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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第五十八章 花落
雪娥的家路途遙遠,進宮前暫住在詩筠家裡。她們兩人與董小謝進宮的日子是在同一日,小謝晉正四品美人,賜封號樊,詩筠晉正五品才人賜封號虞,雪娥晉正六品寶林。她們三人最早入的宮。之後就是秦容等人,秦容晉正四品美人,賜封號雋,悅心晉正六品寶林,眾人之中牧琴的出身最不好,晉的正七品禦女。她的入宮讓人意外,晉的等級也讓人意外,從來沒有哪個秀女出身的娘娘有如此低的品級入宮。牧琴暫住在某個並不算富裕的親戚家,很是寒酸,我授意小謝安排了別院接牧琴過去住。因為選秀入宮算有些頭面的半個正經主子了,親戚自不肯輕易的讓出來,小謝接她出來還頗費了番功夫。

 我為了在五哥大婚前避開他,躲在宮裡很少出門。大婚前一日,我料他不會再進宮了才去了曹婕妤的末央宮。才踏進了曹婕妤的宮裡,就遇到了隨後前來的五哥,為了避開,我仍舊匆匆請辭。到了宮裡五哥已經追了過來。避無可避之下我終在大婚前見了他。

 我們相對無言,只是靜靜的坐著。

 “沒能做好,這次是我未能做好。”五哥先開了口。

 我看著他,久久回道:“是我任性了。”是我的任性毀掉了五哥辛苦建立的成績,我不懂他的縱容,也不願意去懂。

 我們之間仍是長長的沉默。

 “不要和四哥在一起,他太危險了。”

 “不要再教我做事了。請不要了。”我終在他面前痛苦的別開頭。

 “霓兒,就當是五哥要你做的第二件事情。”五哥的聲音是迷離的。

 “五哥,請原諒霓兒做不到。五哥,請回吧。時間不早了,明日就該大婚了。霓兒會來的。”我控制好情緒,深吸口氣對他笑道。

 五哥無奈的歎了聲氣,離去。大門關上後我望著門,第一次痛哭失聲。他要說的話我明白,可是我卻不能明白。他沒有說出口的原因我也明白,可是既然現在不說,此生再不會說。我們之間只是回到最早的原點。我的心仿佛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生生的疼。幾年的相處,點點在心頭,寒風中溫熱我冰冷的手掌,病榻前的相伴,每次控制自己不由自主的去喜歡卻不能去喜歡的心,這樣的禁忌更是讓人難以控制,含有劇毒又甜美無比。

 “你總是這樣讓我舍不下。”五哥的聲音再次想起,充滿著無可奈何。我聽到他的聲音更是停不下。五哥把我緊緊的擁在懷裡。

 “你總是這麽脆弱,又這麽堅強。倔強的不流一滴眼淚,任性的撐起一片天地。為什麽是你呢?為什麽要是你呢?我的妹妹。我的妹妹。”五哥的話激起了我零落的意識。我退開他,大聲痛斥:“你瘋了嗎?你瘋了嗎?我,我確實是你的妹妹。你的妹妹。你的妹妹啊。”我到最後似乎只會說這句妹妹了。

 五哥頹然的又退開了。

 “你終究是放不開的。”我站直身對他說,很多年前我也曾對人期望過,那場景仿佛還在眼前。

 “我想要皇位,亦想要你。”

 “不,不。”他的話一出口我痛苦的喊道:“我們會入阿鼻地獄的。”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了。”五哥說。

 “可是我在乎。我只要權力,無上的權力。與你只有分裂的痛,只是政治中分裂的痛罷了。”我定定的看著他,再無退縮。

 “霓兒,隨我走吧。我最後次請求你,忘記宮裡的是是非非,我們重新來過。忘記之前所有的事。我們會幸福的。”五哥的話艱難。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你是我的五哥罷了。或許是霓兒做了什麽,讓哥哥誤會了。在霓兒心裡沒有什麽比權力,比榮華更重要了。你我是兄妹,五哥哥莫再有不該有的想法了。”我忍住淚,對他說。

 五哥看著我半響,無語的退下。門複又關上的一刻,關閉了我的心房。

 與我的自怨自艾形成強烈對比,宮裡到處喜氣洋洋,除了幾位新娘娘入宮,七皇姐與袁將軍之子的典禮最早舉行,四哥,五哥他們幾個指婚的皇府中也接連辦了喜事,我輾轉在各家府中參加慶典,麻木的看著五哥與新嫂嫂靖王妃行禮入房,每一日似乎都吹打熱鬧,極盡奢華,但這樣的熱鬧似乎又都與我無關,我像泄了氣失了目標,提不起一絲力氣。五哥受此事牽連在宮中做事格外小心謹慎起來,除了辦事就回到府中不與其他大臣牽連,外人都道是新婚夫妻恩愛,我的心麻麻的鈍痛。身旁離了弄月,仍會不習慣的對著秋影喚弄月的名,秋舒,弄月,一個一個都離開了,我開始一寸一寸的消瘦下去。

 “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複誰在。”我低吟。“你這又是何苦?”子謙輕歎。

 “你來了。”我勉強的朝子謙笑笑。

 “臣來給公主請平安脈的。”子謙拘禮道。

 我伸出手,又轉過頭看滿庭院的草木,在這一串的慶典之後,時節已然入秋。我的身子每入秋冬寒氣漸盛,咳症就起。子謙每隔幾日就會來請平安脈。我總覺得或許他已瞧出了我與五哥的奇怪,才常常來陪我。

 “既然想他,為何在這裡折磨自己。你們,還是有機會的。”子謙的話卡的我愣住。

 我驚訝的瞧著他,然後搖搖頭:“是我放棄了,就如當年…”我沒有再說下去。

 “我也後悔過,所以不願你再經歷。很痛很苦很難。”我一陣咳嗽,沒有聽到子謙的話。

 “你說什麽?”我喝了口水潤潤嗓子又問。

 “沒什麽,我有一消息,公主聽了許會高興些。”子謙請脈後收拾用物邊說,岔開了剛才的話。

 我轉回頭只看向他未有興趣的言語。

 “瑞王府上的月娘娘夢熊有兆。”子謙的話卻是讓我意外,心中湧上一股久違的暖意。

 “謝謝你了,子謙。”我真心道謝。這兩三月裡,在我身邊也只有子謙隔三差五的關懷是那樣熟悉。

 宮裡除四哥即如今大婚後的瑞王前些日曾有位小妾產過一女,幾日後早夭了,其他幾個成婚納妾的皇子都還未有所出。弄月有喜後,雖是側妃,各宮的娘娘們多有關慰。我極力克制自己,每次子謙前來從他這探聽點消息,不敢親去。我日日在閨房中彈琴練曲為孩子打些衣物來打發時間。對於弄月未出世的孩子漸有了不一般的心意。

 她的孩子意義越是不凡,我每日就更多一分不安。聽到她平安的消息,就是我最大的寬慰。

 可惜,弄月的孩子始終沒有保住,我織好的肚兜也沒有了送出去的機會。弄月按宮禮進宮給董妃娘娘請安,離宮的時候路上離奇的跌進了池裡,救起後已然小產,她也昏昏沉沉的睡了幾日才被救了回來。

 我終抑不住怒氣,請旨出宮直闖四哥的瑞王府。去的時候,四哥在朝裡還沒回來,我存心未對瑞王妃知會,一路上抓了個宮女直闖了弄月屋裡。弄月難掩的憔悴,兩個眼眶深深的陷了下去,臉色黃黃的,未多加整理儀容,身邊連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

 “來人,人呢?都給本宮出來。”我看到弄月的樣子怒喝。一個嬤嬤模樣的人急忙從屋外迎了過來。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啊。”奉承道。

 “你是這裡的管事嬤嬤?”我語氣稍微緩和些挑眉看著她,又說:“人呢?伺候的人呢?”語氣越漸凌厲。

 “回主子,奴婢是西院的管事嬤嬤。不知小主子是哪位王爺府上的。”她瞧我年輕膽大了幾分。

 “本……我不是哪位王爺府上的。”我忍住氣冷笑道。

 嬤嬤聽我這麽說,挺起了幾分腰。帶有勢力的表情代替了原來阿諛奉承的嘴臉:“這位小姐,這裡是瑞王府,不是可以隨便闖進來的。”小聲嘀咕了句:窮人家的親戚,沒家教。

 “放肆。”我怒目而視。

 “哦喲,這裡可是瑞王府……”她的話已不耐煩。

 “公主殿下。”隨宮出來的宮人這才趕到,跪在屋外。

 “奴才不知公主駕到,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公主饒命啊,公主饒命啊。”嬤嬤立即跪扒在地上,臉變的菜綠,不停叩頭。

 “來人,給本宮把這個奴才夾起來。”我喝令。吩咐影丫頭和秋犁服侍弄月起身。我吩咐秋犁去煮些粥水,外面幾個偷懶的丫頭聽見動靜已經圍了過來,耷拉的頭。

 “給本宮滾進來。”外面幾個丫頭沒人敢踏進來。

 “仗棍。”亂棍打下丫頭哭喊著半爬進來,嚷著公主饒命。

 “驚了公主,小心狗命。”影丫頭喝道。幾個丫頭驚嚇著亂哭又不敢再喊低聲抽泣。

 握住弄月的手,輕聲說:“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公主,是奴才不爭氣。”弄月的聲音虛弱的仿如遙遠的國渡飄來,隨時會消散。

 “想好怎麽回話了嗎?這事是誰乾的??”我製止弄月起身,坐直身子冷冷的對身後的嬤嬤說。

 “奴才,奴才只是奉命行事罷了。”嬤嬤顫道。

 “奉誰的命?”我又問。

 “是……是……”嬤嬤猶豫道。

 “給我仗嘴。”吩咐宮人。宮裡的奴才都受過訓,仗起嘴來的力道不輕,沒幾下嬤嬤的嘴就滲血腫了起來,旁邊的丫頭噗噗抖個不停。

 “想好怎麽答了嗎?”我挑眉問道。

 “公主繞命,是瑞王妃娘娘吩咐的。”宮人一放手,嬤嬤立即摔在地上。

 “稟公主,瑞王妃娘娘求見。”宮女上前請報。握著弄月的手感覺到她劇烈的抖了起來。

 “不見。告訴她撥人過來,不然這事我就回報給母后,看她當是當得起這個瑞王妃麽。”我冷聲。輕輕安撫弄月。弄月如今的模樣讓我心猛的疼了起來,必是吃了她不少苦頭才會如此懼怕她的。

 “稟公主,瑞王妃娘娘再次請見。”宮女不多時去而複返回道。

 “滾。”我隻丟下一句,再不答理,與弄月輕聲說了幾句。慢慢的弄月安撫很多,說著說著便睡了過去。命秋犁留下照顧,我在書房候著四哥回府。

 “當日的承諾,你就是這麽做的?”四哥回來已經是燈火闌珊時,我坐在椅上,連燈也未點。看到他踏進來,我冷聲問。

 “有何不妥?”四哥回府時應已聽到下人回報了,並無意外,看不出喜怒的說。

 “好,真好。整死了才好。兩不相欠,這活證沒了,我還怕你嗎?”我反笑道。

 “府上的事我一向不過問。”四哥點起火折子,難得解釋了句。

 “一國之君當無戲言,如此無心連幾個妻妾都管不好將來如何治理國家。怎有能力爭儲?”我的話超越了我可以說的范圍,為了弄月也隻好豁出去一試。四哥聽到這句話眼睛如蒼蠅般盯住我,銳利難辨。

 “以後我會上心的。”四哥忽的收回目光,說罷離開房間。

 我失了全部的力量癱在椅上。每一次的對持都是那樣的沒有把握,讓我煞費精力忍住退縮的念頭。

 “公主,東西準備好了。”秋影按著吩咐進屋回報。

 “宣瑞王妃見。”她不是要見我嗎?我倒是要會會她是如何厲害的角色。“記得就她一人進來。”

 瑞王妃很快就過來了,長的標致美麗,瓜子臉柳眉腰,端莊細膩的容貌典型出於最正統的皇室血脈。按理我該行半膝禮或不是正式場合的家禮,她是我的嫂嫂。我卻只是坐著,面無表情的打量著她。倒是瑞王妃先開口了:“公主這樣闖入府中怕是不妥的吧。”

 雖是年輕,上來就是興師問罪,果然師正統出身的皇室作風,我冷笑一聲。

 “你,你莫要以為皇后娘娘撐腰就如此蠻橫,我定要回了皇后娘娘去,讓她給今日一個說法。”瑞王妃怒道。

 雖然一定是個狠角色,畢竟年輕缺些歷練沉不住氣。

 “既然瑞王妃這麽說了,本宮自當不負蠻橫二字。更不該辜負瑞王妃的美意。 ”說著示意小靈子小五子把瑞王妃摁住捂上嘴,她沒料到我竟敢在王府如此做先是一驚後奮力掙扎。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說完執起秋影遞上的藥朝她嘴裡灌了下去。掙扎中藥撒了許多在身上,待最後一滴藥灌下,我退開幾步厭惡的看著地上狼狽的人,此時頭飾撒落一地。

 “你可以把今日的事說出去,可是七出中若是無後罪可是很大的哦。無論你出身多高貴一樣逃不掉被休棄的命運。你父王會繼續扶持你們嗎?他為你們打下的江山,最後卻是其他人生的孩子繼承?他日所有的妾室都有可能會超越過你的枝頭。仔細想清楚,你是個聰明人。”我的話每一個字,瑞王妃的臉就越發蒼白了下去。

 小五子他們一放開瑞王妃她就癱軟在了地上。

 “四哥已經回來過了,不知王妃可見到。我做的事你也不必告訴他了。妹妹的話就到這裡了。”丟下藥碗我攜眾人擺駕回宮。這藥是子謙從皇后原來藥方裡提煉出的幾味可以至人不孕的藥。是種慢性藥,除了可以暫時止痛緩解頭風,漸漸連服幾月就會永遠失了懷孕的可能,偶然服食只是短時難已受孕,我不過嚇嚇她想讓她安分些。若是不得教訓自不會如此簡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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