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國寺的生活幽靜而漫長,穿著素衣吃著齋菜,與秋舒和小卓子生活在一方靜地。我進寺的那天風雲突變,不過半刻烏雲密布,磅礴大雨下了三日三夜,仿佛國城都要淹沒在大雨之中,百姓在城外的歡呼聲長久不息。各地的災情相繼緩解,國師的名望空前鼎盛。
我不能在大國寺裡再彈琴,就每日裡練手勢空彈。月上柳梢頭,才在房中練習舞蹈。白日裡只是看看佛書,女則,偶爾與秋舒她們一起在後山的田地裡種些蔬果。大國寺裡的每一個人在後山都有自己的田,國師說是方寸之地,歸於各人。有時會看到有師兄在田裡打坐參悟佛理。我在這裡是寂寞的,住在這裡的人都是淡淡的,不可大喜不可大悲方為境界。寺裡亦沒有人與我交談半句。我在這裡是鬱悶的,除了初來後弄月第一次傳來的消息,我便與宮裡斷了聯系,如今已有四個月。
“秋舒,叫小卓子準備水。”國師的意圖我不知道,困我在這裡作為太過刻意,我可以安靜的呆在這裡卻不能連實事都不曉半分,我已經被他刻意阻撓的失去了耐心。
秋舒為我備好洗漱用物,調整好水溫後靜立在旁等侯服侍我沐浴:“主子,水溫正好,夜深露重小心著涼。”
“你下去吧,不用服侍了。明日早上再收拾,這幾日也累了。”我示意秋舒下去。
“是,主子。”秋舒有禮的退下。
來到大國寺後我才越發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了,秋舒最大的好處就是隻做不說,辦事麻利不多言語。哪怕前面無路可走,我沒發話她絕不停下。
我並沒有沐浴,坐在桌前看了會兒書,待水全冷後才合著衣物站到浴桶中,捂了許久出來打開窗吹風。如此反覆幾次,實在冷得撐不下去才鑽進被窩。
糊裡糊塗的睡去,早上果然還未睜開眼就覺得喉嚨乾痛,四肢無力,全身冷得打顫。心裡卻高興極了。
秋舒在門外喚了幾聲,見我都沒有反應,又等了一盞茶的時間才進屋,滿地的狼藉,秋舒小心的繞到床邊,立即發現了我的異狀。
“主子,秋舒通報國師傳喚太醫好麽?”秋舒靠近我小聲的回稟。
“恩。”我的喉嚨仿佛刀割過似的,發出模糊的聲響知道事情順利後,心頭一寬抵不過倦意又沉沉的睡去。
待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見到是盧太醫在為我診脈。雖然隔著帷幔,我仍能看到他嘴角的冷笑。
“聖女醒了。”他的聲音也刻意壓低了不少,門外還候著好些人。
“還好,沒睡過頭。多日不見了,怎麽還是這個要死不活的樣子。”聲音啞的難聽,我咳了幾聲,驚動了秋舒。
“主子,可有吩咐。”秋舒立即上前為我整理枕被,墊高些枕頭。
秋舒的動作已盡量輕柔,我一動起來才覺得每塊肌膚皮肉都酸痛難耐,發出低喃聲。“為我泡壺茶去吧,讓小卓子守好門。”轉過頭對盧太醫笑了笑方道:“沒想到是這麽見面的。也還好虧了今日是你。”
“女主,一直記著臣的太醫院輪班日,連班次都比臣記得清楚。”他戲謔的對我說。
我不好意思的紅了臉:“那你也別戲弄我了。時間不多。”
“你又算準了,我會助你。”我看著他的眼睛,今日分外讓人覺得明亮。
我收斂了笑容認真道:“五哥說,如遇難題時先想辦法找你便可。”那日我與五哥達成聯盟後,我要他給我誠意,他便說過盧太醫是他的人,五哥是個很聰明的人,知道什麽時候給你些誘餌什麽時候保持著你的好奇。大國寺是國師的勢力范圍,其他人都很難介入。其實初見五哥時便隱約知道了盧太醫身後的勢力是誰。盧昭儀下的這步棋卻不如她的控制,怕是會損人害己。我也不是全然相信盧太醫的,他的身份是取得我信任的最大障礙。
“原來如此。女主吩咐吧。 ”他的話說不出的怪異。我時間不多,未及細想也沒放在心上。
“我有辦法見到弄月嗎?宮裡這幾月可有大事發生?”我伸手抓住盧太醫的手,急急的問道。我感覺他的手微微一掙,我便是一驚愣愣地放了手。
他面上倒沒什麽不妥,穩穩的回答:“回女主,沈充儀娘娘安好,弄月姑娘在殿裡服侍。沈充儀娘娘每月按例讓弄月姑娘來寺裡送些衣食用品,都讓國師攔下了,怕是不容易見到。皇上仍然沒有決定立儲的事,也不再提起。宮裡最大的事就是半月前玉甄公主病危,已在三日前歿了。憬鷲宮裡的近身侍婢和參與問診的太醫都被皇上下旨賜死陪葬。”
我聽到玉甄姑母病逝的消息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天昏地暗。精神頓時萎靡了下去,再無力氣應付。
盧太醫看了看我,見我沒反應,退開身,朗聲說:“聖女並無大礙,偶染風寒,虛火旺盛,兩處相抵所以病情來勢洶洶。臣回去後開好藥方,只要按時服藥,好好調理即可。”
我慘淡的對他點頭示意,並未再說什麽。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突然覺得,再也回不去了。很多事已經無法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