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鋒的殺性其實頗重,血脈中藏著嗜血的因子,他對此非常清楚。
然而他將復仇對象定位為整個關隴集團,也證明他看透了四十年前那一場大戰的本質。
不僅僅是武者和修真者的對抗,更是關隴集團和河洛集團的交鋒。
以大魏太子為首的河洛集團不再甘心作為老牌道門各派聽話的統治工具,因此道門各派才瘍了以楊麒為代表的關隴集團。楊麒順利地攻破了河洛集團的統治中心,並通過雞犬不留的大屠殺,將整個河洛集團連根拔起。
但是身具大氣運的楊麒當然不甘心與丹鼎派、黑山派等北方老牌道門派閥共治中原,結果便只能撕破臉,將黃河流域分為兩個部分,大周和大齊。所謂楊麒屠戮過盛,以至於招致老牌道門門派不滿,因此推進到河南地區之後就難以東進,不過是次要原因罷了。
關隴貴族們令他母族滅絕,更使得他從型沒有母親,吳鋒自然恨之入骨,想要讓這些人血債血償。
雲海嵐不知道該說什麽。
吳鋒成為一個殺伐決斷的梟雄人物,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嗎?
可是,生長在同一塊大地之上,流著一樣的血液,這樣以血還血又真的好嗎?楊麒的屠殺令整個豫州十室九空,加上這些年的豪族爭戰、瘟疫、蝗災、旱災,曾經絕世繁華的豫州地區,過了四十多年還遠未恢復元氣。
當雲海嵐每次想起洛邑京廢墟中的那一片森森鬼哭,她都心中惻惻,輾轉難眠。
難道吳鋒真的要讓同樣的慘劇在關中重演麽?
此時此刻,少年顯得面如桃花,顏如渥丹。眼中的恨火,竟令他看起來越發如同寒冰鑄成的利劍,有一種晶瑩剔透的美。
雲海嵐一陣心疼,握的手,以自己的玉指輕輕捏弄摩挲。
從雲海嵐處得知真相的吳鋒,終於感覺到了從未謀面的娘親對他的愛。
算起來。母親生他的時候已經二十七歲,算是很晚了。以父親的性格,當會想阻止她,以令她多活一些時日吧。
但母親自知時日無多,終究是在自己還能生孩子的時候,瘍生下了他,代價是最後三年的生命。
吳鋒也明白了雲海嵐對於他的態度,為何會顯得這樣奇異。
從深墓中醒來的她,猜到了吳鋒的身份。卻對輩分並不會有強烈的感覺,畢竟這四十年的時光對於她來說不過彈指一瞬。
對於大魏太子的那片感情,令她忍不撰少年吳鋒當作了感情的寄托,但當兩人的感情發展到一定程度時,從軒受的禮誹育,又令她猶疑起來,不敢再進一步。
女人啊吳鋒暗歎。
如果早知道她開始時只是將自己當作一個替代品的話,吳鋒多半會敝距離。可雲海嵐直到今天才敢告訴吳鋒』光是害怕吳鋒過於衝動,也定然有這方面的考量。
吳鋒一直以為兩人的相處。是自己佔據主動,現在看來與夢綺舞一樣,自己是被勾引的一方。
可是卻也並不能怪責雲海嵐,她的內心確然有著少女的一面,舉目無親的她也的確是太孤獨了。
“我想知道得更多一點,可以說一說嗎?”吳鋒令自己平靜下來。將滔天的恨意斂入心房深處。
雲海嵐點頭,眼神迷離,話音幽遠,再次陷入了回憶當中。
“我初見你的時候,立刻從你身上感覺到了兩個人的影子。但今天你穿上女裝,我才完全確信這一點。簡直好像那位女子複生過來,卻又比她更美一些。”
“天陽之體和極陰之體一樣,都是通過血脈傳承,隔幾代或者十幾代出現一個兩個。殿下的父親,也便是最後一代大魏皇帝,也是天陽之體,但他庸碌無能,並無獨自和氣運者生死搏殺的機會,只能靠著優渥的修煉資源修煉到鎮野境而已。”
“我和殿下同歲,自幼相識。他時常感歎黑山派、丹鼎派這些老牌道門大派把持天下,殘害百姓,而大魏帝室為首的整個河洛集團,都只是他們的傀儡和工具罷了。”
“從十五歲起,我們就開始為了理想而行動。”
“十八歲的那年,我為了一樁重要情報利用了楊麒,可是他還帶來了弘農楊氏的鎮族寶鼎煉製的丹藥我當時知道壞了,這杏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事情必然敗露,弘農楊氏也可能會因此憎恨於我。但解釋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我只能冗了丹藥,希望由楊麒來頂缸。”
“奇怪的是楊麒不但逃過了族中的懲罰,還突然氣運加身,修為暴漲,建立了龐大的勢力,更成為弘農楊氏乃至整個關隴集團的領袖。”
“二十歲時,殿下突然告訴我,他有了心上人,然而那女子出身平民,他只能待自己登基為帝之後,再娶她過門。但這一世,他不會再動心於其他的女子。”
雲海嵐黯然輕歎一聲:“我疑惑於有哪個平民女子能令殿下如此迷戀,但當我見到她時,只見她風華似夢,溫柔如水,容貌氣質、為人處事、針線女紅,無一不在我之上,偏偏又極有主見,除了修為不顯之外,簡直是完美到極致了。”
“當時我只是心中失落,但每次當有人求婚的時候,我都想著,既然堂姐能因癡迷修煉而長久不嫁,那我又有何不可?”
“於是一轉眼,便到了三十歲後來的事情,你也都知道。”
雲海嵐凝視著吳鋒的雙眸,眼波迷離如五湖煙水。
“墟雲姨對不起你,算是我欺騙了你的感情可我們不能再”她顫抖著聲調道:“再錯下去了。”
吳鋒看見她的眼中有淚光閃爍著。
女人往往以為自己可以淺嘗輒止, 卻終究難以控制自己的淪陷。她說出這樣的話語,已是十分艱難。
“那麽”吳鋒道:“一切都隨緣吧。如果雲姨願意的話,墟依舊當你是我的仙女姐姐,天上的仙女,是沒有年紀和輩分之說的。”
他生性狂狷,本不太將禮法當一回事,只是從小被父親教育君子之道,終究未敢說得太過。
雲海嵐眼眶更加潮潤,卻是從吳鋒腿上起身,默默不語。
吳鋒取出水囊,洗淨臉上妝容,換回了男裝。
“去看最後一條甬道吧。”吳鋒道:“出口一定在那邊。”
他的話音也顯得有些落寞。
有些真相,知道了必定是會生出些隔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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