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登山容易賦詩難
小女孩的心思,劉照一時半會兒哪能猜到。倒是何氏見阿鵲對公主不理不睬,登時板起臉來,訓斥道:“阿鵲,見了公主殿下,怎可如此無禮!還不過來拜見殿下!。”
阿鵲本來就滿腹委屈,被母親這麽一呵斥,登時哭了出來。何氏見狀,又氣又憐,不知道說什麽好。劉照趕忙將阿鵲拉到身邊,柔聲安慰。
劉胤男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畢竟在宮中見慣了世態炎涼,比起阿鵲,更通人情世故一些。她身為皇帝長女,只因一直以來被父親遺忘,生母地位又低,所以日子過得還不如得寵的宮女。因此,對於自己“公主”的身份,胤男自知其份量到底有幾斤幾兩。
而如今眼前的這位阿鵲,只看她對劉照的態度,以及劉照對她的態度,自然不難看出她在劉照心目的地位。
於是胤男乖巧的擺擺手,道:“都是姐妹,不用那麽生分,動不動就行大禮的。”
何氏聞言,無可奈何的瞪了依偎在劉照身邊,猶自抽泣不已的女兒,轉而向胤男拜了一拜,道:“殿下大度,臣妾感激不盡。”
劉照笑道:“阿母,胤男姐姐說得對,都是一家人,不要講究這麽多的禮數。”一邊哄著阿鵲道:“阿鵲,叫姐姐啊。”
阿鵲這才從劉照身邊,怯生生的探出頭來,道:“姐姐好。”
“妹妹好。”胤男笑嘻嘻的答應了。但是接下來的時間裡,阿鵲卻依舊躲在劉照的身邊,任憑胤男怎麽和她搭訕,她都不肯和胤男說話。而劉照,和上次回洛陽時一樣,在車上顛簸得有點犯暈,自然也沒什麽說話的欲望。
於是,車上的幾人,一路上就這麽相對無言的度過了。
車駕到了邙山之下,史道人早就在山下搭起了涼棚,四周用錦帛做成的路障遮蔽,等候劉宏駕臨。
劉宏扶著蹇碩的胳膊,緩緩的下了車,望著跪在路旁的史道人,他忙命身邊的內侍上前將其扶起,道:“史仙師不必多禮,請平身。”
史道人起身後,側身道旁,拱手道:“請陛下在此稍事歇息,再登山不遲。”
劉宏卻沒有動身,而是望著身後的車隊,問道:“皇后與皇子弁呢,還沒到嗎?”蹇碩聞言,微不可見的歎了口氣,命人去尋找、催促何皇后與劉照的車駕。
不多時,何皇后在侍女的攙扶下,聘聘婷婷的走了過來。來到劉宏面前後,何皇后屈膝下拜,嬌聲道:“讓陛下久候,臣妾萬死之罪!”
劉宏笑呵呵的上前挽起何皇后的手,一邊往涼棚下走去,一邊湊到何皇后耳邊,輕聲道:“回頭我倒要看你如何陪這個萬死之罪!”何皇后俏臉微紅,垂首不語,劉宏卻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劉宏攜著何皇后在正席坐下後,才見劉照臉色蒼白的拉著胤男的手走了進來。何皇后見了,擔心的問道:“我兒還好吧?可別是生病了?”
劉照搖搖頭,道:“多謝母后關心,兒子沒事,只是路上顛簸,有點頭暈。無妨的,喝一盞茶湯就緩過來了。”
史道人忙道:“茶湯早就備下了,我這就讓人為殿下盛一杯。”
劉宏卻道:“那種味道奇苦的湯汁子,喝上去如同喝藥一般,真不知道阿弁你為何如此嗜愛。”
史道人笑道:“陛下,茶湯雖苦,但喝下去後,唇齒之間,卻別有一股清香回繞。而且這茶湯喝了,最能提神醒腦,殿下每日讀書辛苦,全靠這茶湯恢復精神。陛下若是嫌它太苦,那臣讓人為陛下煎一樽味道淡些的來。”
劉宏一揮手,道:“不用了,既然是重陽佳節,就該飲菊花酒才是。”
秋天,百花凋零,唯有菊花盛開,因此被古人視作是生命力的象征,認為菊花能夠延年益壽,甚至是令人長生不老,所以,才有了重陽節喝菊花酒的風俗。
除了飲菊花酒外,重陽節,自然還要佩戴茱萸,食用蓬餌。
茱萸香氣濃烈,有驅蟲的特效,因此,還被古代的人們賦予了驅鬼辟邪的功能,將其稱之為“辟邪翁”。所以重陽這天,人們不僅要在隨身攜帶的錦囊中裝上茱萸,還要在屋頂、門框上、房梁上,懸掛茱萸,以達到辟邪的功效。
而蓬餌,則是後世重陽糕的雛形。餌,是古代對米粉做的餅的稱呼。其原料包括了黍米粉和稻米粉兩種,二者攙和在一起,蒸出來的餅,就叫做“餌”。重陽節之所以要吃蓬餌,是因為秋天是豐收的季節,人們要用新收獲的黍米和稻米,來慶賀一年的豐收,以及祈禱來年的收成。
劉宏此次出遊,少府自然是備下了諸般重陽所需的物品,史道人更是傾家供奉。不一會兒,各種酒食便擺了上來,其中,史道人還特意進獻了一道茯苓餅,茯苓在古代,也被視作是一種長壽藥,劉宏見了,十分高興,特地多了幾塊。劉照恍惚記得茯苓有開胃的功效,如今他正好胃口不佳,所以也就跟著吃了一塊,當他回頭正要問自己的姐姐吃不吃的時候,卻發現胤男早就手裡拿著一塊茯苓餅在吃了,而且還悄悄的往衣袖裡揣了一塊。
劉照憐惜的歎了口氣,悄悄的對胤男說:“你要是喜歡吃,我就讓史道人給你專門再做點,不用藏起來啦,小心弄髒了衣服。”
胤男小臉微紅,道:“我是怕阿鵲妹妹沒得吃,這才藏了一塊的。”
劉照聽了,笑道:“難為你今天才認識阿鵲,就這麽疼她。”
胤男沒有應答,心裡卻暗暗歎了口氣,想到:“我若是能和阿鵲一樣,從小和阿弁弟弟一起長大,處處受他關心,就好啦。噯?不對啊,明明我是姐姐,該我照顧他才是,可在他面前,怎麽總是覺得我是個小孩兒,他是大人似的?”
眾人略微用過一些吃食後,起身開始登山。劉宏興致勃勃,一手挽著何皇后,一手拉著劉照,一路攀登而上,行至半山略微歇息時,竟然是詩興大發,當場做了一篇短賦。
雖說是文史不分家,但是劉照同學畢竟不是專業騷人,雖然背過不少名篇,但是對詩賦的賞析能力,依然夠不上專業水準。所以,以他並不專業的眼光看來,自己父皇的這篇短賦,已經算得上的“上等佳作”了。
這就好比乾隆皇帝的詩作,放在專業的古典文學教授眼裡,自然只能算是二三流的水平,但是對於一般的文科生來說,至少這位“十全老人”的文學基本功還是很扎實的,所作的詩詞裡,僅就各種典故的運用而言,就已經不是一般的文科生能望其項背的了。
劉宏的文學水平,本身就不差,此時一篇短賦即興作出,身邊的諸位常侍固然是諛詞如潮,就連劉照也禁不住讚歎了一番,何皇后更是雙目中柔情似水,癡癡的望著自己的丈夫。
劉宏見狀,得意非凡,望著自己的兒子,道:“阿弁自幼聰慧,不如也賦詩一首如何?”
劉照聽了,登時為難起來。身為歷史學科的高材生,你讓他仿《史記》《漢書》的體例筆法,寫一篇《馬親王世家》,都算是小菜一疊。但是要說寫仿古的詩賦,那就要難住他了,如果是五言七言的絕句之類,他或許還能勉強胡謅一首,但是漢賦是出了名的辭句華麗,氣勢磅礴,就算是抒情小賦,那也得文采清麗,婉轉動人才行。這你讓劉照同學怎麽弄?
如果說是祭出穿越者的大殺器——抄襲名作吧,劉照又一時半會兒想不到既能應景,又符合時代特征的作品來。你總不能把唐代才發揚光大的絕句、律詩抄到漢代來,還指望主流文學界能給個好評吧?這跟你拿著戴望舒的《雨巷》去泡林妹妹有什麽區別?
於是劉照隻好傻笑道:“兒子平日裡隻曉得死讀經書, 沒有在詩賦上下過功夫,所以今日就沒法在父皇面前獻醜了。”
劉宏聞言,更是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心道:“叫你處處壓為父的風頭,怎麽樣,如今你終於有一樣不如為父的了吧?”
大笑了一陣後,劉宏道:“既然如此,那回去後,就讓馬大夫有空教你《詩經》,也好為以後學做詩賦打個基礎。”
何皇后則嗔怪著捏了劉宏的手一把,道:“阿弁才幾歲啊,你就想讓他這也會,那也會。小心逼迫得緊了,生出病來!”
劉宏輕輕的拍了一下何皇后的手背,道:“我也就隨口說說,難道就你疼阿弁不成,我有這麽一個好兒子,當然趕著疼都不來及呢!”
前面劉宏等人吟詩作賦且不提,後面胤男找到了阿鵲,忙將藏在袖中的茯苓餅拿了出來,遞給阿鵲,道:“阿鵲妹妹,這是茯苓餅,是史道人從神仙那裡拿來的吃食,我特意藏了一塊給你,你嘗嘗看。”
阿鵲撇著嘴,本不想理會胤男,奈何饞嘴與好奇的心理最終佔了上風,於是扭扭捏捏的接過了餅,吃了起來。
胤男笑著問道:“好吃麽?”
阿鵲點點頭:“好吃,不過,你可別想著用一塊餅,就能換走我的阿弁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