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對這個肅王手下第一謀士的密使,便有了本能的排斥和敬畏。
她細細打量著他的背影,挺拔而瀟灑,她細細回憶他的才華,出眾而不凡。不知道這樣一個人,為什麽要成為王府的密使。或者……也許……是成為了密使之後,他才有了這樣睿智而卓越的吧!蘭鵑在心裡長歎了口氣,可惜了,如果他不是王府的密使,那該是多少少女的夢中情人啊!如果說方浩是英俊帥氣的,那麽他應該是瀟灑出塵的。那一份柔和而淡然的笑容,自己就是在戲台上,也不曾演繹過。
總以為男人應該是剛毅的,堅強的,於是在扮演每一個男人時,她都會把自己定位在寧折不彎的堅韌上。從來沒有想到過,還有這樣的男人,能將所有的睿智和不凡,都恰到好處地掩飾在溫柔飄逸之中。
蘭鵑開始魂遊太虛了,將夏智軒和自己扮演過的每一個角色一一對比著,比一個,歎口氣,連閨房已到都沒有發覺。於是夏智軒剛轉過身來,想讓她先進去,她就一頭撞進了夏智軒的懷裡。
這莫名其妙撞上來的佳人,讓夏智軒吃驚而又無奈。他扶住了她,又好氣又好笑地問道:“小姐怎麽了?魂兒又到別的地方去了嗎?”
蘭鵑這才回過神來,一抬頭,卻正好迎上夏智軒溫情含笑的雙眸,似有無邊的柔情在他的眼底靜靜地漾開,蘭鵑頓時心如撞鹿,臉似火燒,忙掩飾地四周環顧了一番,恍然大悟一般說道:“哦!到我房間啦!”
說著,也不敢再看夏智軒,逃一般地進了房間。把紫竹簫往桌上一放,就倒在了窗下的藤床上。耍賴道:“我累死了,今天不練字了!”
夏智軒微笑著自己在椅子坐了,好似非常惋惜地說道:“小姐累了?我原來還想聽你唱一段你的新戲呢!據南韻戲班的人說,這新戲唱腔柔美動聽,蘭相公扮相風流俊俏!”
蘭鵑“撲哧”一聲笑了,坐起身來說:“你要是隻想聽戲,那我就不累了!”
夏智軒含笑道:“那小姐以為我還想幹什麽?”
蘭鵑一噘嘴:“自然是逼我練字啦!”說著,大發嬌嗔,“還要叫回雪點起香來,說是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便不許休息,我的手臂到現在還酸呢!”
“可這是你自己同意的啊!”夏智軒依然不緊不慢,微笑著說道。
蘭鵑從來都不知道,毛筆是懸臂書寫的,不是象鋼筆一樣,可以將手臂放在桌上的。所以開始還以為一柱香的時間不長,為了不想在夏智軒面前示弱,便爽氣地答應了下來。哪裡知道香隻燃到了三分之一,手臂就開始發酸了。於是剩下的三分之二的香,蘭鵑便認為一定是自己什麽地方得罪了它,所以它便故意慢慢吞吞地不肯燃得快一些。
因此聽了夏智軒的話,無可應答,便別過頭去不理他了。夏智軒倒也不見怪,對回雪說:“你去我房裡,讓琴僮把琵琶給你,你拿到這裡來。”
“琵琶?!”蘭鵑驚喜地轉過身來,“你哪裡來的琵琶?”
“自然是買來的了!”夏智軒笑道,“我又不會做琵琶!”
蘭鵑高興地跳下藤床,坐到了夏智軒的對面:“我是問,你怎麽會想到去買琵琶的呢?”
“自然是聽說小姐彈得一手好琵琶,所奏之音,人間難得幾回聞!我想聆聽仙樂,就預備下了琵琶,願聞小姐妙音!”夏智軒語帶調侃,微笑著說道。
聽說有了琵琶,蘭鵑興奮極了,便也不和他多話了,只是靜靜地想著,先彈哪一段來過過癮。回雪的動作倒也快,隻一會兒工夫,就抱著琵琶回來了。
蘭鵑接過琵琶,動作嫻熟地放在膝上,十指拂過琴弦,喜不自禁,笑道:“唱個洞房給你聽要不要?”
夏智軒見她如此高興,便也笑道:“你要唱哪個戲裡的洞房?這戲台上的洞房花燭也多得很,你總得先告訴了我再唱。不然,你就不怕我亂點鴛鴦譜?”
蘭鵑笑道:“說得也是,那好,我告訴你罷!這出戲叫《紅樓夢》,說的是一對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兄妹,互相愛慕,最後卻被棒打鴛鴦了。我要唱的就是那位表兄在洞房之時,聽說娶的是表妹,十分高興。當然,後來他才發現,新娘不是表妹,而是表姐,我就不解釋了,以後給你看戲本子罷!”
蘭鵑邊說邊去調音,一邊想到,要是曹雪芹知道他歷時十年增刪而成的《紅樓夢》居然被她一句話給高度概括了,會不會氣得從墳墓裡出來找她算帳啊?不,不對,好象現在曹雪芹還沒有出世吧!連他的第N代的祖先是否已經在了都還不知道呢!算了,這種搞不清楚的事情還是別浪費腦細胞了,我還是唱戲要緊!
蘭鵑抿嘴一笑,手落音起,柔和婉轉的尹派《紅樓夢?金玉良緣》的曲調,便在她的指間緩緩流出,同時清麗流暢的唱腔也依韻而起:“我合不攏笑口將喜訊接,數遍了指頭把佳期待。
總算是東園桃樹西園柳,今日移向一處栽。
此生得娶你林妹妹,心如燈花並蕊開。
往日病愁一筆勾,今後樂事無限美。
從今後,與你春日早起摘花,寒夜挑燈把謎猜。
添香並立觀書畫,步月隨影踏蒼苔。
從今後俏語嬌音滿室聞,如刀斷水分不開。
這真是銀河雖闊總有渡,牛郎織女七夕會!“
一曲唱完,看著含笑沉吟的夏智軒,蘭鵑小心地問道:“怎麽樣?還可以吧!”語氣中卻滿是難以抑製的自豪。
夏智軒也是一笑:“果然名不虛傳!”然後看著她,卻收斂起了笑容,“小姐願意留在京中教習這新戲嗎?”
“教習新戲?”蘭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給搞糊塗了,什麽意思?難道肅王爺要他的親生女兒做戲子嗎?還是他已經知道了蘭鵑的真實身份了?
想到這裡,蘭鵑有些慌亂了,竭力掩飾著心中的不安,問道:“夏先生要我教什麽人學新戲啊?”
她的慌亂顯然沒有逃過夏智軒的眼睛,他笑了笑:“小姐不要驚慌,王爺的意思是,如果小姐願意,他就在這京中為小姐采買一個小小的戲班,小姐可以教些伶人學藝。到時候,入宮也方便些!”
憑正德皇帝的稟性,有這個新戲, 入宮自然是極為方便的。可是,我入宮幹什麽去啊?蘭鵑睜大眼睛,不解地望著夏智軒,沒有說話。
夏智軒慢慢擺弄著那管紫竹簫,平靜地說道:“王爺的意思,小姐要留在京中,伺機進宮,說服皇上太后同意立三郡王常昊為嗣!”
什麽?!蘭鵑傻眼了,難道是肅王爺沒有懷疑她的身份,而且還非常確定她就是梅素馨,所以依然要她完成這個任務嗎?還是他實際上已經知道了她不是梅素馨,但只要能為自己所用,便隱忍不發,依然將她當作了梅素馨嗎?
無論是哪種情況,對於蘭鵑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她望著夏智軒,臉色開始發白了。盡管知道自己只是一縷孤魂,只不過是借住於他人的身體,但死亡對她,依然有著強大的震懾力。也就是說,她依然害怕死亡,尤其是死在這樣一個舉目無親的異時空。
琵琶失手滑落在了地上,蘭鵑吃力地站起身來,苦笑了:“王爺可真是高看了我了,我能說服太后、皇帝,立三郡王為嗣?”
夏智軒靜靜地看著她,聽了她的話,微微一笑:“不要說小姐沒有這個本事,就是王爺自己,也沒這個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