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號一大早,彥俊、文玉馨、金彪、喬洋、藍小蕊聚集在了南州機場。離登機還有一個小時,藍小蕊講起了秦觀的事情:
……
十年前的一個晚上,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秦觀的平靜生活。
四名南州檢察院反貪局的偵查人員當著秦觀和母親談靜的面,給秦雲江戴上了手銬。
不到一個星期,整個南州城的報紙、網絡、電視新聞,都是關於開發區管委會主任秦雲江受賄兩千萬和保養情婦的的報道。秦觀不能相信這樣的事實,父親秦雲江和藹可親,兩袖清風,而且默默援助西嶺省一個貧窮家庭已經8年了,這樣的一個父親怎麽會受賄上千萬?怎麽會包養6名情@婦?
秦觀反覆的問母親談靜,媽,他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們的房子才90平米,爸爸每天騎電瓶車上下班,他怎麽會有問題?談靜摟住秦觀,哭著說,傻孩子,你爸爸是被人報復的呀。你爸爸怎麽會做那種事情,他跟我的感情幾十年如一日,我對他還不了解嗎?他每一分工資都交給我保管,他連皮鞋壞了都不願換一雙新的,怎麽會受賄呢。他是得罪了小人,被人整治了。
看守所裡,當秦觀見到穿著囚服並被剃光了頭髮的秦雲江後,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秦觀嗚咽的說不出話來。秦觀從小生活在光環中,享受父親帶給自己的無私的愛,享受著父親的位置帶給自己的自豪感,享受著別人在阿諛自己的父親時順帶奉承自己的感覺。可當秦觀看到現在的父親時,他無論如何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秦雲江眼睛紅了,說:“秦觀,你相信爸爸嗎?”
秦觀嗚咽著說:“我當然相信爸爸,爸爸一直是我的榜樣,是最清廉的幹部。”
秦雲江說:“你撐得住嗎?”
秦觀不回答了,因為他實在撐不住了,秦雲江英明掃地,很可能被判處死刑。對於從小嬌生慣養的秦觀來說,這比天塌下來還要可怕。自從知道秦雲江被查的事情,秦觀已經一個月沒有去上學了,他每天躲在家裡,整整一個月,瘦了十幾斤,面色蒼白的嚇人,與一個多月前那個意氣風發的他判若兩人。
秦雲江看看兒子現在的樣子,他覺得痛徹心扉。其實根本不用問,兒子快要撐不住了。
秦雲江流著淚說:“這一個多月以來,我遭到了他們殘酷的刑訊逼供,每天不能睡覺,隻給一點水和極少的食物。兒子,爸爸是沒問題的,但審訊室裡的罪不是人受的,我實在熬不住了,隻想有個解脫,我只能按照他們的意思供述。秦觀,爸爸對不起你,早知道會給你帶來這麽大的傷害,爸爸即使當初去撿垃圾,也不會進官場。”
秦雲江哭的一塌糊塗。
秦觀怒氣衝衝的跑到南州檢察院反貪局,找到時任反貪局副局長的寧計良,一拳將對方的鼻子打的鮮血直流。幾個法警趕了過來,很快把秦觀製住了。
秦觀紅著眼怒吼道,你們這群草菅人命的王八蛋,真正的貪官不敢抓,隻敢欺負我爸這樣的老實人,算什麽本事?要麽你們現在把我也關了,如果放了我,我回去就買炸藥炸你們檢察院。
副局長寧計良一邊擦著鮮血,一邊冷笑著說,秦雲江的兒子就這個水平嗎?像個潑婦一樣罵街。把他送回家。
還沒等秦觀找到賣炸藥的地方,奶奶憂傷過度去世的消息就從北京傳來了。接二連三的打擊,讓秦關幾乎崩潰。
除了一幢90平米的舊房子,秦觀和談靜幾乎一無所有了。物質上的匱乏並沒有打到秦觀,可精神上的極度自卑和奶奶去世的事情讓秦觀痛苦不堪,他雖然鼓足勇氣回到了學校,但同學的譏笑,老師的眼神,讓他感覺自己每天都像是被萬箭穿心一樣難受。秦觀害怕面對一切能夠傳遞信息的人和物。他不看電腦,不看報紙,不和任何人講話。
處於崩潰邊緣的他,收拾好書包回到了家裡,他打算輟學了。
但西嶺省的一封來信,讓秦觀醍醐灌頂一般清醒了起來:被什麽樣的方式打倒,就以什麽樣的方式還擊。
是的,這一切都是南州檢察院違法辦案造成的。想要替父親翻案,想要恢復一家人的名譽,想要讓實施刑訊逼供的人遭到懲罰,就必須要學習法律,必須讓自己強大起來。
人一旦有了強烈的信仰和目標,真的會變得很強大。
接下來的十年,秦觀沒看過電影,沒談過戀愛,每天的唯一伴侶就是書。十年裡,秦觀以最優異的成績獲得燕大法學學士、碩士學位,獲得美國馬裡蘭大學犯罪學博士學位,撰寫的博士論文《北美地區刑事政策與犯罪率實證研究》被美國多所法學院指定為犯罪學本科專業教材。十年裡,秦觀做的最奢侈的事情,就是看書之余,坐在公園裡暢想著將陷害他父親的人繩之以法,讓所有媒體對父親道歉,讓所有人對他們家刮目相看,讓全家人再次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聽到這裡,所有人都沉默了,整整十年,秦觀過得得有多苦啊。
彥俊感概更多,秦觀的心路歷程跟自己和相似,都是一個人在承受著很多不應該承受的東西。不同的是,自己是從八歲開始承受那麽多不幸的,而秦關是高三之後,才改變了人生軌跡。
彥俊問道:“小蕊,你說他父親的案子沒辦錯,是怎麽回事?”
藍小蕊一邊擺弄著手裡的相機,一邊說道:“秦觀是不是準備撬你們單位的機密保險櫃來著?”
彥俊說:“對啊,當時被我阻止了。”
藍小蕊拍著彥俊的肩膀,說道:“你做了一件非常正確的事。其實秦雲江本來就是個大貪官。這些年之所以鬧申訴,就是在演戲。你們想想啊,十年前秦觀讀高三,在高考的緊要關頭,整個家都坍塌了,秦觀消沉的都要退學了。如果你們是秦雲江你們怎麽辦?得讓兒子重新站起來啊!所以秦雲江和他老婆談靜一起騙秦觀,說秦雲江是被南州檢察院陷害的,是遭到了嚴重的刑訊逼供才認罪的。他們讓兒子好好學習,將來一定要為老子翻案。”
彥俊說:“有道理,在那種情況下,只有這麽一個辦法才能讓秦觀恢復鬥志。”
藍小蕊接著說:“29號那天,秦觀去監獄探望秦雲江,秦雲江聽說秦觀為了翻案,居然冒著犯罪的風險要撬開單位機密保險櫃。秦雲江嚇壞了,好不容易培養出這麽一個優秀的兒子,要是讓謊言給毀了,估計秦雲江死的心都有了。”
眾人都讚同藍小蕊說的話。
藍小蕊接著說道:“所以秦雲江趕緊告訴了秦觀真相。秦觀一開始當然不信。秦雲江沒辦法,拿出了他和談靜十年前就領取的離婚證,秦觀才慢慢信了。後來秦觀的爺爺秦壬也印證了秦雲江的說法。秦觀直接就懵了,直奔西嶺而去,說是要隱居山林,再也不會到這個萬惡的城市裡來了。”
文玉馨問道:“為什麽要去西嶺啊?那是全國最窮的地方。”
藍小蕊說:“唉,這還是秦雲江的功勞,這老頭挺能作孽的。秦雲江年輕的時候資助了西嶺木裡山寨一戶窮人。名字叫韓西旺。韓西旺的女兒那時才上小學一年級。秦雲江讓正在讀四年級的秦觀每月給這韓冰匯錢,並每月寫一封信,既讓秦觀知道知道窮人的不容易,又讓秦觀和韓冰這兩個孩子鍛煉文筆。秦觀和韓冰就這麽每月一封信寫著,一直寫到了今天,十幾年沒間斷過,而且兩人還沒見過面。秦觀知道了真相之後,覺得待在南州已經沒有意義了,於是就去了西嶺,說是散心,其實是去避世隱居了。是不是挺浪漫的?”
彥俊問道:“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藍小蕊笑著對彥俊說:“說起這個問題,這就更浪漫了。”
藍小蕊說,那還得從一個月前說起……
在美國這幾年,秦觀無比的想自己的父母和爺爺,但除了考公務員,他從來沒有回來過,一是因為經濟拮據,學業壓力重,客觀上沒法回來,二是因為他主觀上對南州有嚴重的排斥感,秦觀覺得這裡到處是欺詐、腐敗和歧視,在自己沒有本事的情況下,呆在南州毫無疑問就是讓自己的內心受虐。
可現在不同了,秦觀學成歸來了,秦觀覺得自己可以幫助父親申冤了,可以用自己堅強的臂膀守候著傷心了十年的母親了。
秦觀沒有將自己被南州檢察院錄取的事告訴母親談靜,他想給母親一個驚喜。
但是,秦觀等來的,是人生的另一個打擊。
下了出租車後,秦觀提著重重的黑色行李箱,打開了熟悉的家門。
什麽都沒有變化,一切都是老樣子,秦觀心中陣陣感動,這個世界上,媽媽最懂自己。
秦觀強壓著內心的激動,敲響了談靜臥室的門,隔了好幾分鍾,談靜才打開門。
一切都如秦觀預料的那樣,看到自己歸來,母親是那麽的開心和驚訝。
但是,隨即,秦觀的心卻瞬間跌倒了谷底。
秦觀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母親,還有一個陌生的男人,一個在母親的臥室裡穿著睡衣的陌生男人。
秦觀幾乎不能站立,心如刀絞。
談靜意識到了秦觀的異樣, 回頭看看身後的那個男人,淚水澎湧而出。
談靜想解釋什麽,可又從何解釋起呢?
穿睡衣的男人想打破尷尬,走到秦觀身邊伸出了右手,說:“秦觀吧?總聽你媽媽提起你,學成歸來了?”
“總聽你媽媽提起你”這幾個字像是針一樣扎進秦觀的耳朵裡,秦觀扔掉手裡的行李箱,一拳將這個男人打翻在地。吼道:“滾,滾出我的家。“
談靜一邊哭,一邊死死的抱著秦觀。
秦觀眼睛通紅,甩開了談靜,奪門而去。
大雨中,秦觀根本不管紅綠燈的閃爍,像一具屍體一樣走著。
他萬萬沒想到母親會出軌。
這幾年來,即使自己在美國啃著乾麵包,也要把攢下來的獎學金和稿費匯給母親,讓她買最好的藥治療貧血症,讓她每個月給監獄裡的父親多匯點錢,好讓父親在監獄裡吃的好一點。
他實在不能接受母親已經背叛這個家庭的現實。
一想到心中偉大的母親和一個陌生男人在床上的情形,秦觀簡直痛徹心扉。
因為雨大視線差,一輛白色高爾夫把秦觀刮倒在地。
車上下來了兩個女孩,正是余雅熙和藍小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