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努卻仿佛見到了救星,眼睛一亮,掙扎著從那冰冷微潮的掌心中扭出頭,朝著闖入者發出一聲哀叫:“路瑪!”
路瑪只是朝裡迅速掃了一眼,隨即跪倒在地:“王,公主,恕臣無理,有急報!”
“急報?”一聲冷哼,阿努隻覺得臉上一松,整個身體隨之撲倒在床上。眼角瞥見那古怪的女人起身後臉色鐵青地快步走到路瑪面前,揚手一巴掌,隨即,回頭朝自己冷冷掃了一眼。
它覺得臉上森森然一麻。仿佛那一巴掌不是扇在路瑪臉上,而是它的臉上。然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由始至終,沒再說一句話。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阿努才小心翼翼地從床上爬了下來,蹭到路瑪身旁一蹲,看了看他那半張已經像烙餅一樣吹鼓起來的臉。
路瑪的臉色不太好看:“她怎麽會在這裡?”
“阿努怎麽會知道……”
“你最好不要有動她的念頭,她是王的女人。”
“阿努從來沒有動過她,是她一直在動阿努!”
“那就好。”
“什麽叫那就好?阿努不可以動她,她動阿努就沒有關系??除了琳沒有人可以這樣捏阿努的臉!哈!沒有人……”
話音未落,一張臉已經被路瑪夾在手掌心:“你可以閉嘴了。”
“好吧!”從他掌心裡掙脫出來,阿努沒好氣地爬到一邊,趴在地上開始啃一堆滑落在地的床單。
路瑪站起身,默不作聲地看它一會兒,沒有同往常一樣阻止它的這種動物癖好。片刻,輕輕歎了口氣,他走到它身邊拍了拍它的脖子:“阿努,你叫我該拿你怎麽辦?”
繼續啃著手裡的布,阿努沒有理睬他。
“好了,把頭髮整一整,跟我走。”
“去哪裡?”停下嘴裡的動作,它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議事廳。”
“那是白天才去的地方!”
“今晚不一樣。”
“阿努不去!”
“算我求你了,阿努!”直起身望著它警惕而倔強的眸子,路瑪笑了,開口,聲音透著絲不再掩飾的疲憊:“凱姆。特要出事了……”
一路急行,從大門到內殿,那些女官侍女被賽拉薇回來後那一臉可怕的神色嚇得大氣不敢出。從小侍候到大,還沒見過她有過這樣暴戾的表情。
直至見到一行淚隨著步子從她眼眶裡直直地跌落下來,那些試圖以靜寂來化解她眼中戾氣的下人們,這才真正慌了手腳。
“公主?”
“公主您怎麽了?”
“出什麽事了,公主??”
身軀在桌旁站定,抬指剔去眼角的淚珠,賽拉薇回過頭,朝身後眾人冷冷掃了一眼:“出去。”
“公主……”
“都給我出去!!”
“可是公主……”
“聽公主的話,你們都先出去。”低沉熟悉的話音傳入耳膜的霎那,賽拉薇身軀不自禁一震。
而同時,那些女官和侍女們在看清話音的主人後,低首行了個禮,立時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隨手,把門帶上。
“西耶魯……”
“西耶魯叩見公主。”單膝下跪,那名身著暗色輕甲的高大男子將目光從賽拉薇驚訝的臉龐上移開,恭敬地垂下頭顱。
“你怎麽來了……我記得讓你同波瓦一起返回哈圖沙什……”安靜的語氣掩飾不了眼底微微的局促,她別過頭,故作冷靜地坐了下來。
“臣是來接公主回去的。”
“你說什麽?”她不解地掃了他一眼。而他乾淨透徹的眸子,不帶一絲開玩笑的跡像。
“臣說,臣來接公主返回哈圖沙什。”
“曼邇拉提的命令?”
遲疑片刻,低頭:“不,是西耶魯自己的主張。”
眉梢輕挑:“為什麽?”
“這裡不安全。”
“不安全?怎麽說?”
“北方吹來不祥的風,凱姆。特即將有難。”
“呵呵……西耶魯,你的職業什麽時候改為祭司了?沒錯,最近凱姆。特連日風沙確實很大,不過,那是隨尼羅河泛濫而來的南風。”
“公主,相信我。”
“我只相信我弟弟的口喻。”
眼神輕輕一閃,抬起頭,他從地上慢慢站了起來:“那麽,請公主原諒西耶魯的無禮。”
“你要幹什麽?!”眼見他高大的身軀離自己越來越近,賽拉薇的身體不由自主緊繃起來,站起身後退一步,不期然,撞到了身後冰冷的石柱:“站住!西耶魯!我要叫人了!”
“賽拉薇……”一聲歎息,煙灰的色澤沉澱眼底幻化作一波溫和無奈的柔霧,在那美麗的身軀不安而惶恐地閃向身後石柱的刹那,他抬手扣住了她顫抖的肩膀:“誰讓你流淚了,我的公主……”
有些突兀的話,在這金石般剛毅的男子口中說出,柔和得令她一窒。
突然之間,本已控制住的淚,頃刻決堤般從眼眶中滾落,以那種無法控制的速度。卻不明白,這究竟是因為什麽。
臉龐貼近那寬闊胸膛的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己要崩潰了:“西耶魯!西耶魯!出去!不要看我!出去!”
“跟我回去……”沒有放手,卻在她驟然間瘋狂起來的掙扎中將她抱得更緊。這個美麗而任性的女人,他太了解她。
比誰都驕傲,比誰都怯懦,比誰都懂得保護自己,卻又比誰都更容易被攻陷。這朵安納托利亞高原冰冷之風精心培育出來的玫瑰,即使再年長10歲、20歲……都無法有足夠的心理成熟度,去擔當曼邇拉提政局中的傀儡。
“西耶魯,我是不是已經老了……”
“你的堂妹,她的女兒都快嫁人了。”
“真的老了呢……而他年輕得讓我妒忌……”似乎有點倦了,不再掙扎,不再抽泣,只是安靜地貼在他的胸膛上若有所思般低語,不知道是對著他,還是對著自己:“你們的恭維都是騙人的,安納托利亞玫瑰永遠不會盛開不敗,西耶魯,對不對……”忽然抬起頭,隱隱閃爍的目光,一眨不眨望著這男子注視著自己的眼睛:“希伯來人,你還要這樣看我多久?”
“多久都好……”
“你又在恭維我, 希伯來人,知不知道我已經被你們這些毫無意義的恭維給害慘了……”
“西耶魯最不擅長的就是恭維。”
“那麽最不擅長恭維人的西耶魯將軍大人,能不能用你坦率的嘴坦誠地告訴我這個老女人,你現在這樣面無表情非常無理地看著你的公主的時候,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麽?”
“……想聽真話嗎,我的公主……”
“是的。”
微笑,輕輕拂開她臉上的發絲:“我在想……一直都在想……這樣……”低下頭,用力覆上她的唇,連同她唇角那抹驕傲的笑。
第十五章
瘟疫從平坦的沙海中顯露出來的,似乎是一座廢棄了多年之久的金字塔地基。堆砌了四分之一高的塔圍巨石已在沙漠乾燥的氣候中出現了風化的跡象。支離破碎的腳手架沿木梯直通塔底,漆黑的洞,如同一隻從黃沙下掙扎而出的巨獸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