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就在展琳一籌莫展地愣愣坐在地上發呆的當口,忽然一陣清晰的笑,透過被石塊半掩著的門,伴著一縷混合著泥土氣息的風,遠遠飄了進來。
極短促,卻因著外面的空曠,悠然繚繞著,遲遲揮散不去。
展琳輕輕吸了口氣,將視線轉向那個被自己忽略了很久的門洞。笑聲逐漸消失了,隻留有一絲絲微涼的風,在那敞開的門洞間,來來往往回蕩不停。
沉思半晌,她手撐著地,慢慢站了起來。
“各國使者已經平安送出凱姆。特的邊境。”
“很好。”
“朵拉公主要路瑪轉達,希望王記得去巴比倫看望她的約定。”
“嗯。”
“宰相大人說,王似乎為了前天晚上的事煩心到現在,所以讓路瑪……”
“我不甘心。”抬起頭,終於隱去漫不經心的笑容,奧拉西斯徹夜不眠卻依舊目光炯炯的眼,靜靜地望向路瑪跪倒在地的身軀:“宮裡多少關卡?多少守衛?居然能在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情形下潛伏進來,欺我凱姆。特無人?”
“……我想這應該不是籌劃了一天兩天的事了。”
沉默。
片刻,奧拉西斯站起身:“發信給雷伊,調三千黑騎軍回來。”
“王的意思……”
“原來禁宮守備都是誰在管?”
“依哈奴魯大人。”
“全部撤換。”
“如果依哈奴魯大人問起……”
笑,側眸,斜睨著腳下的部下:“那倒正好問問他,這次的事情,究竟該誰來負責?”
“是。”想了想,路瑪抬起頭:“王,還打不打算繼續拷問那個阿拉美亞人?”
輕輕搖頭,奧拉西斯走到窗台前:“這種程度的拷問都逼不出一個字,看來,他除了目標、金子和死亡,很可能的確什麽都不知道。
“可他們為什麽要殺琳?”
“我一直在想,路瑪。”眼睛微微眯起:“你還記不記得西奈那場戰爭?”
“記得。”眼神輕輕一閃:“王是指當時……”
點頭:“如果當時不是她一把武器把全局鎮住,我們可能……”
“路瑪記得很清楚。”
“之後她就失蹤了,如果不是在敘利亞港口再次碰到她。”說到這裡,王神色一斂,回過頭:“我問你,如果當時帶走她的不是我們而是別國的某些人,而那些人碰巧又是我們的敵人……你認為會怎樣?”
沉默。片刻,路瑪抬起頭:“會想辦法找到她,爭取她,或者……毀了她。”
“就是這樣。”輕輕一甩發,嘴角微揚:“知道這場戰爭的人,知道她的人,想法必然都會一樣的。”
“沒錯。路瑪至今忘不了,那東西在她手中時是怎樣輕易讓一整排亞述兵頃刻間倒地的。”說到這裡,眉梢輕挑:“雖然它在我們手裡,只是塊無用的金屬。”
“如果一支敵國的軍隊配備上這樣的武器會怎樣?”
“……那是災難,王。”
“就是這樣。”
“看來她在這場襲擊中死去,遠比活著被敵國的人帶走,損失要小很多。”
“我不會讓她死!”目光驀地一凌。
隨即瞥見路瑪望著他的眼神有些怪異,奧拉西斯怔了怔,側眸避開他的視線,語氣一轉,淡淡道:“兩天了,你說,她現在究竟是死是活?”
路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片刻,微微一笑:“要殺這樣一個女人,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但依目前的搜索情形來看,不外乎兩種可能。”
“說來聽聽?”
“一種,她確實不在宮裡,或者說,很有可能,她甚至不在底比斯。因為搜遍了宮裡每個角落,底比斯的每寸土地,我們沒有發現任何可能的蹤跡。”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她可能已被抓?”
不語,路瑪低頭垂下眼簾。
“那麽,第二種可能是什麽?”
“另一種,她可能還在宮裡。”
“理由?”
“最後一次看到她,是在那片廢棄的園子方向。之後沒有任何人看到她從那裡出來,而那個園子的出口只有一個,在她追著那些刺客進去後,我們隨即有重兵把那裡包圍了,幾乎所有的刺客都落網,惟獨不見琳的蹤跡。如果不是被用某種巧妙的方式帶走,那麽她應該沒有離開那裡。”
“如果是這樣,那麽人究竟會在哪裡?我們甚至連廢墟都沒有放過。”
“確實……”微微思忖,路瑪淺笑:“不過請王放心,路瑪已經派人監視在所有的路口和碼頭,只要琳還活著……”頓了頓,意識到自己這話味道有些不對,他隨即改口:“只要琳出現,我們一定……”
“知道了。”點點頭,似乎有些疲倦,奧拉西斯抬起手,對他擺了擺:“時間不早,你退下吧。”
“是。”起身倒退著離開。走到門口處,忽然想起了什麽,路瑪猶豫了一下,站定身子:“王,聽說……琳的那頭黑狼昨晚開始無故嚎叫了一夜,今早被昆莎鎖在屋子裡時還在鬧。”
“阿努?”
“是的。”
“很有靈性的一頭畜生……”緊繃的唇揚起一抹淺笑,正要揮手讓路瑪離開,冷不防,目光一閃:“路瑪!”
“王?”
“去,把阿努帶出來!”
“什麽?”
“帶阿努去廢墟,快!”
“……是!”
如果命運掐斷了回去的路,該怎麽辦?
那就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一直走在這條不知道延伸到何方,亦不知道為了什麽,費了多長時間才挖鑿而成的通道裡。
在她剛剛爬出阻擋在石室門口的亂石堆,進入到那個有半個足球場大小的天然岩洞內四處張望時,背後一陣巨響。伴著撲面而來濃烈的煙塵,身後那小小的石室坍塌了,前後相隔不到兩秒的時間。
遲一步就成了那堆亂石下的碎肉。
碎肉……想起這兩個字,她忍不住想咽口唾沫。 但並不成功,牽了牽嗓子,隨之而來一陣乾咳,舌苔把僅存的那點唾液貪婪地回收殆盡。
或者,成了碎肉至少比現在的處境好很多。手撐著乾燥的甬道牆壁,這不知道開鑿於什麽年代的古老甬道,是天然岩洞袒露在自己眼前的惟一出口。當年被斧子粗暴鑿刻出的痕跡,此刻利齒般啃噬著她一次又一次滑過的手心。
手臂有些刺癢,一縷腥稠的液體順著割破的掌心滑落到臂膀,眼見就要滴落到那乾得發白的土地裡,她迅速收手,抬起胳膊將那些液體含進嘴裡。吸,舔,很仔細,沒有放過一滴。然後繼續扶著凹凸不平的石壁,朝著前不見盡頭,後沒有退路的甬道裡一瘸一拐地走去。
這樣走了到底有多久,一天?兩天?從饑渴的感覺已經逐漸無法用意志力去克制的那一刻起,她基本已經放棄了對時間的計算。她隻想知道這條路還要走多久,能不能在徹底脫水之前走到有水分的地帶;她隻想知道自己還有多大的機會可以存活下去。
這古老的甬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地層乾燥得連細菌都無法繁殖的土質關系,那麽長時間走下來,竟連一隻老鼠、一隻蟲子都看不到。並且路開始變得難走,有時候會出現分叉,不再是一條路直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