來投。單此,便足以釋一切。此等人物,又豈是眼中只有功名利祿之輩,又豈能是自己可以猜忌的。
從齊豪那裡周士相又了解了些新會被圍後外界的情形,上月,東安有一支明軍曾試圖向新會靠攏,但被清軍打退,又有海北道周北鳳部千余兵曾搭乘船隻入江口,但沒有突破清軍廣東水師的封鎖,折了幾艘船後就匆匆又退出了江口。就在半月前,聽聞陽江海陵島有一支明軍登6上岸,但隨後卻又沒有動靜。除這些外,齊豪也沒有多少外界的消息,這些情報還是他和清軍做銷髒勾當時通過對方的隻言二語得知的。
這些消息讓周士相暗歎了口氣,新會圍城前他雖然向外派了十幾撥使者,但是真正抱有希望的卻是高州方面,他很希望因為他的到來在羅定煽動的小小蝴蝶翅膀能夠影響明清戰事,至少能夠讓孫可望和李定國不在這個節骨眼上內訌,可是現下看來,這個希望怕是覆沒了,從時間算來,這會孫可望怕正和李定國相煎甚急,十數萬大西軍精兵在兩位王爺的指揮下手足相殘。
沒有李定國的第三次東進,新會的局面便是個困局,指望那些毫無戰鬥力的南明雜牌軍以及只能在水面稱雄的水師來解太平軍這個危局,恐怕是癡人說夢了。更何況那些散落在廣東各地的南明軍隊的將領似乎也沒幾個能看出太平軍佔領新會對廣東局事的影響,要不然何以只有一兩股兵馬動了下,而不見其他各路將領齊齊向新會運動呢。
求人不如求己,新會這個困局看來還得太平軍自己解決,可如何解決呢?
城外裡三層外三層的清軍包圍圈讓周士相一籌莫展,在不拋棄那些老弱婦孺的前提下,他近乎沒有任何突圍的可能,可若是真拋棄那些老弱婦孺,指望那些老婆孩子都在城中的士卒跟著他跑,這他娘的比癡人說夢還要不現實。
好在,清軍在吃了兩回虧之後已經沒有膽量再強行攻打新會,城中的糧食還能撐上三四月,唯一麻煩的就是吃鹽的事。心系吃鹽這事,周士相自然就向齊豪詢問起他們如何進城,又是否有辦法沿這條路出城運鹽回來。
齊豪他們能進來,自然也能出去,只要人數不多,西城外這條通道便可以說是太平軍能夠和外界聯絡的唯一通道。但是出去簡單,可到哪裡去找鹽呢?他們總不能到清軍手中搶鹽吧,真要鬧出動靜,清軍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防線肯定出了紕漏,到時排查起來,江上這條路肯定就會斷掉,屆時新會城可真就是孤城一座了。
齊豪一時頭疼,手下一個兄弟卻突然說道也不是沒有辦法能夠往城中運鹽,但是代價怕是要大些。
聞言,周士相和宋襄公兩眼一亮,雙雙詢問起這個人。據此人說,他跟齊豪在山上落草時曾到處找食,無意和廣東水師的一個人搭上了線,此人雖是水師的人,但在道上也混得開,出名的膽大,眼裡隻認銀子不認人,若是銀子足夠,就是要他把自家老娘宰了怕也乾得出。當初,他們下山獲得一些財貨便多數是交給此人出手。說到這時,那人和齊豪臉上都有些尷尬,言語也多是含糊不清,周士相和宋襄公卻如何聽不出來,想來就是下山殺人搶東西,然後把這搶來的東西交給那水師的人出手,換取他們需要的糧食。
這勾當,周士相沒做過,可宋襄公如何沒做過,禿子蔣和和葛正他們一幫人又哪個沒有做過!做土匪就要有土匪的覺悟,做土匪就要有做土匪的活路,不去殺人放火,要這土匪做甚?
亂世人命如螻蟻,殺人放火金腰帶,兩世為人,周士相早就看開了,這天下一日不太平,這種事情便一日不會斷絕,所區別的不過是哪個死而矣。
見齊豪面有愧色,周士相忙岔了這話頭,直問他有沒有辦法和水師那人聯系上,看看是不是能夠從他手裡買到太平軍急需的鹽,對方心黑不要緊,銀子也不是什麽大事,只要有鹽,價錢不是問題,怕得是沒有鹽!
就這麽著,齊豪等人在城中休整了兩日,便又在深夜沿著來時路潛出了城,借著從前做土匪時打下的人脈真和水師那人說上話,對方聽聞他們是要鹽, 也沒二話,直接給出了價格,一百兩一袋鹽(5o斤)裝。
這個價格可真是黑得離譜了,現下雖是亂世,鹽價比太平年景高得多,可一袋鹽頂多十兩銀子,這人卻一下給漲了十倍,氣得齊豪直罵這家夥生兒子沒屁.眼,可罵完之後卻還是回去報給了周士相。周士相沒有他這等激動反應,微一沉吟,便讓他去後營找宋襄公到公庫取一千兩銀子帶上,趁夜就出城,今晚無論如何也要把十袋鹽運進城。
周士相不在乎錢,齊豪自然也無所謂,如此,太平軍缺鹽的問題就被這清軍廣東水師的黑心人物給解決了。基本上每三天齊豪都要帶人出城一趟,他不是不想一次多買些回來,奈何出城的人不能多,否則叫清軍現了那就什麽都沒了。
鹽的問題解決,柴火的事勉強拆房子頂著,喝水也勉強應著,糧食還能支撐一段時間,太平軍就在新會城中坐守,也不出城夜襲什麽,任由清軍這麽圍著。
城外的清軍也是鐵了心要把太平軍困死,幾月過去,不見撤兵,卻也沒增兵,倒是城上經常可以看到清軍營中不時運來大批糧草。現下雙方比拚得就是物資,誰的糧食多,誰就是最後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