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昕嵐主動承認在書房放火,輔國公嘴唇動了動,耷拉下腦袋。
“父親,我可以發誓許巍會害了您,害了整個莫家。您不給我看他留給您的東西,我……我只能毀了書房。”莫昕嵐泣血道:“我曉得父親把書房裡的書籍當做命根子,書籍能用銀錢買到,性命是買不到的。”
莫昕嵐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並讓墨香把捧著的帳冊,田產地契放到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桌上。
“這些銀錢足夠彌補父親書房的損失,女兒什麽都可以不要,只求父親,莫家能平安。”
她一直很在意銀子以及生母留下的嫁妝,就算知曉薑氏不會算計這些,莫昕嵐也一直堤防著,此番她竟然舍得把所有的財物都交出來?薑氏略略皺起眉頭。
莫冠傑失望的搖頭,“你把為父看做什麽人?”
“父親!”
“為我好,為莫家好,又是這套說辭。”
莫冠傑苦笑連連,失望之色更濃,“你真不愧在輔國公府上長大的,這幾日我不停的教你,影響你,收效甚微。姑且不提許巍會不會牽連我,你只能想到放火這條路麽?”
莫昕嵐還是不肯相信自己的,如同當初的輔國公以為自己好的名義總是做一些他難以()承受的事兒,不相信他會真心對待嫡妻,不相信他不會納妾,甚至不相信他有能力照顧好妻女。
他同周氏成親五年,都加起來的相處日子許是沒有半年。大多數日子他在苦寒之地為官,周氏在輔國公府上繼續做大小姐。
當初輔國公為了逼他回京,親自打壓他的仕途。使得他為官份外艱難。
這些莫冠傑從不曾對任何人抱怨過,頂天就是同陸賢弟喝醉的時候念叨自己曾經有一位囂張到極致的嶽父。
再看眼前的莫昕嵐,莫冠傑不由得想到當年,輔國公也是為他好,為他能回京享受榮華富貴而打壓他,他們做得這些為自己好的事兒,並非莫冠傑想要的。
莫昕嵐並不指望莫冠傑會原諒自己。甚至感激自己,決然道:“我早已經做好被父親您記恨一輩子的準備了,我不如九妹妹聰明絕頂。機靈百變,您怪我不信您,您何嘗對我像對待九妹妹?”
“您對我千好白好,始終是虧欠的。生疏的。我們根本就不像是父女,您聽得進九妹妹的人任何話,我說得話您只怕從沒往心裡去過。我不是抱怨您,更不敢為自己狡辯,讓您難受,我只是……只是想告訴您,並不是我想不到別的辦法,而是您根本就沒給我機會。”
“侯府上下都在九妹妹母女手中。我寸步難行。”
“這話不對吧。”
旁人會因莫昕嵐的話而同情她,薑氏卻對差一點害死阿九的莫昕嵐恨之入骨。眼見莫昕嵐又要勾起莫冠傑等人的同情,薑氏哪會讓她如意?
別得事情,她都可以不計較,甚至莫昕嵐對她的恨意,她也可以稍稍原諒沒有娘的孩子,但莫昕嵐害阿九,她絕對不能原諒容忍。
甚至薑氏懷疑莫昕嵐主動承認都是在耍心眼兒。
“我是侯府的夫人,侯府的庶務不是理所應當的歸我管?我身子重,讓阿九幫襯,這也說不上虧待了嵐姐兒。今兒輔國公在,嵐姐兒說說在吃穿用度上,我可曾虧待了你一分?你院裡的仆從,外面的生意,我可曾插手?或是攔著你不讓你出門?”
莫昕嵐搖頭,抽泣道:“母親對我很好,很好,不曾過問我任何事兒。”
“你父親的話,你都不肯聽,我為你繼母,自是要避嫌的。不過說我不曾過問你的事,回京之初,我說過什麽?嵐姐兒你可聽了?阿九和我都告訴過你成國公世子已經定親,太子殿下之女身份貴重,你依然跑出去見他,不是有人相救,被你帶去的阿九差一點被蠻族掠走。”
“我……”莫昕嵐說不出辯解的話。
這件事薑氏一直瞞得很好,輔國公和薑首輔等人都不知道。
輔國公驚訝問道:“嵐兒,她說得是真的?”
“我早就同他斷了,現在對他只有恨,再無任何的牽連。”
“莫怪!莫怪你看不上你表哥。”
輔國公很是傷心,的確他有心讓孫子娶阿九,一直沒給孫子定親,孫子曾經百般懇求娶莫昕嵐為妻,原本輔國公想著娶不到阿九,就成全孫子和外孫女,總不能眼看著外孫女在莫家受苦。
可莫昕嵐根本就沒看上他們,陸凌風哪是自己孫子能比的?
周家要比外孫女重要得多,輔國公有幾分心灰意冷,再沒心思同薑家對抗下去。
“我早就同你說過,你同阿九是不可能一樣的。這話阿九也暗示過你,你根本就聽不進。現在你明明又犯了大錯,雖認罪,卻擺出一副你被虧待了模樣,你給誰看?深陷火海,差一點喪命的人是阿九,被齊王以失名逼婚的人也是阿九。就連你父親幾次三番讓阿九規勸你,讓著你,在你眼裡也成了罪過!”
“我沒有……沒有……”
“書房的書籍孤本不是你爹的命根子,他的兒女才是,不過書房的書冊每一本都凝結著你爹的心血,你以為隻用銀子就能買到孤本?沒有機緣,你就是家財萬貫也買不到孤本。侯爺將近二十年的收藏,博覽群書的感悟和記錄下的體會全都被你一把火燒了。你燒掉得是傳承,懂嗎?凝結前人智慧的孤本再也買不到,每一本書卷都只有一本,一本!”
薑氏霸氣的把桌上的銀票,地契一把掃落,“把這些東西拿走。你還想侮辱我和侯爺到何時?從前我沒看上這些,以後也不會更不會看一分。”
莫昕嵐神色無助,怔怔的不知所措。從沒見過薑氏發這麽大的火,也沒見過她一次說這麽多的話。
記憶中,便是她帶著阿九決然而去,也是溫婉的,不見任何鋒芒。
阿九在旁默默的向莫冠傑身邊移動半步,老爹好可憐呐,她自然是站在薑氏這邊的。不過在感情上受過挫折的阿九有點擔心莫冠傑會疏遠強勢的母親。
男人大多喜歡真善美的女人。
這也導致她上輩子事業成功,卻孑然一身,孤獨終老。
西秦帝國只怕更容不下棱角太過分明的女子。
“九妹妹。”
莫昕嵐曉得如今唯一能為自己說話的人只有阿九。“看你平安我很高興。”
“高興?!”薑氏冷笑。
“娘。”
剛一開口,阿九便被薑氏瞪了一眼。
“火是二姐姐放的,牽連到我,她也說不上無辜。沒人放火的話。我就算在書房裡被人捆上一夜,也不會危機性命。”
“什麽?你是被捆去的?”
莫冠傑等人都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莫昕嵐稍稍的松了口氣,佩服阿九並沒落井下石的心思,若再加上謀害九妹妹,她就一點活路都沒有了。
“父親,我從沒想過九妹妹會在書房,更不是我把九妹妹掠去的。這……只是意外,我根本進不了九妹妹的身。身邊的仆從大多也沒本事害九妹妹。府上一定混入了外人,想讓我同九妹妹骨肉相殘。”
“行了!”
薑氏哼道:“別說得你很無辜。阿九方才也說了沒你放火,她頂多受點苦。”
“可是若有人害九妹妹的話,就算沒有這場火,他綁走九妹妹後不曉得會做什麽,也許……”莫昕嵐偷偷瞄著薑氏,“九妹妹會更為淒慘,一日不揪出幕後黑手,九妹妹一日就不得平安。”
薑首輔,莫冠傑同時面色凝重。
“九妹妹,你是不是得罪過誰?能悄無聲息的綁走你,把你捆在書房,想來一定是高手吧。父親和首輔大人都是文官,身邊會功夫的侍衛不多,不如我請外祖父讓侍衛保護你?”
“不必。”
阿九冷言拒絕,“二姐姐你放心,我不會把綁走我的罪名硬加在你身上,冤枉你害我性命。”
“阿九……”薑氏懷疑莫昕嵐,畢竟輔國公武將出身,總會認識一些身手高強的人。
火燒書房同害死阿九哪個罪名更重不言而喻。
“應該不是二姐姐,勿枉勿縱,我絕不會為些許的矛盾就做了旁人手中的刀,讓幕後之人看笑話!”
一直站在角落裡的莫昕卿心裡咯噔一聲,阿九比以前更厲害了,阿九掃過來的目光讓莫昕卿心驚肉跳,不是多年的歷練,沒準會被阿九看出幾許端倪。
莫昕卿再冷靜也不由得懷疑是不是師兄露了馬腳,最要命得是師兄他們還要在帝都潛伏上一段日子,萬一被心細的九妹妹查處什麽,她不僅在莫家待不下去,更有可能被師門清算,死得無聲無息。
“九妹妹一貫穩重,待人以誠。”
莫昕卿輕聲說道:“二姐姐不該懷疑九妹妹在外惹下禍事。”
她完全站在阿九這邊,莫昕嵐咬著嘴唇,“你曉得什麽!”
薑氏道:“害阿九的人眼下還尋不到,莫昕嵐你火燒書房的事總不能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既然你認為銀錢買來書籍,你就帶著你這些銀子去為你父親重新購買書籍孤本吧,何時買齊了,何時再回侯府。”
“至於你說得許巍許大人會牽連你爹的事兒……你不必再擔心,我助侯爺平安無恙。”
薑氏一甩袖子,“來人,送嵐姐出府。”
“卿姐是老太太最疼的孫女,如今老太太在燕國公府上住著,身邊不能沒了卿姐兒,侯爺和我事忙,無法在老太太跟前盡孝,卿姐兒你代我侍奉老太太可好?”
“女兒遵命。”
莫昕卿低眉順木,濃密的眼睫蓋住靈動眸子,一句多余的話都不敢說。
輔國公道:“薑夫人,把她們都送走只怕不妥吧。”
“不妥?”
薑氏笑盈盈的看著輔國公,“卿姐兒,嵐姐兒懂事孝順,有哪裡不妥?輔國公若覺我出事不公的話,我願同國公爺去衙門裡申辯一二。”
去衙門?
莫昕嵐的名聲就全毀了,哪家敢娶放火自家書房的瘋女子?
一個不如意,不怕莫昕嵐把整個家族都燒得精光?
薑氏只是把莫昕嵐‘趕走’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 輔國公再多說兩句,只怕結果會更為糟糕。
莫冠傑感到莫昕嵐求助的目光,他沉吟一會,道:“教子無方,父之過。莫昕嵐你先去你外公府上住一段日子,我們父女都彼此冷靜冷靜,想想錯在何處。”
“父親,這不公平!”
莫昕嵐曉得以後再進侯府太難了,“我是為了您,真是為了你……”
“啪。”
薑氏直接甩了衝上前糾纏的莫昕嵐一記耳光,“阿九都沒喊不公平,你還有什麽委屈不成?”
“你打我,你怎麽敢打我?”莫昕嵐不敢置信的捂著臉頰。
“名分上我是你母親,你不是一直想讓我疼你,寵你?你去問問阿九,她犯錯我打沒打過她?”
薑氏一個鋒利的目光丟給輔國公,“這就是我教養女兒的方式,受不了就離著我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