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性之間的交鋒,大多都是魅力的爭鬥。
男人和女人都希望自己能以魅力征服對方,而不被對方的魅力所控。
玉繩劍已經被雲海嵐收回祖竅當中,石室當中唯有地面上的火盆,和鏡台上的一對豔麗紅燭,散發著溫暖的光芒。
吳鋒凝望著美人雙目,只見婉媚得好似要滴出水來,藏著煙夢般的溫柔,令人難以拒絕。
“好。”
吳鋒淡淡道,沒有絲毫猶豫。
雲海嵐心中閃過一陣得意,但隨即便是輕愕。
吳鋒竟是答應得如此爽快,令她都有些難以置信。
過往她也曾有幾次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吳鋒說想看他穿女裝,卻都被吳鋒隨口幾句話敷衍過去。
雲海嵐款款走到銅鏡前,祭出玉繩劍,以另一張符籙裹了,劍光閃爍如冰雪,便見銅鏡上積年的鏽跡簌簌而落,被劍鋒刮磨得平滑如新。
在燭光照耀下,吳鋒清雋的容顏映在鏡中,劍眉星目,輪廓卻柔美如和風,淡淡的疲態,更令黑玉般的眸子中更帶上三分迷離的幽灩。
雲海嵐一愣,緩緩自如意袋中取出一套疊好的長袖宮裝。
這幾年她也曾添置些新的衣物,這套宮裝呈粉色,配著月白色的飄帶與水藍色的曳地繡裙,華貴雍容。
吳鋒笑了笑,將宮裝輕輕接到手裡。
雲海嵐轉過身去,斜倚在白玉床上,靜靜聽著少年悉悉萃萃的更衣之聲。
“好了。”吳鋒開言道。
雲海嵐轉過身去,只見吳鋒一襲鮮衣,長發披散,背光而立。雪帶輕垂,透發出一種少有的光豔,令人隱隱有窒息之感。
只不過面容的輪廓仍嫌有幾分剛硬,顯得不太協調。吳鋒的皮膚雖然白皙,卻也不似女子的滑膩水嫩。
雲海嵐又取出一個精致的梳妝盒,眼神柔淡。向他示意。
吳鋒靜靜坐下。
雲海嵐繞到吳鋒身前,從梳妝盒中取出描眉的黛筆,輕輕勾畫他的眉線,略顯剛硬的眉峰,很快便柔淡了下來,仿佛遠山青青。
吳鋒身為七尺男兒,任由一個女子為自己畫眉,卻是毫無不自在之處,神色平靜柔和。
“真好看。”雲海嵐撥了撥吳鋒的頭髮。拈出水粉,在吳鋒的面頰上敷上,用玉指揉散開來,化出淡淡的白。
雲大小姐一向追求生活富麗奢華,所用的水粉也是極為名貴,揉開之後,頃刻間便展現出肌如凝脂般的效果,清光奪目。
棉絮沾了胭脂。在吳鋒雙頰上點出淡淡的腮紅,而後再以染著口紅的紅紙。送到他唇邊。
吳鋒不輕不重地一抿,柔媚的紅色登時在他唇上洇得極為均勻,完全看不出是染上。他雖是男兒,卻竟然對於化妝一道有著極高的敏感。
之前在大廳中,兩人就已經用暗河中的冷水洗了頭髮和臉部,現在吳鋒的長發正是極為乾淨。雲海嵐本想為他繞一對少女的雙鬟,想了想,仍是將青絲高盤,堆成仕女的高簪,剩下的頭髮垂至肩部。頭頂插了幾根珠鈿。
雲海嵐又在他臉上貼了一道渾金抹額,眉心處是五瓣梅花形狀的紅寶石,便如同化了一道梅花妝。
她再以乾淨的黛筆繼續描畫吳鋒的妝容,對整個面部進行著微調,如睫毛等位置的調整。
雖是以本有容顏為基礎,並不大作修飾的淡妝,但由於雲海嵐做事精致,卻也花了一個時辰。
吳鋒已經是十幾天沒睡覺了,但他在整個過程中,安靜地接受著雲海嵐的擺弄,坐姿端正靜雅,眼睛也很少眨。
當工作整個完成的時候,定睛打量著鏡中的絕世容顏,雲海嵐整個怔住了。
如果說男裝時的吳鋒,美貌上哪怕勝過她也就是一兩分,終究是同一級數的話,那麽女裝的少年,就真的讓雲海嵐明白什麽叫做風華絕代。
吳鋒也微微滯於自己在鏡中的模樣。
但他隨即站了起來,雙手輕盈地托起一對廣袖,微笑著望向雲海嵐。笑容因腮側唇畔的紅潤而顯得柔婉疏雅,一笑當中,便有傾城之魅。
沒有鏡中銅色的背景,真人顯得越發明晰。絕代的豔光,令雲大小姐的呼吸都變得滯澀起來。
眉宇間的英氣因為女裝而淡褪,沒有男裝時的銳利感,但絕非消失,而是散布到整個面龐。
流玉飛花一般的明豔,卻又帶著天山素雪也似的聖潔,有直入人心的魅惑,卻又令人不敢久久逼視。嬌豔的、柔媚的、舒雅的、孤潔的、英爽的……無數種不同的美麗於斯重疊,和諧處圓融如水,卻又極具辨識度。
雲海嵐陡然感到自己芳心跳動加速,俏臉也浮現淡淡的緋紅。
這樣本不該存在於這個塵世間的絕代美麗,令身為女子的她也不由難以自持,亦不敢有任何爭競之意。
原來絕代佳人就是這樣的麽?一向自負絕色的雲海嵐默默想道:莫非世間真有女子,能夠美到如此地步?
美本身的征服力,遠比言語的機鋒要直接太多。在這一刻起,她終於完全失去了和吳鋒交鋒的信心。
“我輸了。”雲海嵐輕歎道:“我去換一身衣服。”
她走到室角吳鋒看不到的地方,隨即便響起裙裳行雲流水一般滑落的聲音。
吳鋒靜靜地聽著這聲響,靈台卻是一片平靜,全無偷窺的想法。
父親曾多次說他長得更像母親一些,只是吳鋒也並沒有想到,自己的女裝之態,竟會好看到超越了自己的想象。
以這樣的方式,令一直不太願意承認吳鋒魅力的雲大小姐終於認輸,其實他心中並沒有什麽成就感。雲海嵐是唯一能夠與他交心的人,偶爾打打機鋒,反而頗有意思。
但他自己也是難以抑製地為自己的鏡中容顏而神搖。
西方神話中有美少年,戀上自己水中的倒影,終致傷心憔悴而死,化為水仙花。若非吳鋒心志堅定,也當像雲海嵐那樣為之恍惚罷。
雲海嵐已是換好衣衫,走了回來,是她最喜歡的那套低胸高叉海藍色衣裙。
她低著眉,緩緩走了過來,眼神帶著柔媚,亦帶著黯然。
吳鋒牽住她的玉手,柔順的絲袖自她掌上流過:“別想太多,雲姨。記得我喜歡你就夠了……”
雲海嵐這樣自負絕色的女子, 並不會因為吳鋒的智謀手腕心智在她之上便覺得自己配不上,但容貌上也輸給少年,的確會令她產生疏離感。
“不是……”雲海嵐突然歎息一聲:“是告訴你的時候了。”
吳鋒驟驚:“什麽?”
他一直感覺到雲海嵐知道什麽有關他的秘密,卻一直沒有告訴他。明明雲海嵐蒙難的時候,自己還沒有出生,可是這種感覺,偏偏無比真切。
“你的身世。”雲海嵐緩緩道。
果然,她的確知道,而且很可能是初見吳鋒的那一刻就知道。不然以她的身份,本不該那麽快便待吳鋒不尋常起來。
吳鋒怔怔望著雲海嵐。
卻聽她道:“小鋒,你已經十幾天沒合眼了,先抱著人家好好睡一覺吧。待你醒了,我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