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用花瓶砸的。”杜采萱眼睛眨也沒眨一下，直勾勾的盯著溫母的眼睛。

　　溫母深吸一口氣，身子仰了一仰，伸出了食指指著杜采萱，“你們看看，你們都看看――這就是我們溫家明媒正娶的孫媳婦，竟然敢拿花瓶來砸自己相公的頭！”

　　眾人紛紛勸道，“老太太別急……”

　　“別急，我能不急嗎?”溫母氣急敗壞的跺著腳，“我那不爭氣的孫兒，是左說一家姑娘不合適，右說一家相不中！最後告訴他母親，說是看上了那養蠶紡紗的杜家小女兒……庶女也就罷了，我們也不挑嫡庶，可偏偏她那母親是那麽一號人物，是什麽醉紅樓的姑娘，這樣的出身能教出什麽好女兒來！”

　　杜采萱揚起了頭，白了溫母一眼，扭頭就要走――

　　雲端趕忙拉住了她，喚道:“四嫂！”

　　溫母跺了下腳，“端兒，你讓她走！她隻要出了我們溫家的大門，就別想再回來了！”

　　雲端拉住采萱的衣袖，低聲道:“四嫂，莫要衝動……”

　　若她不是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此刻她真想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溫母瞪了她一眼，“你倒是走啊！”

　　大奶奶道:“老祖宗，四弟妹性子一向柔和，這回想必也是一時糊塗，或是不小心誤傷了四弟，您可不能糊裡糊塗的就做了判斷啊！”

　　二奶奶卻一言未發，似笑非笑的表情，卻又有些悶悶不樂。

　　溫雲泰上前一步，躬身道:“老祖宗，這事兒也是孫兒不小心，不關娘子的事情。”

　　溫母斥道:“我還不知道你！當初為了她，鬧得是滿城風雨――銀子花了可以掙，人得罪了還能在相處，她要真心待你，什麽也都值了！可你這身體要是為了她，有個三張兩短的，你叫我怎麽跟你死去的爺爺交代?他生前可是最疼你的……”

　　溫雲泰點頭道:“老祖宗放心，孫兒不會，這次的確是孫兒不當心。”

　　眾人也就開始勸解，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溫母的心情也就漸漸平和起來。

　　就在此時，一隻“小猴”從戲台上躍下，捧著一顆壽桃，跪在了溫母的面前，脆生生的道:“孫兒給老祖宗祝壽，特偷來王母娘娘的蟠桃一顆，祝老祖宗長命百歲！”

　　“喲！”溫母先是虎了一跳，又細看了下那“小猴”，笑道:“你這猴丫頭，我就說你嫂子姐姐都來了，唯獨不見你，原來是躲在這裡，誠心要嚇我呢！”

　　“小猴”道:“嫂子和姐姐都有好禮物要送個老祖宗，唯獨孫兒，什麽也拿不出來，隻好求了求四哥哥，請他讓孫兒演一出‘送蟠桃’給老祖宗祝壽，可孫兒等了半天，老祖宗也不來，孫兒怕老祖宗不來，隻好自己跳出來了！”

　　“哈哈……”溫母大笑兩聲，“你還真是‘猴急’啊！”這就摸了摸“小猴”的頭，拿了她手裡的蟠桃，“好了，你的蟠桃我收下了，你在給我演一出‘猴戲’，這我就歡喜了！”

　　“好……孫兒就等著呢！”說著，這“小猴”三跳兩跳的就上了戲台。

　　眾人都道:“這三小姐，平日裡就活蹦亂跳的，扮成個小猴子，最合適她不過了！”

　　溫母喜道:“可不是怎地！我這三個孫女，大丫頭太沉靜，二丫頭嬌氣，這三丫頭頑皮的緊，倒也最討我的喜歡！”

　　二太太道:“老祖宗可別寵壞了她！您都不知道，她父親如今都管不了她了，您要再給她撐腰，她就越發無法無天了！”

　　“不會的，不會的……”溫母道，“咱們家的女兒怎麽會沒有家教！”這話含沙射影的，杜采萱聽著心裡不舒服的緊，心想你家的兒子可真是沒有家教！

　　溫母這下高興起來，眾人也就勸著她趕緊入座，看那“猴戲”。

　　杜采萱還想著要走，卻被雲端拉住。坐下之後，雲端拿起一塊椰子酥給采萱，道:“四嫂，先吃一塊，別生悶氣了……”

　　采萱接過去，一口咬掉一半。

　　雲端道:“你呀，這有什麽?今日不知道，總有一天會知道。何況老太太本就是找機會挑你的刺呢，你這會子說兩句軟和話，大家幫著說說話也就過去了，為什麽要硬碰硬呢?”

　　采萱歎了一口氣，“我受不了她那樣說我的母親。”其實她是根本壓不住火，要照著平常早就怒了。

　　雲端道:“姐姐，這話是不好聽，可你也得忍著。你是個什麽樣的人，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大嫂、二嫂都不是難相處的人，她們都會幫你的。隻是老太太，她就是有這樣的偏見，一時半會兒你是改不了的。”

　　“呵呵……”采萱輕笑兩聲，“她允許自己的孫子去醉紅樓尋歡作樂，卻不允許醉紅樓的姑娘開門做生意！沒有嫖客，妓女早就餓死了！”

　　雲端剛入口的茶一下子嗆了出來，翠柳見了，忙給她捶著背。她平緩了氣息，跟杜采萱說:“我的四嫂啊，你這是說的什麽啊?”

　　看來那句話是太超前了。

　　采萱隻得緩和道:“我這是聽過一句話，叫‘沒有買賣，就沒有殺戮’，你說說，跟這個不是一樣道理嗎?哪有好人家的女兒去願意做那樣的事情，沒有人是天生的下賤，是這個社會令人墮落了……”

　　雲端一時半會兒仍不能明白她所說的話， 隻道:“我只知道‘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人該有自己的氣節，那些淪落的人不對，如四哥這般也是不好的。”

　　杜采萱道:“可人首先都是要生存的，一個生在貧窮人家的姑娘，沒什麽能力謀生，她所能依靠的隻有自己的身體，靠自己的身體掙錢來養活自己，這有什麽不對?”

　　雲端睜大了眼睛，“姐姐，你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的想法?”

　　這不是杜采萱的想法，是齊奇的想法。她當年若不是有一副令男人迷戀的身體，根本無法生活，更不要提支撐學業了。可若沒有這幅身體，她也不會死在同學好友的手裡了。

　　此刻作為杜采萱的齊奇，不能解釋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喝了一口茶，這才抬起頭來看著戲台上的表演。

　　雲端冷冷哼了一聲，道:“容兒真是費勁心思啊！犯的著嗎?把自己扮成戲子，討老太太一笑，就能嫁個好人家?”

　　采萱扭頭看她，見雲端的臉上帶著幾分鄙棄，又看看台上連續做了十多個側手翻的三小姐，問:“三小姐尚未婚配?”

　　雲端道:“已經許了人家了！就是和我四哥搶你去做姨娘的劉大人的兒子……容兒指望能靠著老太太搏一搏，卻也是輸定了的！”

　　這三小姐該是她的親妹子吧?不然，二太太也不會說那樣的話！可雲端對她卻沒有絲毫感情一般，那對她，這所謂的姐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