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鋒騎在蘭丸背上,在原野上狂飆,口中高唱著粗獷的歌謠。
天氣轉熱,他身穿一件大紅色的無袖薄褂,敞開了扣子,將精健胸膛袒露,任由衣襟在風中擺蕩,全無顧忌。
李詢仗著飛劍在他身後飛掠,下邊是一匹空馬。
只因尋常良馬載了人之後,完全無法跟得上蘭丸的速度。而李詢尚未到征天境,卻是不能憑飛劍久飛,有時也需在馬上騎一陣。
“籲……”吳鋒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道:“小竹子,看來還得給你弄一匹良馬才行。”
修為高深的武者,運轉真氣可以避寒,當然也能抵禦炎熱。然而寒暑變換是天地正理,在夏日的烈陽下策馬奔馳,沐浴長風,微汗加身,更有一種獨特的痛快。
李詢清美一笑,露出好意心領的神色。
前方是一座山坳,當中灌木叢生。
突然間,灌木擺動,有飛鳥簌簌從中掠起。
吳鋒心頭一動。
他微笑著看了李詢一眼,而後不動聲色地繼續向前奔馳而去。
當吳鋒馳近的時候,灌木叢裡陡然迸發出一股催人昏暈的黑煙。
吳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長劍,劍芒激蕩,將黑煙如同風卷殘雲般掃開,便見著一道電光向自己倏劃而至。
與此同時,兩邊山坡上,有利箭向著自己激射而下。
吳鋒早有準備,一個翻身縱起,如同鷹隼般撲擊而下。蘭丸口中吐出烈火,直接將幾根利箭燒成煙氣。
李詢回風劍嘯,往山坡上一個旋斬,血花噴薄。慘叫聲起。
他猛祭伏龍鼎,轟然碾砸而下,又只聽骨碎聲響。雜樹亂石中,有人化成肉泥。
吳鋒一劍擊開。將光芒旋舞的輪刺蕩開去,只見眼下是一個鬥笠。他奮然下擊,刷地一聲,鬥笠被劃成兩片,露出一張清麗如雪又帶著驚詫的面容。
“抱……抱歉!”
少女小嘴輕張,腳步飛退如煙似雲,那不知所措的神情,竟帶著十二分的可愛。
吳鋒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刺殺之前搞得飛鳥亂竄。這潛伏技術也糟糕得可以。
然而這少女的步法異常地快,吳鋒知道想追恐怕是追不上了。
她看上去和齊妖精差不多大,比起吳鋒應是大上兩歲左右,但如今發傻顯愣的神態,卻令吳鋒感覺這仿佛是個比李詢還要小許多的幼女。
她為什麽說抱歉?吳鋒暗想:不會是刺殺錯人了,難道是抱歉於沒能殺掉我?
(該死,怎麽每次一到刺殺的時候就掉鏈子!)
雲水依微微咬著牙,想道。
“等等。”吳鋒開言道。
“怎麽?”雲水依仍然帶著幾分不知所措的腔調,不由自主地回答道。
“你叫什麽名字?”吳鋒問。
這少女的頭髮是一片漆黑,然而步法卻有些像雲笈密譜中的四極浮雲步。
“雲……雲水依……啊。不對,我不該告訴你的……再見!”
一聲轟鳴,山坡上又有滾木擂石砸下。更有火彈爆炸開來,逼得吳鋒不得不快速後退。
轉眼間少女已經跑得沒影了。
吳鋒很窘地看了看李詢——這樣神奇的刺客,兩人都是第一次見到。
李詢凌空聳了聳肩,然後攤了攤手,表示自己找不到什麽話語來形容這種奇怪的事情。
而吳鋒卻是心念電轉起來。
姓雲,而且步法又很像四極浮雲步……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少女的容顏只是驚鴻一瞥,現在想起來的確與雲海嵐大不相同,可是那不知所措的可愛神態,簡直和當初雲海嵐衣帶斷裂時的窘態一模一樣。
當然。也不排除只是吳鋒的錯覺。
難道……洛邑雲家經過聖王道宗的多年屠戮搜捕,還有後人存留下來麽?如果真是雲大小姐的親人。一定得讓她知道才行啊……
回返五峰的路上,李詢對吳鋒道:“從她的招式看。應該是從柴達木盆地出來的。”
“噢?”吳鋒應道。他的見識都是自己看書所得,終究比不上李詢從幾歲時便隨著父親遊歷四方來得廣博。
但柴達木盆地的疾風五十三家,他卻是知道的。
玄黃教佔據了以青海湖為核心的大半個涼州,背後就是廣袤的柴達木盆地。盆地中地多鹽鹼,土壤貧瘠,環境極為惡劣,堪稱一片窮山惡水。
然而這樣的環境卻也使得此地的民風異常彪悍,在以狂野精悍著稱的涼州,也是當中翹楚。疾風五十三家與更加偏西位置雪原地區的雪原眾齊名,擅長培養最優秀的刺客。正是擁有這樣一個強大的刺客集團,玄黃教才能夠長期對聖王道宗的附庸冥嶽采取進攻態勢,即道門第一高手楊麒也對他們無可奈何。
與此同時,不少刺客離開了盆地後,投效了其他勢力。不光是在中土,據說就連西漠各國都往往高薪聘用這些刺客,以執行各種秘密任務。
李詢又撓了撓頭,道:“步法很快,武力似乎也不錯。可是基本的刺殺技巧糟糕到這個樣子的刺客,我卻也是第一次見。理論上說,這樣的刺客根本拿不到畢業許可的文憑,難道會有勢力願意聘用麽?”
這下輪到吳鋒聳肩了:“你問我,我也想不明白啊。”
……
蘇洗岩靜靜地傾聽著吳鋒對於這場詭異襲擊的描述。
“會不會是故意裝成這副模樣?”蘇洗岩認真地分析道。
“看起來不像。”
蘇洗岩低低沉吟:“還有一種人,到了關鍵的時候就容易掉鏈子,掉鏈子之後就會顯出一副傻傻的表情……”
吳鋒道:“放心,不論是什麽對手,我都不會掉以輕心的。”
蘇洗岩點頭:“利家帶來情報,神霆殘部的動向有異常。他順藤摸瓜,發現飛羽山脈以北好幾個勢力都有奇怪的動向,基本可以肯定是針對我們。”
他淺笑道:“那小子談戀愛後做事反而越發賣力,如今手段也越來越圓熟了,這可不容易,你可不要虧待了他。”
吳鋒想起羅甘道的死,對羅廷玉自然心懷歉疚,道:“那是當然。”
蘇洗岩歎息一聲:“你為了一時痛快,和小竹子一同燒了國師的苑囿,恐怕是闖禍了。”
“對方必定是想通過這次刺殺,來讓你認為金帳王庭沒有大規模報復你的能力,只能用刺殺這種手段。從執行者水平這樣糟糕亦能看出來,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關鍵時刻容易掉鏈子,但刺殺失敗本身也不算什麽……”
又道:“想法本身沒問題,但是被調動起來的各部落是很難將動向掩藏得太好的。對方還是低估了我們的情報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