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站住！”

　　“便衣辦案！讓路！讓路！”

　　“抓住他！”

　　黑衣人叫嚷著，卻沒有聽到有放槍或者警告“再不站住就開槍”了的話，趙見的稍稍放心下來，也不管是不是死胡同，就七拐八拐地是個胡同就鑽。

　　跑了有七、八條長短胡同，趙見感覺那群人被自己甩得就剩下兩位了。他索性停下腳步，就等在那裡看那人追上來。站在冷清黑暗的胡同，那兩人竟然也遲疑下來，並不敢迅速向前。趙見暗中攥著那石頭匕首，倒退了兩步，然後轉身朝胡同另一頭跑下去，他並不想多惹麻煩。隻是這裡的一切資源似乎都很寶貴，兩側牆壁光禿禿的，連個遮攔都沒有。

　　趙見是小跑著的，雖然月光還算清亮，但昏暗當中，一瞬間是辨不清四下環境的。而身後那兩人，似乎比他更為謹慎。就在趙見要跑到路口光亮處的時候，突然間腳下一絆，趙見奔跑是帶著武術中的趟勁的，幾十斤重的滾木一腳就趟出去了。但這一絆，趙見察覺到是有人蹲在暗處迎上去勾了自己一腳。

　　一瞬間，功法練就的本能起了作用，趙見一松趟勁，一個魚躍躥了出去，手一觸地卻並沒有滾翻，動作中間就做好了預備，彈勁一撐斜退回來，同時手中那沉實的石頭匕首就反甩出去。

　　“嚓”一下，趙見感覺到這一鏢擦著一個人的臉皮蹭過去了。他將手中粗短的繩索橫裡一帶，順勢轉身就踹出一腿。

　　一個人撞上牆壁栽倒下去，踉蹌兩步又穩住了身子。而就在此時，趙見手中的石頭匕首也掄圓一圈自上而下打了下去。

　　“嚓咯”一聲響，趙見扯著梭鏢倒躥出去，不多糾纏，轉身跑出了胡同。那人隻將擋在頭上的胳膊落下來的時候，再看已經不見了趙見的人影。

　　這人小心地避讓著胡同口，先是乾咳一聲，假裝跑步跺了幾腳，然後才猛然一躥出了胡同。而此時，另外兩人也循著打鬥聲追了上來。

　　“人呢！人呢！?”

　　“沒受傷吧?”

　　“沒事，往那邊跑了。”方才那人摸索著手臂，朝著遠處指畫了一下。

　　一個人嘟囔道:“媽的！本來想抓個替死鬼，沒想到讓他給跑了，這一跑，反而沒法交代了。”

　　另個人說:“你還愁這！?這小子一身破爛又這麽能跑，說不定真是個角色！”

　　“啊?是啊！”那一個好似恍然大悟，“還不快追！”

　　“木村！你自己照顧自己呀！”

　　待這兩人追下去了，木村衝旁邊的垃圾桶輕踢了兩腳，“出來吧，都走遠了。”

　　趙見直起身來，“為什麽幫我?”

　　“你剛才不是也沒殺我麽?”

　　呵，好人好報用在這裡了。趙見想著，方才是收了繩索，沒有任憑鏢頭甩下，要知道繩索是軟的，又怎麽可能被胳膊擋住呢。看來這個木村也是個仔細的人。

　　“看你是個嚴謹的人，不怕回頭沒得交代?”

　　“像你這種人，還不滿大街都是?”木村說著，又趕緊補充道，“我說的是裝束，身手倒是低估你了，怎麽?落難了?”

　　“是，不過我有點想不起來了……”

　　“誒！”木村打斷了趙見的話，“不想說就可以不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過是好奇你剛才手下留情。”

　　“我真的有些忘了，我都不記得我怎麽到這裡來了……”

　　“哦?那你可得趕緊摸摸肚子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看看肚皮上有沒有什麽縫合的痕跡，別是有人把你掏空賣了，你還不知情呢。”

　　趙見扯了扯簡陋的衣服，捋著紋路折了一道“衣領”，就著話兒道:“我呀！這肚子還真是空了。看我這舌頭乾的。”

　　“請你吃個飯?”

　　“怎麽對我這麽好?感謝我不殺之恩?告訴你吧，我隻殺動物，不殺人的。”

　　“哦?你這一手是獵戶玩的?”

　　“怎麽?你想學?”

　　“呵，我是另外一區調過來協助一樁案件的，不過我看你確實有些可疑，還是想多了解一些。但是――”木村掏出煙來，劃亮一根火柴點燃，對著趙見的臉部晃了一下，“發現你不像跟那案子有關。”

　　“你怎麽判斷的?”

　　“氣息。”

　　“哦?你也是獵物出身?”

　　“呵呵呵呵。”

　　趙見本來是很不喜歡日本人的，但是他發現這個木村還是挺有意思的。“你是日本人?”

　　“是。不過準確說，我爺爺是日本人，木村不過是我的姓氏。”

　　“哦，那挺可惜的，我不喜歡，卻是挺佩服日本人的。”

　　木村不動聲色，隨意地吸著煙，問:“你見過真正的日本人?哦，你果然是外邊進來的。”

　　趙見沒接這茬，“你不是看上我了吧?”

　　“哈哈哈哈！”木村大笑起來，他身上確實沒有日本人的那種嚴謹刻板，或者說是莊重的儀式感。“我還真是挺喜歡你的，所以，我要勸告你一句，最好是去你們的人扎堆的地方，先學學這裡的生存法則吧。”

　　“你對我還真的不錯，不過話說回來，你是怕我在你的地盤上惹出什麽亂子吧?哎我說，你們這裡的警察，用得著這麽認真嗎?”

　　木村深吸了一口煙，臉上顯出一團苦悶之色，“總得活下去不是?秩序，秩序是必須的。”

　　“你們真是警察?配手槍麽?遇著事兒就用拳頭掄?”

　　“有的。”木村拍了拍後腰，“現在是便衣辦案。”

　　趙見不確定他有沒有配手槍，也許他隻是拍拍這一身的便服。

　　“哎我說，你們警察是專為政府做事?自己也有自己的幫會吧?”

　　“你是想問我地盤劃分這些的吧?這不是你該問的。不過也沒什麽，很快就會知道的。”

　　二人沉默著走了一段，中間木村把煙蒂扔下碾癟了，這一點紅光也熄滅了。趙見道:“走了這一路，也算是好夥計了吧?借我點錢幣怎麽樣?就不用請我吃飯了。”

　　木村呵呵笑了笑，道:“去一些餐館賒帳倒是可以，但我身上真的就沒帶銀幣。”

　　趙見掏出了自己僅有的那枚硬幣道:“誒你看，像這樣的銀幣，值多少?都能買到什麽?”

　　木村隨後道:“即是硬幣，就面值很小了。哪裡都是物以稀為貴，一塊猿都元大概是一支這樣的香煙，小半張面餅，你以此為基準也能估量個大概了，當然，水要貴一點。”

　　趙見這才想到，自己那一瓶水忘在驢車上了。不過趙見還是忍不住問:“半扇牛排，帶腿的，能換多少一塊的銀幣?”

　　“啊！那就多了！生的話，大概，大概……”木村比劃著，“這麽一大堆，一抽屜吧！?不過熟的我倒是知道，就這一點，就得九十多塊，會員價。”

　　趙見本來還要問，跟外界貨幣有換算嗎，此時腦袋“嗡”一下子就炸開了，那個江南大叔，還真是坑人呢！

　　趙見把那一枚可憐的硬幣又揣了回去。

　　又走了一段路，趙見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如果直接返頭回去，回繞那麽七八條胡同，也就回到方才繁華處了，但是木村帶著自己走了一段又一段路，卻始終被一面牆隔著，似乎沒有盡頭，而趙見也越來越餓，甚至有點撐不住了。趙見停下腳來。

　　而就在這時，趙見感覺感覺後腦杓被一個冰涼的鐵器頂上了，在動手反應的一瞬間，後腰又“錐”地一下，被一把尖刀頂上了，趙見都感覺到了刀尖扎上了自己的肉皮，再一使勁就要破皮而入了。

　　趙見沒有反抗，方才交手的時候，趙見已經感覺到了，這個人的衣袖、褲管裡幫著鐵器護身。趙見說:“開什麽玩笑?”

　　木村冷冷地問:“我很好奇，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什麽意思?”

　　“少裝蒜。你是有功夫的。”

　　“是，我就是用功夫硬撐著的，但有功夫也架不住餓呀?”

　　“辟谷?”

　　“辟谷不行，辟谷不能動用武術。”

　　“那是?”

　　“我說是易筋經，你信麽?”

　　“呵，”木村收了武器，“你跟我合作怎麽樣?”

　　“這又是什麽意思?”

　　“我公務繁忙，卻又缺少幫手。”木村似乎很誠懇。

　　趙見忍著餓道:“先吃飯再說，再是以後不要這樣嚇唬我了，你就是做了老大，也不是好老大，哪有讓兄弟餓著肚子談事情的。”

　　木村道:“你方才的反應，我都看到了。”

　　趙見知道他說的是自己搜尋那黑人刺客的事情。

　　他也知道，像猿都這種複雜的地方，官方能穩得住局面，自然不是稀裡糊塗的。這個木村既然是警察，他對這個城市的了解程度，顯然是要超出常人太多的。也許官方掌控的人口資料並不可靠，這個木村也不可能記住他見過的每一張臉，但是他對這個城市的熟悉程度，以及他職業的敏感，還是輕而易舉就能判斷出一個人在猿都生活了多少年頭。

　　自己對猿都的了解，就跟對木村的了解一樣少，還沒有來得及沾染當地吸氣來保護自己。不湊巧，第一天就遇上了這樣一個老狐狸。

　　趙見是利用內功假死混入猿都的，以致他的身體非常虛弱，作為警察的木村，察覺到異常並不奇怪，趙見知道，這個木村一定會繼續留意著，隻是他的用心，也許是超出一個警察職責的。

　　看來以後也隻能用無賴的方式跟他周旋了。

　　路過一個路邊攤，風燈的光亮下，看出是是一個挺俊俏的小夥子，正在搗鼓著一個大鐵桶，不知道是在烤什麽餅還是肉食。木村走過去，小夥子很熱情地掀起了蓋在托盤上的一方油布，趙見看了，是類似肉夾饃的一種食品。

　　木村湊上去聞了聞，然後用狠硬的目光頂著小夥子，“什麽肉?”

　　小夥子剛要狡辯，看清了木村衣服上的一枚飛鷹別針，頓時兩腿就軟了下來，左右看了兩眼，逃跑的勇氣都沒有了。

　　木村冷冷地道:“把衣服脫下來。”

　　小夥子愣了一下，然後開始迅速地解扣子。

　　脫下褲子，小夥子抓著褲衩望著木村，趙見也看向木村，木村道:“你真想一直這麽穿著?”

　　小夥子無奈地拉下褲子，趙見趕緊擺擺手，說不用了。木村也忍不住笑了，說:“沒說你。”

　　趙見換上了小夥子的衣服， 不過鞋還是沒有換，好不容易才適應了這雨鞋，不想再穿別人穿過的鞋子了。

　　小夥子圍上了趙見的破布衣服，瑟瑟縮縮地望著木村。木村很鬼地一笑，抓起了一個“饃”塞進了嘴裡。

　　木村這家夥……趙見突然就不明白了。

　　“吃啊，你不是餓麽?”

　　趙見遲疑著，抓起一個饃來嗅了嗅。而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哨音，很平常的哨音，放在這空寂的夜裡，聽起來竟然那麽地可怖。木村丟下饃，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對趙見道:“記得找我啊！啊?記得找我啊！”

　　木村跑下去後，趙見掐著餅問:“這是什麽肉?”

　　“雞肉。”小夥子一臉無辜地說。

　　趙見有點納悶，湊近看看，確實是雞肉。“那他剛才……”

　　“當差的說是啥，就是啥。”小夥子扯了扯一身粗布。

　　趙見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掏出那一枚硬幣，遞給了小夥子。“小哥，你看我這個……能頂……能頂多少事兒?”

　　小夥子接過去一看，又顯出一副吃驚的神色，“你，這個是我找不開……”

　　趙見也有點傻了。

　　“這是‘天下衛光’的銀票，這一個頂半個月的房費。我可住不起。”

　　趙見有點犯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