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和青碧從花廳出來徑直回了自己房間,青碧一掩了房門就開始指摘悠悠:“大小姐,你看見悠悠小姐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了嗎?還說是二小姐的閨蜜呢,你一說幫二小姐請郎中,她竟然阻止,這是好朋友該做出的事嗎?可氣的是公子還幫她!”
“青碧,幫我研墨。”唐婉已走到書案旁,攤開一張信箋。
“啊?大小姐,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練字?你不關心二小姐嗎?你沒見今天二小姐落寞的樣子嗎?叫人看了,好心疼啊!昨夜要不是悠悠小姐搞鬼,說不定公子就在二小姐房裡留宿了。”青碧憤憤不平,喋喋不休著,唐婉歎一口氣道:“都看見了,所以我才叫你研墨。”
“研墨做什麽?”
“修書一封,寄往杭州,告訴林一飛圓儀病體已康愈,悠悠可以功成身退了。”唐婉幽幽說道。
青碧一震,隨及走到書案旁拿起墨棒在硯台上研磨,松了一口氣般,說:“小姐,你終於想通了,想通就好,聽青碧的不會錯的,這趙府有了悠悠小姐,你和二小姐往後的日子都不好過。”
唐婉並不吭聲,提筆蘸墨,略一沉吟,便揚揚灑灑落筆,不一會兒,給林一飛的信就寫好了。唐婉將信裝入信封,卻在信封上寫了唐誠的名字,青碧不解道:“不是寫給林將軍的嗎?怎麽收信人寫老爺的名字?”唐婉正要解釋,趙士程猛然走了進來,唐婉和青碧一嚇,那封信藏躲不及,從唐婉手裡傳到青碧手中,又落到了地上,二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趙士程走過來,彎身拾起那封信瞅了瞅,便遞給唐婉,道:“喲,給嶽父大人寫信呢?”
唐婉收拾了心情,換上一臉鎮靜道:“是,怕爹擔心圓儀病體,寫封信向他老人家報平安。”唐婉說著將信遞與青碧,青碧會意,接了信,行了禮,道:“青碧寄信去了。”說完,轉身出了房間。
趙士程走到窗前椅子上坐了,唐婉給他沏了茶,趙士程將茶盞裡的茶葉吹到一邊,抿了一口,便看著唐婉的臉,唐婉的臉一如既往,平靜如水,趙士程道:“你沒有什麽話要問我嗎?”
“問你什麽?”唐婉安靜的隱忍的,接了趙士程手裡的茶杯放到茶幾上。趙士程話到嘴邊,又噎了回去,胸口就像梗了什麽似的心情晦敗沉悶。見趙士程垂頭喪氣緘默著,唐婉道:“可是要我問昨夜你在悠悠房裡睡的事情?”
“你不生氣嗎?”趙士程希冀唐婉會生氣,可是沒有,唐婉坐在茶幾另一側,神情淡淡的,目光直直看向前方,無怒無嗔,“為什麽要生氣?你七年來守著我這房不會生養的媳婦已經仁至義盡,難道我還要自私地斷了你的香火不成?”趙士程側過頭看著唐婉,她美極了,像一塊千年寒玉,通靈剔透,卻是冷漠逼人。對他而言,她的確是一個夢,他永遠也走不進去的一個夢,陸遊佔據了她夢境的全部內容,以致她沉浸在她的夢境裡不願意醒過來。
“若說我留在悠悠房裡並不全為了趙家香火,而是因為我發現我愛上了她,你也不生氣嗎?”趙士程啞著聲道。唐婉心下一顫,沒想到趙士程竟會如此坦白,但她面上還是不露聲色,“如果夫君娶到了一個自己心愛的女子,這是喜事,我應當替夫君感到高興,畢竟這個世界上像夫君這樣能和心愛之人長相廝守的幸運兒並不多。”唐婉說完便自知失言,這話的確叫趙士程一下就玻璃心了。她的話叫他清醒地意識到她嫁他是委屈的,因為他不是她所愛之人。
趙士程落寞地站起了身:“我明白,和自己不愛的人做了七年夫妻,很辛苦吧?”說罷,趙士程就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唐婉看著趙士程匆匆的背影,頹然地癱靠在椅子上,其實她是希望他留下的,可是她知道從今往後,她再也無法留住他了。趙士程氣惱惱出門和正進門的青碧撞了個滿懷,青碧連忙欠身請安,趙士程瞧也不瞧她拂袖而去。
青碧走進屋子,見唐婉僵直地坐在椅子上,面有哀淒之色,便問道:“這是怎麽了?小姐,你和公子吵架了?你們從前從不紅臉的。”
唐婉淡淡道:“現在怎比從前?”青碧一聽,頓覺心酸,道:“小姐,你這是何苦?難道你心裡對公子就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七年了,同床共枕,耳鬢廝磨,我又不是死人。”
“既然心裡在乎公子,那就在面上表現出來,你這樣冷冰冰,一副拒人於千裡之遙的模樣,哪一個男人受得了?說不定公子以為你心裡還記掛著三公子呢!”
唐婉感到困乏,頹然道:“書信可曾寄好了?”
“寄好了,寄給老爺,再讓他轉給諸衛大將軍,”青碧猛然想起什麽似的,道,“小姐,你還真是聰明,幸好信封上寫的是老爺的名諱,不然被公子發現就把事情鬧大了。”
唐婉把視線落到青碧臉上,這個丫頭從小跟著她,如今早已到了青春年華,卻心裡眼裡沒有自己的事,只有她這個小姐,唐婉是動容的,她們之間早就不是主仆關系這麽簡單,比起青碧,她和圓儀的姐妹情實在薄如蟬翼。唐婉問道:“青碧,你覺得林諸衛能從公子手裡帶走悠悠嗎?”
“不好說。”青碧一臉懷疑地搖著頭。
唐婉又道:“青碧,你說我為了二小姐去做傷害公子的事情,值嗎?”
青碧遂道:“小姐,你是為自己,你要記住為二小姐做的所有事都是為自己,只有二小姐和公子圓了房,生了孩子,並讓孩子過繼給你,你在趙家的生活才能無憂,明白嗎?所以打起精神,好好為自己綢繆。”青碧重重握住她家小姐的手,企圖給她傳遞些信心和力量。
趙士程一路疾走,徑自走到悠悠房裡,悠悠並不在,吱吱正在打掃。見到趙士程,吱吱慌忙迎上來,兩眼放光,道:“公子,你怎麽了?一臉不開心?誰惹你了?”
趙士程沒好氣道:“小夫人呢?”
“小夫人去找圓儀小姐了。”
“你快去把她找回來。”趙士程煩悶地道。
吱吱慌忙領命而去。
悠悠正在圓儀房裡,心緒說不清地鬱悶自責,反覆問道:“小姐姐,你真的不生我氣嗎?”
“不生氣,都是你和姐夫之間的緣分,你真的不必為我自責,你知道我心裡原沒有他,不過是為了孩子才出此下策。”圓儀雖然一再強調不生氣,悠悠卻無法安心,她從圓儀眼裡分明看見了一絲介蒂。“小姐姐,我該怎麽彌補你?”悠悠問。
圓儀道:“將你之前的計策重新來過,你可願意?”
悠悠一怔。圓儀隨及笑道:“我只是開玩笑,悠悠,我問你一事你可要如實回答。”
“你且問。”
“你和林一飛諸衛大將軍之間可有一段情?”悠悠疑惑道:“小姐姐怎麽如此問?那林一飛的確救過我的命,就是在濟南時,當時小姐姐和小……小哥哥也在場的,但之後並無甚瓜葛,何來一段情之說?”
圓儀也疑惑了,難道她竟遭了唐婉的騙?所謂悠悠與林一飛兩情相悅不過是唐婉為了讓她來趙府而杜撰出來的謊言?
正思忖著,吱吱闖了進來,急急道:“小夫人,你快回去,公子找不著你正不高興呢!”
“大哥哥怎麽了?”悠悠問。
“你自己問他去。”吱吱不由分說拉了悠悠便走。悠悠一走,圓儀便陷入一片紅愁綠慘中,她將手輕輕撫在肚子上,喃喃自語道:“孩子,娘該怎麽辦呢?”
悠悠一回到房間,趙士程就衝上來,緊緊抱住她,緊得她喘不過氣。吱吱見二人你儂我儂著,就笑著伸了伸舌頭,退出了房間。站在回廊下,見園子裡綠草芳菲,樹木蔥蘢,不禁有些意興闌珊。如果公子也能像待小夫人那樣待她,那這輩子她死也甘願。這樣想著,吱吱就惶恐地打斷自己,不可以這麽貪心,自己不過小丫頭一個,每日能跟在小夫人身邊瞧公子幾眼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房內悠悠推開趙士程,仔細打量他的面孔,問道:“大哥哥,怎麽了?突然跟個小孩子似的,誰給你委屈受了?”趙士程雙手握著悠悠的肩,聲音喑啞,神情寞然:“悠悠,如果我愛上別人,你會難過嗎?”
悠悠眸子一黯,道:“說不難過是假的,我當然希望你隻屬於我一個人,可是我們之間本來就不是對等的,你不能隻屬於我一個人,你有婉姐姐,有圓儀,將來還可能有更多的人,我不能那麽自私,因為不是自私強求就能霸佔住你。”
看著悠悠美麗的小臉漾滿憂傷,趙士程心疼不已,他用拇指輕輕摩挲悠悠的面頰,目光裡滿是渴求,道:“如果我愛上別人,你真的會難過,對不對?”
悠悠咬了咬唇,道:“會,我會難過死,我會嘔血,我會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我每天都會做噩夢,走路也會摔倒……”
“走路也會摔倒?”趙士程驚呼。
“對啊,因為想你,眼前都是你和別的女人恩愛的畫面,然後沒有心情看路,所以就摔倒了!”
趙士程哈哈大笑起來,笑罷就摟住悠悠道:“你知道愛一個人得到回應的感覺有多好嗎?”說著,他的淚就傷感地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