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谷卻一直盯著李重進的一舉一動,柴榮想北伐,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從李中易搞來糧食,造出幾百萬支箭開始,李重進在暗中的小動作就一直不斷。
北伐?說起來很輕巧,行營都部署的兵權歸誰統管呢,這個才是核心!
群臣隊列中的趙匡胤,死死的盯在李中易的身上,先生啊,你太牛了,說的都是陛下的心裡話啊!
“李無咎,汝好自為之,喏,這個賜你了!”柴榮激動了一會兒,突然把手裡把玩了數年之久的玉鉞,塞進了李中易的手上。
“陛下,不可,萬萬不可呀!”王溥大驚失色,柴榮一直貼身把玩的玉鉞,滿朝的文武大臣,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簡單的說,這玉鉞代表的內涵,和明代“如朕親臨”的尚方寶劍,其實沒啥區別,等於是給了李中易生殺予奪的至高軍權。
“陛下,李某未立一寸戰功,豈能重賞至此?”首相范質也看不過去了,趕緊發聲阻攔。
“陛下,萬萬不可呀。”群臣們也跟著勸阻柴榮,心裡邊卻對李中易的盛寵,羨慕得要死。
李中易背心猛的一涼,腦子裡異常清醒,這支玉鉞可千萬不能要。
“陛下,驅除韃虜,還我河山,臣一定牢記於心。”李中易捧起那柄玉鉞,正色道,“臣懇請陛下一事。”
“說吧。”柴榮大手一揮,氣勢磅礴,一派雄主的氣概。
李中易肅容道:“臣請陛下,將此鉞供於太廟。昭告我大周的列祖列宗,誓破胡虜之偉志。”
開什麽玩笑,柴榮隨身的玉鉞,極具象征意義,目標實在太大了!
李中易如果現在狂妄的收下了。不被群臣們的口水給淹死,那才是咄咄怪事!
柴榮眼珠兒一轉,哈哈一笑,說:“就依李無咎所言。”他既然這麽說了,此事就算是揭過去了。
李中易暗暗松了口氣,他這個鳥都監。還沒上任呢,就已經被柴榮推了出來,成了眾臣攻擊的箭靶。
等他協助符昭信練出一支精銳的強軍來,天知道柴榮又會耍出何等花樣?
凡事有得必有失!
李中易雖然一隻手摸到了兵權,可是。也因此而變成了柴榮製約群臣的一張好牌。
好厲害的後周世宗啊!
散朝之後,李中易將禦賜的旌和節,交到李小七和李小八的手上,又親自去了樞密院,領來破虜軍都監的符和印。
手續齊全之後,李中易這才帶著隨從們,騎馬穿過馬行街,出了開封城北的封丘門。直奔陳橋驛而去。
歷史上大名鼎鼎的陳橋驛,就在開封城北十裡之外陳橋鎮上,距離非常之近。
難怪。趙匡胤當年演完了黃袍加身的戲碼之後,眨個眼的工夫,就帶著六萬精銳禁軍殺回了開封城內,奪取了江山。
李中易帶人剛渡過黃河,就見一員武將快步從岸上跑了下來,單膝跪地。恭聲道:“末將破虜第一軍第五指揮指揮使張敢當,拜見李都監。”
“罷了。”李中易虛抬右手。溫和的示意張敢當起身。
李中易心裡明白,這張敢當一定看見了渡船上。飄揚著門旗和旌旗。至於龍頭節杖,則沒有那麽顯眼,張敢當應該是看不清楚的。
“末將奉符帥之命,在此等候李都監多時了。”張敢當見李中易還算是隨和,就壯著膽子,講明了來意。
李中易微微一笑,看樣子,符昭信這個正牌的國舅爺,對於他這個假國舅真都監,倒也有幾分忌憚。
俗話說得好,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分管軍法和後勤輜重的李中易如果不配合,符昭信幾乎是寸步難行。
“張指揮使,且在前面引路,咱們回營。”李中易也不想在路上過多的耽擱時間,直接吩咐張敢當在前面帶路。
於是,李中易一行人打馬揚鞭,在張敢當的陪同下,直奔破虜軍大營。
破虜軍成立的時間,已經不算短了。由於,李中易中途被柴榮調去造兩百萬支箭,這募集士卒,調動軍官的工作,幾乎全讓符昭信一個人包了。
當然了,這並不是說,符昭信就可以一手遮天,隨意任用私人。
按照後周的軍製,練兵和帶兵乃是都指揮使的責任,至於調動軍官,下達作戰命令,則是樞密院的職權范圍。
通俗點說,軍政大權由皇帝、宰相和樞密使共掌之,調動兵馬的軍令大權則屬於樞密院,符昭信只有聽命行事的份。
等李中易趕到破虜軍大營門前的時候,老遠就看見一大幫將領,等在了轅門外。
顯然,符昭信事先得知了消息,帶人來迎接。
“無咎公,在下等你等得好苦哇。”符昭信一見了李中易,就快步走過來,拱手行禮。
李中易笑著還禮,說:“信誠公,在下久仰大名,今日終於見到了尊顏,果然是英武的上將軍啊。”
“哪裡,哪裡……”符昭信和李中易打著哈哈,熱情的寒暄著。
李中易發覺,今年剛滿三十歲的符昭信,皮膚黝黑,膀闊腰圓,活象一座黑鐵塔一般,果然是將門世家出身,打熬筋骨的時間,應該不短了。
閑聊的時候,符昭信也在暗中打量著李中易,他發現,這位李都監,簡直年輕得不象話,令人嫉妒羨慕恨極。
等眾將都圍攏過來後,符昭信一一替李中易做了介紹,首當其衝的就是,第一軍都指揮使劉賀揚,其次是第二軍都指揮使馬光達,接下來才是幾十位將校。
李中易一邊頷首,一邊注意觀察各將對他的態度,如果連表面文章都懶得做,可想而知。那人必定對李中易頗有不滿。
這個時代的大多數武將,都粗鄙少文,好勇鬥狠,不太尊重文官,尤其是監軍的文官。
李中易的記憶力還算不錯。倒把露面的這些人,記了個七七八八。
眾人簇擁著李中易,一起進入中軍大帳後,現場只有兩個座位,正中間的肯定是主帥符昭信的位置,略偏左的則應該是李中易的地盤。
大周以左為尊。李中易的座位靠左,顯示了符昭信對於李中易代表朝廷監軍的尊重。
“眾將聽好了,李都監已經上任,今後你們誰要是膽敢觸犯軍法,就要小心項上的人頭了。”符昭信別開生面的開場白。讓李中易意識到,剛才那種溫情脈脈的場景,不過是個假相罷了。
看來,符昭信是在擔心李中易侵奪了他的兵權,有意給眾將們打個預防針,警告大家別站錯了隊伍。
李中易平靜如水的坐在椅子上,臨來上任之前,各種可能的情況。他都已經考慮了進去。
兵權,如果是這麽好拿的,嘿嘿。那就誰都可以當皇帝了!
符昭信訓過話後,請李中易發表意見,李中易略微欠了欠身子,說:“朝廷自有法度在,本都監只有一句話,膽敢以身試軍法者。絕不寬貸。”
李中易親手製訂的河池鄉軍練兵方略,自然知道。其中的深淺。簡而言之,殺頭的罪過很少。挨板子的軍法,多如牛毛。
別的且不說,後蜀國的軍法裡頭,就有三十六斬,全是一碰就要殺頭的重罪。
大周就更不得了,共有七十二斬,觸犯了每一條都要掉腦袋。
李中易的鄉軍條令裡邊,除了臨陣脫逃、臨陣不服從軍令、臨陣大聲喧嘩,等少數砍腦袋的重罪之外,幾乎全是打屁股的細則。
這麽一來,符昭信想攬權的小心思,也就立時曝露無遺。
沒等眾將反應過來,李中易的簡略發言已經結束,他施施然的坐回到了椅子上,捧著剛泡的熱茶,小啜了一口,顯得悠閑自在。
接下來,符昭信開始安排練兵的細節,李中易微閉雙眼,靜靜的聽了符昭信布置。
李中易大致在心裡過了一遍,也就有了數,符昭信明著沒說啥,實際上,將他定下的練兵大綱改得面目全非,從精氣神多方面綜合養士的精髓,幾乎蕩然無存。
比如說,李中易非常強調機動作戰的能力,要求每天至少來一個五裡的全副武裝的越野,每十天來一次三十裡重裝越野。
到了符昭信的手上,則改為,每天一操,專心致志的練習他的家傳陣法。
咳,聽見符昭信那複雜到根本不可能辦到的所謂陣法,李中易暗暗覺得好笑。
後面的北宋,從宋太宗開始,將領帶兵出征,軍中居然都有一名排陣都監,難道是從這裡衍生出來的不成?
如今的李中易, 已經遠遠不是當初的軍事菜鳥,而是統帥過兩千多河池鄉軍精銳,轉戰數千裡,親自指揮過數十次遊擊戰,破襲戰的步軍運動戰大師。
大軍作戰,旗幟鼓角等指揮信號,越是複雜,士兵們形成戰鬥力的時間也就越久。
而且,臨戰之時,中下級軍官、旗鼓官負擔,也就越重。
為啥?
從中軍傳下號令,到專門的旗鼓官翻譯出來,再轉達給前線指揮官,指揮官再下令調整部署。
咳,這麽複雜的過程,只要想一想,就覺得頭很疼啊!
李中易淡定如水的坐在座位上,對於符昭信的布置,左耳進右耳出,完全傾聽的價值。
李中易是剛剛上任的監軍,符昭信是到任數月的主帥,又是純正的國舅爺,此時此刻,如果兩個人當眾起了衝突,損害的隻可能是雙方的威信。
嘴巴官司即使打到了柴榮的面前,也不可能出現有利於李中易的結果,隻可能是各打五十大板,草草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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