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她時,她仍舊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屹立在梅林中。一身飄逸的白裙,卻蓋過了宮裡所有六宮粉黛的顏色。
“靖王吉祥。”下人的聲音把我拉出了往日的遐想,驚醒了我夢中的女神。
“皇妹,參見靖王爺。”再抬頭時,她亦是人前妖媚的霓裳。由記得當年初見她時,只是個粉雕玉琢的磁娃娃,靜靜的臥在二哥的懷裡。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嫉妒的滋味,明明什麽都比二哥強,可是父皇眼裡只看到他的能乾,連這個磁娃娃的眼裡也只有他。每次靠近,她都視而不見,她的目光永遠隻追隨著他的二哥哥。甜甜的嘴裡軟軟的叫著“二哥哥”。
我知道當年不止皇后策劃了整個陰謀,連我的母妃,看似與世無爭的母妃和無數的后宮妃嬪都參加了整個陰謀。晟皇子的存在是籠罩在所有人頭上的烏雲,他那出身卑微的母妃,不被大臣們共融。他的存在使得所有世家出身的皇子失去了機會,我知道所有的事,盡管當時我還年幼,可是我對這件事的發生甚至是感覺到興奮的。他也清楚的告訴我,這個宮廷裡,你只能是最強的,不然便不要去爭。
“皇妹客氣了。”我與她從前的親昵仿佛還在眼前,如今生疏的讓人常懷疑,過去種種只是水月鏡花,獨自遐想罷了。
我們都不知道該對對方說些什麽,只是傻傻的站在梅林中。大婚前一日我終忍不住,衝動的進了宮,我努力了這麽多年的一切,終於明白,如果能換得她,便一切都不算什麽。我不顧母妃的警告,不顧六弟的勸阻,全心隻想聽她一句話罷了。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你是我的五哥罷了。或許是霓兒做了什麽,讓哥哥誤會了。在霓兒心裡沒有什麽比權力,比榮華更重要了。你我是兄妹,五哥哥莫再有不該有的想法了。”她決絕的話毀了我所有的信念。
我故意在禦花園巧遇她,故意一步步的接近她,利用國師將她逼入絕境,她的投靠變得那麽自然。我知道她的脆弱,我知道她的敏感,所謂的三件事,不過全在計劃之中。一切都順著我的計劃在前進,第一個意外發生在她與子謙身上。她竟試探子謙,她竟會喜歡子謙,我卑鄙的威脅了子謙,我不容許她喜歡上任何人。
六年,整整六年,我日日夜夜惦記她在大國寺裡過得可好。為了迎她回來,我更加努力的暗中培植勢力,將來我要給她最好的地位與權力,不再傷痛。
第二個意外,在大國寺裡我看到父皇看她的眼神,是那樣恐怖,我知道那是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絕不是看女兒的眼神,如同野獸看到了獵物,絕不容許別人侵犯的霸道眼神。我心裡開始隱隱害怕。第二日我下了朝就去看她,到了飛雲閣就聽弄月說她被父皇召去了明善堂,心裡不安的感覺越發擴大,不顧禮數,我匆忙奔去明善堂,看到她從裡面出來,我再也抑製不住激動,將她抱在懷裡。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看著她離去的身影,不知不覺的就吟出了聲。她的肩膀輕輕一抖,我知她聽見了,霓裳,等我。
那年冬天,是我記憶中最溫暖的冬天。我們常常在梅林裡相遇,我將每年為她準備的生日禮物,一件件的送她。她的笑容,在寒冷冬日裡明媚如舊。
她將子謙推薦給皇后,嘴上雖有責怪,心裡竟有小小竊喜,她不過也是在利用子謙罷了,一切都過去了。
“你若再與她過於靠近,休怪母妃對她不利。諾兒,記住,你是要成就霸業的,不能被這些東西牽牽絆絆。”母妃的話,把我從美好的夢境中恨恨打醒。為了她的安全,我按照母妃原來的計劃,用她的手將楚昭容打入冷宮。
可卻深深的傷了她,我開始醒悟,自己到底都在做些什麽。我珍惜的磁娃娃被我親手一點一滴的毀去。她吐出的那口血,我恨不得掏空了自己,或許一直是我錯了,當初就該讓子謙帶她遠走,那麽后宮中就不會有不幸的軒轅霓裳。
秀女選秀前,我就知道,大選後父皇定是要指婚的。她要在秀女中生活,我便縱容她,這是我最後能為她做的事了,大選過後,我再不能靠近她,母妃已經開始籌備除去她了。我用大婚交換了她的完好,就讓我最後縱容你一次吧。
宮裡的紛紛擾擾,得寵失寵只在一線間,昨日紅人,也許今日就淪為階下囚。母妃培植的牧琴,一直在后宮裡默默無聞,她卻仿佛很有信心的樣子,不容我多問。
我盡力不再去觸碰已經結疤的傷痕,明明知道她與四哥交好,心痛難忍。是我自己把她推過去的,只有四哥可以保護她,這些年的較量,我知道只有他可以庇護她了。
十五來找我,他還略顯幼嫩的臉龐,固執的語氣。若是當年我有他一半的勇氣,如今就不會是這個天地了。他對霓裳的執著,更可保她周全,我終於能放心了。我親手毀去的東西,我要親手彌補償還。
禦花園中她的曲,她的舞讓我無法自拔。看著妻子與她三分像的容貌,我離不開也靠不進。樺兒的哭泣我不是沒有聽到,只能裝做沒有聽到沒有看到,我的心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就交給了另一個想愛卻不能愛,在我做了這麽多事後,早就失去資格愛的女子身上。這一生我注定要欠你的了,若有來生,我一定找到你,給你幸福。
“是子謙同你說的吧。我不礙事,每天都按他說的小心保護著。他還是要嘮嘮叨叨的,活像個老頭。”她明媚的輕笑出聲,刺的我一陣恍惚。
“是啊,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了,越來話越多。”我習慣的皺皺眉,又下意識的整了整。她從前總是喜歡用手撫平我的眉心,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細微的動作。
“怎麽一直不見嫂子,她身子可有大礙?”她的話, 讓我不知如何回答。
“她…”
“靖王妃她有身孕了。”母妃從殿裡不知何時已經出來了,站在身後不遠處。
“五哥,這是喜事,怎麽一直不同妹妹說呢。”她燦爛的笑說。刺的我心痛不已。
“是啊,傻孩子。第一次做爹,太高興了都有點傻了。”母妃再說什麽我已聽不進去了。
“霓兒先告退了。”她的身影消失時,我忍不住伸出手,想握住些什麽。
母妃緊緊抓住我的手,冷聲道:“不要做些不知輕重的事。靖王妃還在府裡等著你呢。”
我冷冷的笑,什麽皇位,什麽責任,只要可以給她幸福,這些又算什麽。
“兒臣知道了,以後不會再越矩了,母妃請到屋裡休息吧。”
有些事怎能忘,有些人怎能忘,怎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