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子青前世是動物員飼養員,最喜歡的動物就是馬。他見這位姑娘神色之間極是愛護那匹黃馬心裡對她也生起一絲好感。
若不是愛馬之人,單是剛才那番發瘋,還不得抽上幾鞭,可這王語婧非但沒有這麽做,還心急火燎地到處幫馬兒找藥,可見她與這馬的感情是真的深厚。
一個人出於某種目的,可以假裝關心他人,但應該沒有人會去假裝關心一匹馬。
同是愛馬之人,又是位漂亮美眉,藍子青有心幫她,也有心幫那匹馬,便問道:“王姑娘,我方才聽你所言,你這馬兒,可是耳朵裡進了什麽蟲子?”
王語婧又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正是,郎君如何曉得?”
這是我穿越前的本職工作啊,他指著那匹黃馬道:“這個很明顯,姑娘這匹馬一點外傷都沒有,卻不停甩頭,極其煩躁。馬的表情,首先觀察其耳目。我見它左耳時而挺立,時而後貼,右耳卻一絲異樣都沒有,想必是左耳有恙。姑娘一下馬便急尋驢乳,我便更加肯定,定是它左耳進了飛蟲。”
這一番話藍子青說得平淡,王語婧聽來卻是又驚又喜,不想今日竟能遇上如此熟悉馬性之人,倒也難得。
她輕點螓首道:“郎君觀察入微,叫人歎服。我曉得一個土方子,只需用驢乳灌進大黃耳中,應該便能悶死那鑽入它耳內的蟲子。只是這匆忙之間,上哪去尋驢乳……”
杜晨風突然冷哼一聲,插話道:“光會看馬的表情有什麽用,能把馬治好才是本事。王姑娘,這馬耳朵裡進了蟲子,眼下雖然沒有驢乳牛乳可用,卻也有其他的方子可以一試。”
他見藍子青和王語婧相談甚歡,心裡自然不甘心。竟然還有人敢跟本公子搶美眉,還是這個殺千刀的臭小子?
“這位公子是……?”王語婧問道,方才杜晨風叫出她的名字,她也有些好奇。
杜晨風上前一步,擋在藍子青和王語婧之間,抱拳道:“王姑娘,家父是杜乘方,我有幸在你府上見過你兩次,王姑娘對我沒印象,我卻是認得王姑娘。”
“原來是杜榷官的公子。杜公子有何方子?快快說與我聽聽!”王語婧眼裡又燃起一絲希望。
杜晨風側過頭得意地瞥了一眼藍子青,對著王語婧恭敬地道:“杜某昔日間曾無意中獲得一張方子,便是專治這百蟲入耳之症,不想今日正好派上用場,也算是與王姑娘有緣。那方子也不複雜,只需取雄黃、綠礬、柳絮礬、半夏各一分,以上四味同搗為末,以米醋相和,灌入馬耳,功效應該同王姑娘方才所說的驢乳牛酪差不多。”
王語婧大喜道:“雄黃、綠礬、柳絮礬、半夏……錢掌櫃,你們藥鋪中這幾味草藥可都備著貨?”
“有的有的,王姑娘,錢某這就給您去弄藥。”錢四指不等說完便向錢家藥鋪跑去,邊走邊默念著杜晨風所說的這幾味草藥。
這位可是王縣令的千金,幫了她的忙,那不是大大的功勞一件?這事得上點心!
說話間,兩輛騾車已匆忙奔至眼前,前面的騾車沒有車廂,就是個板車,前頭拴上頭騾子,車板上坐著幾個隨從小廝。
後面那輛車就考究些。精美的簾子掀開,從車上跳下來一個丫鬟模樣的姑娘,模樣還算清秀,往人群裡一望,見王語婧安然無恙,又驚又喜,連忙上前查看一番。
嘴裡卻是不停埋怨著自家小姐,不該放著好好的騾車不坐,而去騎什麽馬,一不留神居然跑了個沒影。
這個喚做盈兒的丫鬟似乎與王語婧感情甚好,說話時兩人拉著手,一點主仆間的生分都沒有。聽說小姐的寶貝大黃耳朵裡進了蟲子,盈兒也跟著著急起來,又聽說杜公子獻了方子,急忙連聲向杜晨風道謝。
杜晨風那得意洋洋的樣子實在討厭,藍子青生平最恨小人得志,有意想殺殺他的囂張氣焰。
今日天空中雖有些白雲,日頭卻是刺眼,藍子青心中頓時有了主意,便道:“王姑娘,以藥汁灌耳,雖說能將蟲子殺死,只怕也會傷及你的愛馬。需知雙耳的位置極靠近腦部,馬耳之內,經絡、血管分布都極其複雜,到時候若是有所傷及,只怕顧此失彼,甚至得不償失都極有可能。”
王語婧正與邢九妹盈兒一起在樹邊安撫大黃,一聽藍子青的話,馬上轉過身來道:“確實如此,不過這也是不得已為之。我聽聞以驢乳灌之,入耳之後即化為水,說起來是上上之選,可眼下倉促之間……”
杜晨風危急時刻獻了方子,正在洋洋自得,一聽藍子青把自己的方子貶成這樣,心中惱怒,沒好氣地應道:“臭——這位藍公子,可別光說不練,杜某聽聞你本事大得很,要不,你也獻個方子出來看看?不過看你這樣兒,也不像……”
藍子青看都沒看他一眼,打斷他的話道:“方子再好又如何,俗話說,是藥三分毒,終歸是落了下乘。王姑娘,我有個法子,根本不需用藥,你若是信得過我,我可以為你一試。”
不需用藥?
王語婧神情一滯,不可思議地看著藍子青。
杜晨風卻忍不住哈哈大笑,臭小子,簡直是往刀口上撞啊。
要知道,他方才那個方子可是從那些常年在外跑生意的商人手中得到的,這種長年累月歷經無數實踐證明過的方子,往往有著奇效。若說有人不用藥也能治這個病,那這個方子也就不會一直流傳下來了,還流傳了這麽多年。
臭小子,話說得這麽滿,看你怎麽出糗!
圍觀的路人也紛紛搖頭。這郎君也忒自大了些,方才居然想跟那巨人動手,找死不是?這不,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小命,現在又說出這樣的大話來,不用藥能治病,難道年紀輕輕的還學了仙術不成?
一旁纏著吊帶的錢大牙更是幸災樂禍,他自打吃了藍子青的虧,對他是又恨又怕,難得有人幫著對付藍子青,他倒是樂見其成。
邢九妹見王語婧遲疑不定,便上前拉起她的手道:“婧姐姐,我子青哥哥可厲害了,他若說不用藥,那便是不用藥。反正那方子還要把藥磨成粉,估計需要一些時間,現在也是乾等著,要不你便讓他試一試?”
王語婧看了一眼心愛的馬兒,見它仍然時不時地搖頭晃腦,不由心疼地歎了一聲。
她想了一會,抬起頭一臉認真地問道:“藍公子,那你用的這個法子,不會傷了我的馬兒吧?”
“姑娘放心,絕對不會,若是會傷及馬兒,那還不如用杜公子的方子,是不是?”藍子青微笑著說道。
“你——”杜晨風躺著中槍,臉色自然不會好看到哪裡去,“我倒要瞧瞧,你這臭小子能變出什麽花樣來。若是在耍我們大家,哼!”
藍子青卻不理會他,隻跟王語婧說要準備些物件,然後向不遠處的張二胖招了招手。
張二胖早抱著個長長的布包等得不耐煩了,他跑上前來低聲問道:“青哥,怎還不動手修理那個大高個兒?俺等得脖子都酸了。”
藍子青嘿嘿一笑道:“沒事,跑不了。鑰匙呢?”
“這呢,給!”
藍子青取了鑰匙,轉身對王語婧道:“王姑娘,你將馬兒牽到我們客舍的馬廄中系好吧,剩下的事便交給我了。”
趁著他們七手八腳地去牽馬,藍子青三步並作兩步回到自己房間,打開他的百寶箱,七翻八翻,終於翻出一面普通的鏡子來。他將外頭的塑料外殼什麽的通通拆下,隻留下圓形鏡片,用布包好了揣入懷中。
正想離去,忽然瞥見箱子裡有兩包鞭炮,忽然有個想法,詭異地笑了笑,順手拿了一包,又取了一個打火機,一起放入懷中。
再出來的時候,大黃已經按照他說的那樣,被牽入客舍的馬廄中拴好。馬廄本就建在較為陰涼的位置,外頭一棵大樹擋去不少光線,藍子青又讓張二胖將馬廄裡的幾個窗子通通關上,頓時廄內暗了下來。
藍子青尋個時機,對著張二胖耳語幾句,又將什麽東西塞進他懷中。張二胖卻只是憨憨地笑,看了看馬,又看了看杜晨風,邊笑邊點頭。
眾人都不知藍子青葫蘆裡賣的什麽藥,錢大牙、杜晨風還有一大群沒散去的路人都等著看他的笑話,連那去弄藥的錢四指,此時也跟了過來,一邊等藥來,一邊看熱鬧。他聽錢大牙把藍子青吹上天去,心裡早就不服,一個十六七歲的後生罷了,還能吃人不成,真不知道錢大牙這麽怕他幹嘛。
王語婧心裡也暗暗後悔,真不該胡亂應允這位藍公子。他雖懂些馬性,但大黃可是她的寶貝馬兒,是早逝的母親留給她唯一的紀念,今日不知怎的耳裡進了蟲子,已經讓她心急如焚,看這架勢,這位藍公子也不知道會對大黃作些什麽手腳,別給方才那位大叔說中了,要對馬兒施展什麽亂七八糟的法術不成?
只是邢姑娘方才信誓旦旦,現在若再反悔,倒是拂了她的意,這小妹妹與自己一見如故,倒是投緣得很。
王語婧嘴上沒說什麽,眼睛卻不停地朝錢家藥鋪的方向望去,磨個粉要這麽久嗎?她現在有些後悔,隻盼著那藥能早些送來。
張二胖紅著臉喚道:“盈——盈兒姑娘,你能搭把手嗎?青哥叫俺固定住馬頭,俺,俺怕一個人弄不來,壞了青哥的事。”
盈兒衝他淺淺一笑,跟王語婧打過招呼,便上前幫忙。
藍子青見萬事俱備,便從懷裡掏出鏡片,對著太陽調整了一下方向,地上很快出現一個略大過巴掌的圓形光斑。他手中稍稍變了變方向,那光斑便向馬廄裡快速地移去,很快移到馬兒臉上。
光斑刺眼,馬兒發出一陣低鳴聲,不安地晃動著身子和頭部,藍子青連忙示意張二胖和盈兒二人放手,暫時別去壓製它。
藍子青用手做個手勢擋住眼睛,張二胖心領神會,便叫盈兒緊緊抓住籠頭,自己站到旁邊一塊石頭上,伸出手掩住馬的眼睛。
杜晨風見狀陰惻惻一笑,故意大聲喊道:“那個胖子,搞什麽鬼,可別傷了王姑娘的馬!”
王語婧本就心神不定,被他這麽一叫,也有些緊張,連忙向馬廄跑去。
那馬被掩住眼睛,騷動了兩下後,反而安靜下來。藍子青連忙又微調手中鏡片,光斑頓時聚在馬的耳朵上。
王語婧已經後悔,正打算上前阻止這場鬧劇,卻聽盈兒驚呼道:“快看,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