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兄弟,最近做得不錯啊?”鄧愛侯微笑道,他並沒有如同華宗岱那樣,稱呼吳鋒的職務,仍然以兄弟相稱。
古之名士並不看重官位職司,無論身份貴賤,年齡長幼,均可平等論道,暢談天下之事。在這點上,鄧愛侯還是希望自己能學得像模像樣。
吳鋒硬生生道:“是勤勉,但絕不能叫不錯。”
對於鄧愛侯的客套話,他一點都不領情,接著道:“勤勉是態度,但結果才是關鍵。聖人能清閑地做好紛繁的事務,下才哪怕挖空心思也一事無成。我自負才學,但也自知不是聖人,所以勤勉行事,但這半個月還在學習階段,並沒有做出半點可觀的成就,哪裡稱得上不錯?”
鄧愛侯聽了吳鋒這番論斷,卻是大為讚賞:“好一個結果才是關鍵。我岩倉殿幾千年來,倘若人員們都能著眼於真正的績效,也斷不會領地不斷萎縮,遭遇惡奴欺主的下克上命運。”
說著,他取出一套精美的茶器,壺是宜興窯覆鬥紫砂壺,杯是碧玉九龍杯。
鄧愛侯親自為吳鋒斟上茶水,茶色青碧,與玉杯相互輝映,隨著茶水的波動,杯中的龍形也隱隱動搖,仿佛要活過來一般。
這種九龍杯極大,幾乎比得上碗了。這樣的搭配說不上格調,但體現出鄧愛侯表示大口喝茶,不必拘束的意思。
吳鋒會得鄧愛侯的意思,端起九龍杯,也不管熱燙,灌下一大口,舔了舔嘴角的茶跡,笑道:“好茶,夠解渴。”
這話聽起來粗魯,但卻得名士風流中的自然之意。茶水本來的作用就是解渴,然後才是所謂的茶道。
鄧愛侯豎起大拇指,道:“率性之言。”
“殿主今天找我來,是有何事?”吳鋒問道。
鄧愛侯道:“我擔任這殿主也有接近二十年了,卻一直打不開局面。謝小兄弟不知道對於岩倉殿接下來的發展,有什麽看法?”
吳鋒道:“打不開局面是正常的,因為很多時候,成敗不在才,而在勢。殿主當營造好的關系網,伺機而動,只要時機來臨,便如同疾風怒濤一樣擴展自己的勢力。”
吳鋒在之前忘憂谷中,消息閉塞,可以說還有些孤陋寡聞,但這些天他在學習的過程中惡補了天下的局勢,很多事情都已了然於心。
他早已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只等著這一天,當下就把一張當今中土的大地圖取了出來。
這張地圖並非岩倉殿繪圖閣繪製,而是大周王朝的官方工作人員繪製後發行的,精確度比較高。
“岩倉的領地,在潼關之外,上面是大周王朝的直屬領地,下面則都是神堂的領地。大周王朝的統治門派——聖王道宗希望擁有領地的各派互相牽製,來維持統治的穩定,絕不會偏幫岩倉和神堂中的任何一方,殿主這些年一直打不開局面,就是因為得不到任何接壤的盟友……”
聽到這話,鄧愛侯不由深以為然,點頭道:“正是如此,可恨那蘇夢枕對於領地的控制全無破綻……”
“狼想要從大象身上撕下肉來,可不能單獨行動呵。”吳鋒道:“遠交近攻。”
說著,吳鋒道:“蘇夢枕的情況並不樂觀,大周王朝不算信任他,東方的大齊王朝各門派也想侵佔他的領地。南邊荊州有三河劍派和神霄道龍家,都對蘇夢枕恨之入骨,並且時時想著北伐。更有……”
聽到這裡,鄧愛侯不由眼中放光,道:“你的意思,可是讓我先結盟清洲?大家都是鄧氏子弟,結盟起來,無疑極為容易。”
本來清洲殿和岩倉殿都出自名門鄧家,為天武神教的兩大羽翼,清洲殿控制豫州西南部的南陽郡一帶,岩倉殿控制豫州西北部的三川郡一帶,互為奧援。
天武神教衰落後,本來作為附屬的兩殿開始膨脹,但清洲殿的分支神堂又崛起,把兩殿的領土大部分都奪取了。清洲更是被神堂的領地包裹了起來,成為了國中之國。
吳鋒搖頭輕笑:“結盟哪個勢力都行,就是不能結盟清洲。”
他可不是真的要盡心盡力幫鄧愛侯,而是要奪取岩倉殿的實權,再把岩倉殿獻給蘇夢枕,來換取蘇夢枕繼承人的身份。岩倉如果和清洲結盟,那麽上下一起惡心蘇夢枕,無疑會給本來就三面皆敵的神堂帶來更大的麻煩。
吳鋒需要做的,是給鄧愛侯提供看起來高大上實際上全無用處的意見,換取鄧愛侯的重用卻不能給岩倉帶來實際的好處。所以他必然要阻止鄧愛侯與清洲結盟的想法。
“為何?”鄧愛侯問道。
“清洲的領地已經被神堂包圍了起來,像一個圓圈一樣,不留任何死角,實質上就成了神堂的傀儡,並不像岩倉這樣仍然有自己的獨立性。如果和清洲結盟,不管有什麽計劃,都瞞不住蘇夢枕的眼線,對我們以後的行動,實在極為不利。這是其一……”
鄧愛侯聽到吳鋒這樣一分析,實在深以為然。但實際上蘇夢枕對於清洲的控制極為有限,不過是在戰爭的時候脅迫清洲出少量兵力和糧食支援自己而已,遭到脅迫的主要也是清洲殿外圍的豪族,主殿往往並不理會蘇夢枕的命令。
“其二。蘇夢枕的行事,殿主也知道。一旦碰上危險局面,蘇夢枕就宣稱大家都出自天武神教,理應互相援助。一旦局勢穩定,就找著各種由頭挑釁清洲和岩倉,借機奪取城池和村鎮。如果和清洲結盟,倘若清洲遭到蘇夢枕進攻,殿主是救還是不救呢?救的話,贏了是消耗自己的兵力錢糧,為清洲解決危機,輸了更是以卵擊石,令自己陷入危險境地。倘若不救的話,又失去了對盟友的信譽……”
鄧愛侯沉吟道:“你這話確然有理。但是當年的秦國正是利用各國但求自保的心理,一步步蠶食,才成就了雲秦大帝的一代神朝。現在若不和清洲結盟的話,難道就眼看著神堂把清洲完全消化掉?”
吳鋒哈哈長笑道:“區區神堂,哪裡能和大秦相提並論?在岩倉、清洲面前,神堂固然強大,但能夠與其抗衡甚至實力遠超過它的勢力,實在太多了!”
吳鋒手指指向西方的漢中地區:“天子峰實力一向在神堂之上,薛衣人雖然是弑師篡位,但現在已經得到了大周王朝的承認,只要能整合天子峰的各派系,實力就遠不是蘇夢枕可以比擬的!”
接著他又指向南方的荊州:“三河劍派及其宗主神霄道,組成了強大的荊州軍,時時想著北伐。大宋王朝雖然一直被輕蔑,但實際上經過北方的大亂,南方的總體實力早就遠遠超越了北方!荊州軍只要能夠和益州軍、揚州軍和解,擺脫後顧之憂,蘇夢枕便是他們第一個打擊的對象!”
接下來,吳鋒的手指又往東北方向滑過去。
鄧愛侯本以為吳鋒要指向控制豫州東部和河北山東之地的大齊王朝,但吳鋒卻直接滑了上去,指向燕雲之地。
“還有這裡的那個小丫頭片子。”吳鋒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