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鵑氣惱地瞪著回雪:“你這是誇我呢?是損我呢?”

　回雪忙閉了嘴，偷眼看了蘭鵑一下，拚命忍著笑！

　但等蘭鵑梳好發髻，換上男裝，站起身來，回雪就笑不出來了。眼前的蘭鵑換了裝束，也換了副神情，沉靜而溫和，眼中的俏皮也變成了柔和，一抹輕笑淡淡地掛在嘴角，讓她此時看起來是如此地氣度不凡而又溫文爾雅！

　回雪長長吐了一口氣，歎道:“小姐這身打扮，怕是要迷死不少人呢！”

　說得蘭鵑一笑，伸手道:“還少一樣東西呢！還不快去取了來給我！”

　回雪一呆，馬上就想明白了，忙一轉身，笑嘻嘻地取了一把折扇來放在蘭鵑的手裡，然後上前揭起門簾，和蘭鵑一起走了出去。

　方浩是在三天后才知道這件事情的，蘭鵑已經將全劇都教了一遍。鑒於蘭鵑身子不好，林修羽便將其中細節部分的指教工作承擔了過去，所以這天蘭鵑沒有去戲班，而是在自己房中休息。

　看著蘭鵑懶懶地躺在床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方浩有些不解，問了回雪才知道，這幾天她一直在南韻戲班教戲，想是累了。於是忍不住問道“你當真要去做伶人?”

　蘭鵑點點頭:“我原來就是伶人！”

　“可是，肅王府若是追究素娘的去向，你該怎麽辦?”方浩好似極不放心。

　“我想過了，只要離開京城，應該沒有什麽妨礙了！如今寧王叛亂平息不久，就算皇上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也會有大臣們留心各位王爺的舉動。因此肅王爺此時應該沒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大張旗鼓地滿世界找我！”

　方浩沉默了，蘭鵑說的也有道理，但卻也令他更加迷惑了！她果真不是素娘麽?就算那晚絲絲入扣的分析，都是算命算出來的，那麽對朝廷動向的精確掌握呢?如果素娘不是王府密使，恐怕連她也不能明白！難道說，幾百年以後的女兒家，都可以參與朝廷大事了麽?這怎麽可能！

　可要說她是素娘，這神情、這言行舉止，又都不象。更怪的是，她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又都是從哪裡來的?自己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書籍，好象裡面都沒有類似的記錄。

　方浩真的是不知道眼前的女子，自己該將她當成是什麽人了！一個素不相識、來歷不明的女子;還是因為不堪傷心、忘了往事的前妻?

　若當她是陌生女子，那又何必定要她回王府去。她對素娘一無所知，讓她回去做王府密使，豈不是害了她！就算她是素娘，回王府再當密使只怕也不是什麽好事！不要說太后可能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就算不知道，難道要她孤獨終生?

　如此看來，倒還是走了的好！戲子固然是賤業，但總還可以光明正大！那王府密使又算怎麽回事呢?素娘為了這個身份，付出的已經夠多的了！她打掉了孩子，又受到了重罰。雖然不知道她是辦壞了何事，但總是因為做了這密使的緣故！

　這樣想來，方浩自己點頭歎道:“既然你都打算好了，倒還是離開這裡的好！”

　蘭鵑倒不料今天方浩會這樣爽氣就答應了，自己反而生出了些不舍來，低了頭遲疑了一會兒，才低低說道:“我想在離開京城前排一出戲，也好知道這戲有沒有人看，能不能唱紅了！可是在戲園子裡演又太招搖，怕肅王知道了容易找到我，所以想到府上去演，你看可行?”

　方浩愣了一下:“乳娘持家甚嚴，進府演戲，可要找個好些的借口才行！”

　蘭鵑微笑了一下:“你請公主出面不就行了！”

　方浩也笑了:“你好象都已經想好了，設了圈套就等著我進來呢！”

　蘭鵑一改平日裡時時和方浩抬杠的習慣，卻垂了頭，以手指纏著系褙子的絲帶玩，嘴角一抹淺淺的笑容，淡雅而嫻靜。

　方浩不覺呆了，這分明就是素娘啊！在王府的那一年多來，常見她這樣安靜平和地或坐著繡花，或握剪修枝，或展卷讀書。可是如今，兩年的恩愛卻已隨風飄逝，兩年的夫妻也要勞燕分飛了。不知道這一別，兩人可還有相見的機會！

　雖然如今看來素娘不曾紅杏出牆，但她已經承認了私自墮胎！這殺死胎兒，令夫家無後，卻也是大罪。自己雖然了解了她的苦衷，可以不在意，但乳娘那裡卻是無論如何也通不過的！靖義侯府已經容不下她了！不管他願不願意放手。

　而王府於她而言，又分明是個深淵！素娘！不知你從今後要流落到哪裡去了！

　方浩隻覺得有無邊的酸楚，填滿了方寸之間，他情不自禁地拉了蘭鵑的手，輕聲問道:“你確定要走了?！”

　“是！”蘭鵑的聲音輕柔卻透著堅毅。

　“那……想好了去哪裡嗎?”方浩終究還是不能放心。

　蘭鵑依然垂著頭:“水姑娘替我說好了一個戲班，在南邊！”

　方浩又沉默了，良久，才說道:“既如此，倒還是走了好！你放心，王爺王妃那裡，我自去請罪！有什麽事，我擔著就是了！”

　蘭鵑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他，心想，所有的事都因你而起，自然是該你擔著的！可口裡卻不知說什麽好，因此張了張嘴，又垂了頭。

　方浩站起身來:“這些天教戲累得很，你早些睡了吧！明天我就進宮和公主去說這件事，你放心，就是公主不願出面，我也會安排好的！”

　蘭鵑有些無所適從，明明是為了他們兄妹相認，如今弄得好象是為了我一般！不過轉念一想，說是為我應該也沒錯，若不是這樣，水雲煙怎會替我介紹到夢柯戲班去呢！因此便笑著道了謝，方浩也沒有注意她的神情，告辭走了。

　蘭鵑卻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自從知道了盜圖的是梅素馨，她的心裡，便一直如同堵著一團亂麻一般，想起來就心酸。現在看來好象方浩是承認了她是蘭鵑，但不知道他明白了這個真相以後，會不會又要將她當成了梅素馨！

　這是一個會讓人發瘋的真相，而當人急怒痛悔到極點的時候，是會不顧一切地去相信所有可信或者不可信的東西，所謂病急亂投醫！

　這樣看來，就很難預料方浩在知道了真相之後，會不會依然放她走，自己似乎應該提前做好準備，只要他們那邊兄妹一相認，自己馬上就離開這裡！

　想到這裡，蘭鵑便喚了回雪，讓她提早收拾起來。

　“小姐的嫁妝還都在侯府呢！”回雪提醒道。

　“不要了！”蘭鵑搖搖頭，這本來就是梅素馨的東西，她哪裡有資格帶走呢！想來方浩應該會將這些嫁妝還回王府去的！倒是不要她費心。

　“可是……”回雪似乎有些為難，那晚小姐在昏迷中匆匆離開了侯府，根本什麽都沒有帶。後來雖然自己去侯府取了些，但都是些平常的衣服，唯一值錢的東西，大概只有小姐預備給她當盤纏的那個妝奩了！難道小姐真要賣了它當盤纏嗎?

　回雪眼巴巴地看著蘭鵑，蘭鵑笑笑:“你是怕沒錢是不是?沒事，匣子裡不是還有些首飾嗎?先挑幾件賣了，湊足路費就可以了！只要到了夢柯戲班，就可以賺錢了，不愁吃穿的！”

　蘭鵑才不怕呢！若是讓回雪知道她當初僅帶了五塊錢就離開了家，只怕小丫頭要驚呆了！因為按照粗略的估算，五塊錢大概僅相當於現在的二三文錢！蘭鵑自嘲地一笑。

　回雪顯然是非常可惜:“小姐可是十裡紅妝嫁給侯爺的！”說著，歎了口氣，幫蘭鵑將幔帳放下，便出去了。

　十裡紅妝?蘭鵑呆了呆，十裡紅妝，如今只剩下一縷芳魂了！

　南韻戲班的新戲還不曾上演，新來的蘭相公倒成了熱門話題。據偷偷見過蘭相公的人說，他好象比水雲煙還要標致呢！不要說扮小生，就是扮個青衣花旦，也沒人比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