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在做什麽?”悠悠不解地看著吱吱。
吱吱自顧自抱起床單,然後轉頭對悠悠說道:“我在救你的命!以後我就是你的恩人了,你可要對我這個小丫鬟各種疼各種寵。”吱吱說著衝悠悠調皮地笑。
悠悠更加困惑了,“我……不明白!”
“小夫人,我的二小姐,姑奶奶耶,”吱吱簡直要翻白眼了,“我相信你是冰清玉潔的美人兒,我也相信昨晚上你給我們公子的是完璧之身,可是我相信是因為我人好啊,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麽好,別人相信一件事都要講究證據!我在幫你製造證據!”吱吱揚了揚手裡的被單,就歡天喜地地出了新房。
悠悠要叫她回來哪裡叫得住,她早就箭一樣飛了出去。悠悠睜大眼睛驚歎:真是風一樣的呂紙啊!
趙士程去了唐婉房內,唐婉剛剛洗漱完畢,見他進來,便道:“你怎麽大清早不陪新娘子,來我這裡做什麽?”
趙士程將手裡的信遞給她道:“新娘子還在杭州唐家呢!”
唐婉一驚,連忙拆信閱看。看閉,擔憂道:“不知圓儀那丫頭病體怎樣了?”
“一定是嚴重,嶽父才要想出李代桃僵的計策,為的無非是不想咱們趙家在山陰城裡折了面子。”
“他老人家倒是用心良苦,但我有些擔心圓儀。”唐婉眉頭緊蹙。
“我陪你去一趟杭城,看看圓儀的病怎樣了。”趙士程寬慰唐婉。
唐婉立馬回絕了他,“你是新郎官,怎麽可以新婚燕爾就離家?還是多陪陪新娘子,我一個人去杭城就好。”唐婉微笑著拍拍趙士程的手。
趙士程心裡暗歎,他的妻如此深明大義,他都不知道該欣喜還是該傷心,其實他多想要一個會撒嬌會使性子的妻子,而不是這樣端莊得體,淺笑安然,卻永遠讓他無法靠近她內心深處的妻子。每每看著唐婉心裡產生這樣悻悻然的情愫,趙士程都要暗罵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已經娶到最最愛著的婉妹,怎麽又奢求這麽多東西呢?擁有了她的人,為什麽還要擁有她的心?若她的心還能接納人,那他還有什麽機會娶到她?她嫁給他不就是心碎之後尋一處歇腳的避風港嗎?自己又何必如此貪心?近距離地守護她,不好嗎?趙士程道:“你一個人去杭州,我怎麽放心?”
唐婉當然明白趙士程的心裡,他一直抗拒納妾這件事,都是因為想給她百分百的愛。他的用心她是動容的,可是她不能不為他著想。正因為他那麽深地愛她,她才要事事以他的利益為重。如今陰差陽錯娶進了另一房媳婦,整好是天賜美意,圓儀的身體不知何時能康復,萬一不好了,這個新娘子剛好頂了圓儀的位置,早日為趙家添香火。圓儀的身體若好了,也一起接到趙家來,多妻多妾,多子多福,更多的人陪伴他,她也就心安些。於是,唐婉微笑著道:“杭州離山陰又不遠,有青碧陪著,我還可以多帶些家奴,能有什麽大礙?”
“現在世道不太平。”趙士程還是要說服唐婉讓他同去杭州。
“打戰是北邊的事情,咱們是在南邊,天子腳下,哪裡就能亂起來?”唐婉依舊微笑著,好脾氣地軟言溫語,“再說,你也得陪陪新娘子。”
“可是這個新娘子又不是真的。”趙士程孩子氣地嘟著嘴。
唐婉道:“新娘子哪有假的?你和她拜過天地是真吧?拜過高堂是真吧?夫妻交拜是真吧?入了洞房是真吧?”
“我沒有!”趙士程急了,正待解釋,丫鬟青碧走了進來,一見趙士程立即欠身行禮。
“公子怎麽沒在新房在這裡啊?老夫人那邊傳過話來,讓小姐去大廳接受新媳婦敬茶呢!公子,你趕緊去新房帶二小姐過去啊!”青碧說著就把趙士程往門外推,她還不知道悠悠待嫁的事情,隻以為新娘子是圓儀。而唐婉已準備著更衣,趙士程隻好先往新房那邊去。
到了新房,悠悠早就換好衣裳正等他,一見他忙彎身行禮,嘴裡怯弱地喚道:“大哥哥……”
見悠悠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趙士程有些不忍,柔聲道:“怎麽如此生分呢?十年不見,你全無小時候的精氣神了,母親那邊等我們,我們過去大廳先再說吧!”趙士程說著就把手往悠悠跟前一伸,悠悠深深一震。小時候,他就是這樣把他的大手往她跟前一伸,然後她抽抽噎噎地將自己的小手放入他的大手,立時就會被溫暖的感覺環繞。可是十年了,中間隔著十年時光這堵篤厚的牆,她卻抬不起她的手。她怕當她的肌膚觸及他的肌膚,她便會陷落一世無法自拔,而他不是她的,他是唐婉的,是圓儀的,而她只是個李代桃僵的冒牌貨,她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她是來趙家救場的,一旦任務結束,她就得回歸本位。可是圓儀,親愛的小姐姐,你會回來嗎?你已經尋到了自己的愛情,為那份愛情不顧一切,有朝一日你是否會覺得可惜?趙士程是個多麽好的男子,讓她隻這麽抬頭看一眼,便低到塵埃裡,卑微成泥。
“喂,你怎麽回事?”趙士程笑著問悠悠,目光裡竟是疼溺,悠悠的心立時絲絲地疼痛起來。為什麽這個人有如此大的魅力?在他的笑容裡,她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
“不能再磨磨嘰嘰咯,母親和你婉姐姐還等著咱們呢?”趙士程不由分說拉了悠悠的手走出新房。他大步流星的,不時側眼看悠悠一下,笑意深深的。而悠悠的心狂跳不止,耳邊嗡嗡作響,所有的感覺都只剩下手上的那團溫暖,如冬日裡逢著一團火焰,驅趕了嚴寒,融化了內心裡的堅冰。
悠悠還在霧裡雲裡,趙士程已經攜著她站到了趙母、唐婉跟前。見是一位仙女一樣的小可人,趙母和唐婉相視一笑。適才,唐婉已經向趙母稟報過圓儀的事情,二人的意見高度統一,就是圓儀病好後接回趙府再辦一場酒席,而這個新娘子當然是將錯就錯不會還回去。畢竟趙士程七年來都不肯納妾,如今是天助趙家要多一個兒媳婦,多一個添丁的人,人多力量大,何樂而不為呢?當然是泰然受之。
趙士程見悠悠還在神遊太虛,不禁用肩膀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輕輕咳了咳。悠悠這才回神,猛然發現廳上眾人正齊刷刷盯著自己。趙老夫人坐在廳上最大的位置上,唐婉坐了側座下首,青碧立於她身後真好奇地審視著自己。和唐婉的座位隔了一張茶幾的是上首空位,趙士程就走到那個空位上入了座。悠悠瞥見吱吱正手捧那床沾了血跡的床單,眉開眼笑地站在一旁,老夫人頗為滿意地道:“吱吱,你先退下吧,以後好生伺候小夫人。”
“是,老夫人。”吱吱向悠悠擠擠眼,就退出了廳堂。
“母親,吱吱那丫頭手捧被單做什麽?”趙士程蹙了蹙眉,疑惑地問趙老夫人。趙老夫人不禁心酸,她辛苦養育出的這個出挑的寶貝兒子卻娶了唐婉,唐婉雖然百般端莊,卻終究是個二婚,這點趙老夫人心裡一直存著芥蒂,如今這個多年的遺憾總算是得到補償了。她為了避免唐婉尷尬,並不回答趙士程的問話,只是吩咐明月道:“上茶吧!”
明月讓小丫鬟端了茶盤上來,對悠悠道:“請小夫人給老夫人、公子和大夫人敬茶。”
悠悠一愣,不是只是冒牌的嗎?為什麽還這麽多禮數?搞得跟假戲真做似的。轉念又一想,既然是做戲,當然是要做足。於是大方上前跪在老夫人跟前,奉了茶,道:“媳婦給母親大人敬茶,祝母親大人身體安康,青春永駐!”
趙老夫人一聽,哈哈大笑起來,一邊賞了紅包,一邊說:“好好好,借你吉言,我一定青春永駐,只是我的新媳婦你可要早點給我們趙家生個大胖小子!”
悠悠一怔,頓時臉上飛起紅雲。趙士程也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唐婉卻只是於一旁風輕雲淡地微笑,此時此刻,她心裡不能不惆悵,尤其是看著吱吱抱上來的被單上沾著的那抹落紅,令她更覺淒惶。好女不侍二夫,她的人生真真是叫人悵惘。
悠悠已經跪到了趙士程跟前,端了茶盤上的一盞茶奉到趙士程面前,抬眼間,四目交匯,二人都有些怔忡。這一怔忡,趙老夫人看在眼裡,喜在心裡,唐婉也想和趙老夫人一樣打心底裡高興,可是她發現她想努力笑得真誠些,卻笑得分外牽強。心裡暗自失神:她這是怎麽了?為什麽總覺得心底裡有酸酸的情愫湧出來?這些年,她不一直希望她娶側室的嗎?唐婉只能安慰自己,因為地上跪著的這個新娘子不是圓儀,若是自家妹妹,她恐怕就不會這樣吃味了吧?
趙士程已經接過悠悠的茶抿了一口,然後打趣道:“甜津津好喝得很。”他原是一句玩笑話,落在眾人耳裡,卻是公子與新娘子**,趙老夫人笑容更深,唐婉心底的酸味也更深了。
悠悠上前奉茶時,唐婉竟顯得木訥,一不小心就打翻了茶盞,滾熱的茶水濺溢出來,二人手上都被燙著了,一時間丫鬟婆子全都湧上來,七手八腳收拾著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