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見光著身子吃下了麵包,這才感覺有些口乾,牛排融化的冰水還沒消散,趙見走過去,就抓著那濕泥往臉上抹了抹。舒服極了。篷布有些粗硬,又把那塊包牛排的塑料布先纏在了腰間,擋住了要害部位,然後將篷布又繞在了身上,用老頭丟下的繩子扎住,走了兩步,套上了散發著熱烘膠皮氣味的雨鞋。
四下看了看,南方隱隱有霧氣蒸騰,豎起拇指瞄了瞄,估算出了大概的行程,然後安穩下來,並沒著急趕路,而是在岩石堆裡翻翻找找,尋得了一塊長方形狀的石料,就著岩石堆敲敲打打,大概地鑿了一把“匕首”。
不敢停歇,又以匕首鋒利處,切割了衣服、腰帶,小心地辮織,將石質匕首製作成了一款帶著粗短繩索尾巴的器物,悠了兩圈確保無誤,這才用布條包了,揣到了粗糙的衣服裡面。
趙見一路是帶著功夫走的,每走一步,兩腿的踩踏便激發一次氣血,走了一段路後,他已然恢復到了大病初愈的狀態,對這一路僵屍般的忍耐來說,這已經足夠好了。隻是周遭卻漸漸地冷清下來,太陽已經向西方的地平線偏栽下去。沒有火,趙見也不敢再被寒冷侵蝕一番了。他知道,必須盡快找到村鎮,自己不過是靠著重見天日的興奮支撐下來的。
趙見捂著匕首開始奔跑。
終於,眼前出現了城鎮的模樣,而這一條道路也逐漸清晰起來,甚至連上了煤渣鋪成的大路。趙見欣喜非常,但卻沒有多少力氣了。就在大路的這一端,擠滿了各樣的車輛,但大多還是騾車與驢車。趙見離著最前排車隊還有六七十米的時候,就有一群人蜂擁著搶跑過來,很快就到了近前,操著各種的語言,開始詢問趙見往哪裡去。但當看清了趙見的行頭,很多人都撇著嘴,埋怨著轉身離去。
“你是北方的猿人嗎?有沒有帶來什麽好貨啊?”有人還不死心。趙見沒有回答,空空的兩手已經暴露了一切。
最後只剩下了五個人,卻竟都是東方面孔,其中一個個子不高有點髒兮兮的短發少年,道:“哈!是走散了的鄉黨吧?到哪裡去呀?是不是‘天下衛光’客棧呀!天下衛光是華人區最大的……”
還沒等說完,旁邊一個粗壯的漢子一把把這少年拽到了一邊,直問趙見:“到哪裡呢?”
趙見有些看不慣這樣的人,但久日的冬眠似乎讓他失去了語言技能。
另外一個瘦高個瞅了一眼大漢,跟著嘟囔道:“算了算了,看樣子是被打劫了,別多事了。”
漢子找了找那少年,粗聲大氣道:“眼看天黑了,小家雀兒!你看著捎他一段兒吧,賣到鬥場還能頂個三五天。”
這幾個人搖著腦袋腦袋轉身去了,剩下被叫做“小家雀”的那少年回頭瞪了那漢子一眼,又看了看趙見,不帶好氣地道:“走不走?”
“多少費用?”
趙見有些懷疑自己還能不能夠正常發聲,語調一遲緩,就顯得有些不信任對方。小家雀就有些煩了,但眼珠一轉,又問道:“你不是從外面來的吧?”
趙見的神經動了一下,隨後掏出了那老漢丟給自己的硬幣,中間他仔細看過,這幾枚硬幣以圖案為主,金額是以奇怪的點畫組成的,依著固有的情報知識,分辨出也是一、二、三、五這些,隻是那些標志價值的字符他看不懂,對於這個熟悉多國文字的非猿公一等刺客而言,這是一個嶄新國度的文明。不過從硬幣取材的質量與做工上,趙見也大概分辨出了孰輕孰重。但他依然不知道,坐這一趟車是什麽價錢。
指頭觸及硬幣的時候,趙見摸出了同樣的三枚,留下了一枚略小的,還有一枚與之外三枚重樣的。
小家雀看了一眼,就閃電一般伸手抓了過去。
趙見一晃躲開,問小家雀道:“能跑多遠?”
“你去哪裡?”
趙見努力思索著,想到確實是要去一個叫做“天下衛光”的地方,那裡是華人聚集的區域。
“這些錢能找個地方住一宿嗎?”
小家雀狡黠地盯著趙見看了一眼,轉眼道:“那得看住什麽地方了,大概夠你在‘鬼岸’的橋洞底下買個紙殼子的吧?”
趙見作勢把錢要揣回兜裡,小家雀又嘻嘻一笑,“那也得看哪條地段的橋洞子不是?”
趙見相信了,小家雀突然一笑,又壓低聲音道:“你果然是外邊來的!”
趙見並沒有表現出擔驚的樣子,還是很從容地道:“這可是半扇牛肉的錢呢!”
“別逗了你,捎你一段吧,十裡地內,你想擱哪兒下擱哪兒下,怎麽樣?”
趙見問道:“到你說的那個客店嗎?”
“你的錢還差點路,走不走?我那還有位客人在等著呢!走?先付錢!”
小家雀收了錢,象征性地抽了趙見的手一下,然後拽著趙見的破衣衫拔步快走,一邊走還一邊興奮地道:“在這裡,最是不能以貌取人!誰會想到,你一個乞丐模樣還有銀幣呢!?哎,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就沒個確定去處?”
“先買點吃喝吧,我嗓子都乾得不行了。”
“你還有錢!?”
“……”
“對了?你不會是漁夫……或者獵戶吧?”
……
二人說著,趙見被拉到了一掛簡陋的驢車前面,周圍的車夫都有些驚奇地看著一臉歡喜的小家雀。
“怎麽?撞上肥頭魚了?”
“這是我鄉黨!”
小家雀雀躍著引著趙見上了車,車上卻還有一位同樣有些髒兮兮的年輕女子,穿著的是一身暗紅色帶條紋的運動裝,趙見點了一下頭,並著腿,小心地坐在了斜對面。他那小心的樣子,惹得那女子笑了一聲。趙見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女子下意識拉了拉放在身邊的黑色背包。
小家雀吆喝一聲,驢子也一聲嘶叫,蹬著蹄子脫離了停泊的車隊。一路上,小家雀開始興奮地為二人講解,用的詞匯還挺文氣,似乎是從某一本介紹此地的書中讀來的:“……這一處極其惡劣的環境,深處冰山背面的沙漠之地,一條流淌了億萬年的地下河流滋養了這方不大的土地。漢時遠征軍隊的一道破牆,給這方國土劃定了界限。直到元朝時發現了這裡的土著居民,成為了大軍西進的休憩之地,而後又淪為殘兵的歸宿,直到從中原文明的印記中消失,他們就已經被稱為猿都了……”
中間又不時地發著牢騷,說今天是輸送資源的日子,也會有不少人偷渡進來,本以為能逮著個大客呢,結果一天下來也沒遇見什麽人。
“……據考第一次書面以‘猿都’稱呼此地,是後來的英、法、德等國的考古者發現了這裡,見許多人還是過著原始野蠻的生活,便稱呼這裡為猿都。除了感到不可思議,他們確定這裡沒有什麽價值,在這些文明人的指引下,他們憑借頑強的意志與堅強的體魄,從千裡之外不斷地搜集了戰爭遺留的鐵器。成為了他們第一桶財富。
“再後來,這裡邊成為了世界上最凶殘的罪犯的隱藏之地。這些逃命者聯合起來,佔領了這一方土地,也給他們帶來了暴力的文明。中國民國逐步統一,此處便作為了蒙古自治區的一部分。而任命的市長,也發現了此地蘊含的稀有元素礦藏。自此猿都進入了一個快速發展的時期。
“直到現在,此地最聞名的,依然是最凶殘的罪犯的收容之地這個事實。隻是猿都原始的搏殺依然沒有停歇,他們給猿都賦予了新的定義,這些外來的暴客,被稱為沙海猿盜……”
趙見望向車外,這一路也隻有零零星星的幾座房舍,看樣子都已經被改造成了簡易的客店,掛著各類字體的牌子,不過大都少不了一個漢字的“酒”字,看筆體,這裡的人並不擅長漢字。
小家雀吆喝著驢子,回望了那女孩一眼,繼續講解道:“除了逃避追殺的人,也有大批的淘金者趕來,因為這裡保留了各個時期甚至各個民族的的文化形式,許多研究工作者也會聘請保鏢,冒險前來,他們給猿都帶來文化的同時,大多淪為了被打劫的對象。因為這裡的資源太過匱乏了。甚至政府有能力收復,卻沒有能力維護。一旦補給供應不上,除非把此地夷為平地,不然很快又會恢復原始狀態。”
說到這,小家雀還從衣兜裡掏出了一個類似什麽導遊資格證件的折子晃了一下,然後向那女孩伸出手來。女孩就取出了提前準備好的硬幣放在了她的手裡,然後小家雀又繼續講解道:“由於聚集在這裡的都是最狡猾的罪犯,而原住民因為數百年依賴死亡沼澤的水源,他們的身體已經攜帶了外來人無法抵禦的病毒。因而這裡徹底成了一座死亡之地。隻準進,不準出。好在政府軍利用風能發電控制著整座城市的光明,又有坦克作為護盾,還有汽艇監控設備作為耳目,總算還能控制住當地的格局。但是為了爭奪礦藏,每日都會發生人命傷亡。這裡的貨幣與外界不能通用,因而隻有不斷輸出的稀有礦石才是與外界財富聯通的貨幣。”
小家雀摸弄著硬幣,“對了!隻要不引起暴動,政府軍也不去幹涉各個集團之間的惡性競爭,因為這些人是最凶殘的歹徒,隻要不影響原著市民,他們死得越多越好。”
然後小家雀看著趙見,手指頭隔空點著他的鼻子,強調道:“這裡已經沒有國家與人種的概念,雖然大家依然喜歡相互稱呼‘日本人’、‘蒙古人’、‘西班牙人’……但更多的人是以組織或者信仰區分的,介紹起來,是‘新城阪本家的黑人武士湯古’――這個樣子。初來乍到,哪怕是之外社會的精英,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明白這裡的格局。因為太過混雜,甚至一些區分都是通過口氣的不同而區別的。由於的珍惜,進入此地的無論是什麽人,肢體與心智乃至精神,都面臨著新的考驗。目前大概分為了幾類勢力。”
說到這,小家雀又看了看那女孩,又衝趙見道:“你白聽啊?”
女孩動了一下,手裡多了兩枚硬幣,但她卻並沒有急於把硬幣遞過去,笑了笑道:“後邊我就知道了。耀武揚威的,是擁有大量鋼鐵武器的日本幫武士家族。他們培養刺客,受雇或者輸給各個集團。由西方各國殺手組合成雇傭兵團,各大礦業集團會從他們之中挑選傭兵。當然他們中有不少也隻是稍作休息,他們還會隨時接受外界的命令,他們是天生的刺客。
“蒙古系的原住民,還有原始人,他們互不侵犯,共同守著河西家園,控制著當地天然的草藥、樹木之類,也養殖各類動物。蒙古人跨著門檻,也時常進入到新城謀生。俄國的、印度的、中國的商人,許多是經營著餐館之類的。中國區的釀酒技術,給提供資源的原住民帶來一定的生活改善。所謂打工,便多是服務行業了。拉車的、背人的、看場子的、的……”
小家雀有點氣惱地“哼”了一聲,然後轉過身去,專心駕馭他的驢車。驢子不分時候的嘟嚕了一串臭氣,不過很快就被車子趕超過去了。把那一團廢棄之物丟在了經過的路上。
而趙見的心裡動了一下,放在女孩在從口袋捏出硬幣的時候,他似乎看到的是螳螂拳的手型,不過只在不經意的一瞬間,趙見也不能確認是否是看錯了。
“新城人稱呼原始區為猿地,原始區稱新城為猿都, 新城人稱呼原住民為猿人,原住民稱呼新城人為猿盜。於是就有了各類的猿盜。
“由於價值觀念不同,以及資源的匱乏,男人的娛樂,除了女人便是賭博與暴力。這裡日夜的溫差很大,最恆溫的地方便是室內了。所以很多人的一生,甚至都是在室內度過的。許多人天生就在娛樂場所供人玩弄。內部最發達的業務,便是賭博、色情、黑市拳。
“因而都與暴力管理有聯系,所以各類的格殺技巧都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許多外來的拳王罪犯,有的淪為了娛樂的工具、有的成為了一方霸主、有的也成為精神領袖、有的直接就在淘汰中死去了。
“暴力的文明,便是此地的文明。但幾百年來,也有不少人企圖重新灌輸文明精神,改變猿都的現狀。他們從各類經典裡尋求理論指導。但幾百年下來,這裡還是最為殘酷的猿都。”
女孩似乎說完了,翻騰了一下背包,抽出了一本書來“啪啪”逗了幾下,對小家雀得意地笑了。“哈哈!《通臂之虎2》,作者‘鐵萼奇蘭’,那個被傳說很懂武術的騙子寫手!要不是本大小姐被這書裡寫的騙了,才不會來這種鬼地方!”
女孩把書在趙見眼前晃了晃,“你聽說過‘二姑父、布魯斯黃、趙英奇、泰南虎鱷’嗎?”
趙見滿眼茫然,而小家雀則是一副嫉恨的表情。
停頓了一下,女孩突然盯著趙見問道:“你的任務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