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喬治警官和三位大使館官員，艾瑪三人沉默地坐在客廳裡，誰都不說話。

　　艾瑪焦慮地捂著臉。林天豪之前對公使說的話意思已經很明確了，而這一次她卻找不到任何理由來反駁他。

　　本來前幾日在林曈的去留問題上艾瑪已然佔據了全面優勢，甚至已經取得了林曈的同意，但這件事一發生，直接把艾瑪的辛苦經營全部破壞。想到這兒，艾瑪對約翰·派克的恨意又深了一層，打定主意不能讓他生離監獄。

　　艾瑪在想什麽，林天豪十分清楚，不過這一次他卻不打算退讓。

　　林天豪早些年之所以回國發展，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很多人不理解是因為他們把美國看得太重，把中國看得太輕。在林天豪看來，人的出生就已經決定了很多東西，環境更造就了難以改變的習俗和規則，華人就算到了歐美，大部分也還是住在唐人街，就像圈養的豬仔一樣，融入美國社會根本就是一個笑話。當然，福利什麽的還是有點好處的，不過林天豪卻也看不上。

　　國內的人情世故、政商關系雖然複雜，但市場的落後卻十分適合林天豪發揮，所以他才決定回國。事實證明他做得挺不錯的。

　　對於艾瑪留下林曈的打算，林天豪在考量的時候更多的側重於家庭，而非國家，結果現在情況不同了，林天豪的態度也發生了相應的改變。

　　看著艾瑪不斷變換的臉色，林天豪的心裡也有些不忍，但最終還是硬下心腸，對她淡淡地說:“中國有句古話，叫’水滿則溢，月盈則虧’。克麗絲能夠安然返回，已經是最大的幸運，奢求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我相信中國比美國更安全，無論如何我不能把她留在美國。”

　　艾瑪對中文的造詣不低，林天豪的話她完全聽得懂，不禁開口埋怨道:“你倒是心滿意足，卻讓我別奢求太多，難道我追求自己的幸福也有錯嗎?什麽’水滿月盈’，要我說簡直是胡扯！”

　　“你當然可以選擇。”林天豪淡淡地笑道，“你可以選擇和我們一起回中國。”

　　聽到這句話，連林曈都覺得說的過於無恥了，可艾瑪卻沒心情說笑，心裡亂糟糟的，想不出一個主意來應付眼前的狀況。

　　艾瑪用眼角悄悄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林曈，秀氣的小臉上還殘留著一抹蒼白，心裡顫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悲哀:“也許，這裡的確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有時候，道理未必說得通，但事實卻更有說服力。

　　“你跟我來。”艾瑪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客廳。

　　林天豪尾隨著艾瑪來到另一個房間，剛關上門，就聽艾瑪開口說:“想要帶走克麗絲，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艾瑪背對著林天豪，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不過既然艾瑪松口，林天豪也很大方地說:“我聽著。”

　　下午三點鍾，一輛保時捷開進了小區，大衛·范尼夫婦從車子裡下來，一進別墅，就劈頭蓋臉地先把艾瑪痛罵了一頓，連一向和善的蘇珊也動了怒。原來，艾瑪因為怕他們擔心，竟然從頭到尾把他們瞞住了，直到林曈獲救，一直負責同媒體打交道的范尼先鋒公關部主管才打電話告訴了大衛。

　　看到林天豪在場，大衛和蘇珊的臉色更是不好看，只是今天的重點是林曈，兩夫婦對他沒有太過計較。再說名義上他畢竟是林曈的監護人，林曈遭到綁架，如果他面都不露，范尼夫婦一定會更加氣憤。

　　沒過多久，艾米利亞·可兒、米拉·貝琪和克洛伊·沃克聯袂而來，她們是在小區門口碰到的。艾米利亞雖然和米拉不對頭，但是因為看望林曈才是第一要緊事，兩人沒有爆發什麽衝突。

　　不過就在艾米利亞要進屋時，艾瑪把她攔了下來，告訴她兩位老人在場，艾米利亞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隻好比了個電話的手勢，苦著臉回去了。

　　別墅裡一下子擠滿了人，林曈的心情也稍微舒展了一些。

　　下午五點鍾，醫院忽然來了電話，通知他們陸子琪蘇醒了，於是米拉等人便告辭離開，林曈、林天豪和艾瑪三人駕著車直奔醫院。范尼夫婦沒有跟去，他們打算這兩天住在艾瑪的別墅裡，依照林天豪和艾瑪商議的結果，恐怕林曈兩天后就要回國了，從此以後想看她就要不遠萬裡去中國。

　　林曈一路小跑來到病房，此時陸子琪正在接受醫生的檢查，結果兩姐妹一見面，就相互抱著哭得稀裡嘩啦，把醫生晾到了一邊。

　　林曈也不想再矯情了，要知道，眼前的人為了她差點丟了性命，她還有什麽可保留的?林曈的性子一向是愛她所愛，恨她所恨，曾經遭遇的碰瓷事件證明了後半句，現在是她證明前半句的時候了。

　　之後，陸子琪在醫院又住了一夜，於第二天正式出了院，額頭上還綁著一圈繃帶，不過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

　　家裡的氛圍忽然變得凝重了許多，也許是艾瑪和范尼夫婦都舍不得林曈離開，一邊壓抑著心裡不舍的同時，一邊勉強掛著笑陪她玩。林曈是沒有什麽玩的心思的，不過為了不讓他們擔心，也盡量配合著演戲。雙方就在這種微妙的平衡下度過了兩天的時光。

　　離開的那天早晨，天氣微微涼，和來時的那天差不多。林曈坐在范尼夫婦的車裡，向機場駛去。她照例把車窗打開一條縫，任有微風輕拂著面頰。

　　經過綁架事件以後，林曈確實覺得美國這片土地對她來說變得沉重了許多，這也是她對艾瑪和林天豪關於她去留的爭執保持沉默的根本原因，直到離開的這天，她才覺得輕松了下來。

　　看著窗外的風景，林曈忽然發覺到一件令她驚訝的事情，這幾天一直沒有戴墨鏡，而她居然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

　　林曈仔細回想了一遍最近的際遇，似乎從魔窟脫險以後，她就沒有再對顏色有任何焦慮反應了，就像忽然痊愈了一樣。

　　對了，這種症狀一般源於心理作用，難道極度的害怕能夠治好它?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驚嚇療法?

　　林曈胡思亂想著，也不在意能不能得到證實，事實上就算驚嚇療法有用，艾瑪他們恐怕也是絕對不會用的。這一點，林曈十分清楚。

　　來到候機大廳，艾瑪幾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艾瑪環顧四周，忽然有一種感慨，似乎所有悲傷的事情都是在機場發生的，幾年前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

　　離登機還有一段時間，林曈因為尿急一個人走進了廁所。這是她第一次進女廁所，臉上不免升起了一絲紅暈，什麽都不敢看，徑直走向一個單間，沒想到就在門將要關上的時候忽然被人用手卡住了。

　　林曈一驚，腦中倏然閃過約翰·派克那張讓令人害怕的臉，待看清楚艾米利亞笑眯眯的臉，才松了口氣，不禁埋怨自己過於神經兮兮了。

　　“小家夥，就這麽走了?連聲道別都沒有?”

　　林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就為了聲道別，才追進廁所裡的?”

　　艾米利亞臉一紅，她不知道林曈這句話有沒有這個意思，不過她確實是躲著范尼夫婦才鑽進廁所裡和林曈交談的。

　　似乎被林曈的話噎了一下很不服氣，艾米利亞關上門，居高臨下地瞪著她，一米七以上的個頭對林曈來說還是很有威懾力的，林曈不禁心虛地側過了臉。

　　不過艾米利亞最終卻什麽也沒做，只是捧起林曈的臉蛋，柔聲道:“真不甘心。一直以來，我都在想象，如果我們三個人一起生活該有多好！我還答應要教你打球呢，這下子就沒機會了。”

　　艾米利亞一直大大咧咧的，林曈第一次見她用這種口氣說話，不過也許說的真的是心裡話，林曈也被她的傷感感染到了。

　　林曈忽然勾起手，對艾米利亞說:“做一個約定吧，如果你們隊明年能打進決賽，我一定到現場給你加油！”

　　艾米利亞甜甜一笑:“一言為定！”

　　林曈從廁所出來以後，艾米利亞也偷偷離開了。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就算再不舍，登機的時間還是毫不留情的到了。

　　艾瑪的眼中積蓄著淚花，在把林曈的臉蛋親了又親後，終於放下了手。范尼夫婦和她像三杆標杆一樣佇立在大廳，望著林曈三人消失在通道裡。

　　“艾瑪，你還是不打算回集團任職嗎?”大衛問道。

　　艾瑪搖了搖頭:“爸爸，我有我的打算。”

　　大衛無奈道:“雖然你的私生活我不會認同，不過不得不說你是個很有潛力的孩子。那家小店恐怕要埋沒你了。”

　　聽大衛提到她的店，艾瑪眼中忽然精光一閃，淡淡地說了一句:“今後不會了。”

　　不遠處的跑道，那架載著林曈三人的航班正在起飛，看著巨大的飛機乘風起航，艾瑪忽然拿出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艾瑪?”電話那頭響起一個沉穩的男聲。

　　“阿德裡安，”艾瑪的眼中一片澄明，“你的計劃書，我同意了，具體的細節等我們見了面再推敲吧。”

　　“你終於同意了，我就知道你會同意的。”

　　“這麽有把握?”

　　“當然，因為你是大衛·范尼的女兒。怎麽樣，對於未來有什麽樣的野望?”

　　“我還沒想好。不過，三年之內把分店開到中國你覺得怎樣?”

　　走進機艙以後，馬上就有兩個人認出了林天豪，不過為了照顧林曈，林天豪婉拒了和他們的交談，安安靜靜地坐到了林曈旁邊。

　　林曈的小臉一如既往的平靜，但和以前相比卻多了一絲陰霾，林天豪心裡歎了口氣。

　　為了不讓林曈再回想起那些可怕的經歷，他們沒讓林曈做筆錄，也沒有參加任何聽證會，後續的一些程序艾瑪答應會全部搞定，務必讓約翰·派克今生再踏不出監獄一步。

　　想起艾瑪兩天前在房間裡所提的條件，林天豪不禁會心一笑。

　　“你要教她如何克服困難，如何實現夢想，如何和男孩交往，如何表達愛。不允許強迫她做錯誤的事情，無論什麽樣的立場什麽樣的理由，如果你讓我們的女兒受到傷害，我會飛到SH扒了你的皮！”

　　“居然還威脅我。難道你不知道這一切對我來說也是必須做到的嗎?”林天豪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