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大敗伏允3

　　被伏允一訓斥，奧索巴和仙頭王都低下了頭不敢再說話了，因為他們清楚昨晚一戰，吐谷渾損失了整整三萬精騎，而楊暕連似乎沒有損失一兵一卒。

　　“奧索巴，你說楊暕斥候會這麽愚蠢嗎?我們大軍殺向小溪谷，他們卻不給楊暕回報?”伏允問道。

　　“這個——”奧索巴愣住了，他怎麽知道楊暕身邊的斥候會不會愚蠢。

　　“既然楊暕身邊的斥候沒這麽愚蠢，他們早就偵查到了我們大軍的動向，可為什麽楊暕發現了我們而沒有離開呢?”伏允繼續問道。

　　“只是因為他在等我們，他已經在谷口設下了埋伏，就等著我們入他的埋伏圈。”伏允冷靜的分析，“這就是為什麽昨晚先鋒軍被全殲的原因，因為昨晚全殲先鋒軍三萬精騎，這是楊暕使用了計謀，要是讓隋國的騎兵跟先鋒軍正面對抗，先鋒軍未必會被全殲，而現在我們還不清楚谷中的情形，你們就要冒然要殺入谷中，難道是像讓我們這支大軍重演昨晚的一幕嗎?”

　　“大汗——”仙頭王有點受不了，因為他不是伏允的親信，要是伏允以這個罪名懲治他，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就只能認命。

　　“況且以楊暕的身份，他敢冒險出現在谷口撫琴，就更加說明問題，因為他越向我們示弱，就越能證明谷中有埋伏。”伏允說道，“現在敵情不明，讓大軍原地待命吧！待本汗上前觀察一下再做決定。”

　　“諾！”奧索巴和仙頭王領命。

　　伏允催馬上前，慕容瑤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側，奧索巴和仙頭王下達完命令，也跟上了伏允的步子，一行人騎馬緩緩前行，距離楊暕六百步時停住。

　　伏允舉目，遠遠看見對面只有一千多騎兵，可各個都是身上散發著一股彪悍之氣，殺氣騰騰，絕對是以一當十的精銳。

　　而就在這一千多騎兵前的空地上，一個布衣書生席地而坐，正在低頭撫琴，他的神態瀟灑而又悠閑，神情輕松而又寫意，要不是這一身黑色蟒袍，就是伏允都不敢肯定眼前這個書生就是名震吐谷渾，打敗了慕容晟和慕容秦的隋太子楊暕。

　　可看到書生身邊的戰馬，戰馬上的馬槊，以及書生身邊插在地上的這柄戰刀時，伏允不得不承認這個看似文弱，又有點消瘦的書生就是楊暕，就是已經在大燕赫赫有名的皇族名將楊暕。

　　因為，人可以冒名，衣服卻不能亂穿，這可是大隋太子才敢穿戴的袍服，還有這柄嘯月馬槊是大隋知名的神兵他又怎麽會不認識呢?

　　不光是伏允，就連奧索巴也不敢相信這就是楊暕，是打敗了被譽為吐谷渾最強之刃的慕容晟的楊暕，他想象中的楊暕應該的威武雄壯，一身甲胄在身，氣勢如虹的戰將。

　　而伏允身邊的慕容瑤在看清楊暕的身影時，同樣的她的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失望之色，顯然她對眼前的楊暕也非常的失望。因為她心目中楊暕的形象跟奧索巴想象的一樣，該是一個像他父汗一眼英武，又像慕容晟一樣勇猛的人才對，而不該是眼前這個書生模樣的文弱公子哥。

　　這就是人啊！

　　俗人庸人的想象力啊！

　　總以為英雄都是英俊瀟灑，身形高大，氣宇軒昂，又孔武有力的人。殊不知真正的英雄不再外表，而在於內心。

　　就像英雄多出屠狗輩一樣。

　　一樣出身在市井中的英雄，你要他有多英俊?多孔武?多氣宇軒昂呢?

　　美女愛英雄，慕容瑤正是花一樣的少女，心目中喜歡那蓋世英雄，覺得蓋世英雄是英俊瀟灑，威風凜凜的。但楊暕顯然不符合他心目中的英雄形象。

　　正在伏允等眾人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楊暕可又不能不相信時，前方傳來了一陣琴音，琴音這時變得非常高亢，就像奔流的江河遇到了礁石時濺起的浪花一樣，又充滿了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像一柄出鞘的利劍一樣，有股子天下舍我其誰的霸氣。

　　這琴音一下子吸引了伏允和慕容瑤以及奧索巴等人。

　　而就在伏允沉靜在琴音之中時，他發現楊暕輕輕的抬起了頭，注視了他一眼，又低頭開始撫琴。

　　可就是這一抬頭的一瞥，讓伏允身體一顫。

　　因為他從楊暕眼中看到了睥睨天下的氣勢，一股只有帝王身上才有的俯瞰眾生的孤傲。

　　同樣這一瞥讓慕容瑤心中一疼。

　　因為她從楊暕的眼中看到了不屑，把一切不放在眼裡的不屑，看到了落寂，就像海一樣深，天空一樣空曠的寂寞。這個人該有多寂寞，才能有這樣的眼神啊！慕容瑤在心裡這般想到。

　　這時，空氣中突然傳出了楊暕的略帶沙啞的高亢歌聲: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

　　這一人。

　　這一馬。

　　這一刀。

　　和這一琴，再加上這歌聲和小溪谷外的蕭殺之氣，一下子勾勒出一副華麗麗的畫面。

　　“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聽到這裡的慕容瑤不知不覺發現自己的眼睛已經濕潤了，還好伏允和奧索巴等眾人都沉浸在楊暕的歌聲之中，沒有發現她落淚時的面容，這才讓她暗自慶幸不已，心裡便有點恨上了楊暕，這個讓她哭的男人。

　　因為長這麽大她還沒有為一個男人哭過！

　　而聽到這裡的伏允眉頭更加緊縮，眉宇間的憂色更濃了。因為這一首歌，他更加看不起楊暕的為人了。要說之前他覺得楊暕是一個為了權力，為了勝利不擇手段的人的話。現在聽到楊暕的歌聲，又想到楊暕甘願淡泊名利，行俠仗義的想法，他就更加不敢確定楊暕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了。

　　因為他不敢想象一個對權力癡迷，一個為了權力可以連殺數十員中層將領，只為了軍權的皇子，當他在爭權奪利的時候又表現出厭倦戰爭，以及對權力的不屑時，想要過平淡生活的想法這樣的姿態時。

　　這樣複雜的人，到底該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因此，他認定眼前的楊暕這麽做，要不是為了在他面前表現而刻意為之，想迷糊他的話，就是一個很可怕的敵人，一個讓他感到可怕的敵人。

　　因為在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詞，大奸似忠，他舉得這個詞形容現在的楊暕，是再恰當不過了。

　　現在的楊暕在他看來就是一個大奸似忠的人。

　　錚！

　　琴音落地，歌聲停歇。剛低頭的撫琴的楊暕抬起頭，靜靜的注視著眼前馬上的伏允。

　　而這最後的一聲琴音打斷了伏允的思緒，被拉回思緒的他看到楊暕正在注視自己，就騎馬向前又走了三百步，距離楊暕只有三百步的距離時才停住，朗聲問道，“你放撫琴之人可是太子殿下?”

　　“閣下是?”楊暕起身，拔出戰刀很沒品的扛在肩上似笑非笑的問道。伏允清楚楊暕肯定已經認出了自己，可是他現在這樣問，明顯是在侮辱自己，心中頓時大怒，可一想到這可能是楊暕對自己的試探，就忍住了憤怒之情，譏諷的說道，“本汗早就聽說太子楊暕攻於書畫，精於琴技，今天才發現這句話所言不虛，太子確實要比醉紅樓的技師們演奏的好數十倍。”

　　伏允將楊暕跟妓-院裡的技師做比較，將楊暕跟妓-院裡的技師相提並論，是在刻意貶低楊暕身份，這對貴為皇族子弟楊暕的莫大的諷刺。

　　“閣下剛才的表現也很不錯，要比醉紅樓的食客們更懂得欣賞。”楊暕同樣譏諷道，將伏允跟去醉紅樓嫖-妓的嫖-客們做比較，其意不言而喻。

　　兩人爭鋒相對，一點都不退讓。

　　其實每個男人的血管裡無不湧動著對這天下的渴望啊。與兄弟們一起，跟著一個明主取得天下，這個念頭驅使多少年輕人踏上戰場，永遠不能回到故鄉。

　　而在楊暕和伏允身邊，就是因為凝固了這樣一群人，他們才會有這樣的傲氣，才會敢於俯視天下蒼生，才會在兩強相遇時爭鋒相對，互不相讓。

　　“本汗有一事不明白，可否請教太子?”伏允沒有繼續更楊暕針尖對麥芒的相互嘲諷，而是問出了一個一直藏在心裡，讓憋了一個冬天的問題，“武威一戰，當時要是慕容晟不顧大軍的傷亡，下決心不惜一切代價攻城，太子以為你自己還能守得住武威城嗎?”

　　這個問題問的很沒營養，可是作為吐谷渾的大汗，他總是不能明白為什麽一隻綿羊被放出了羊圈，他就變成了咆哮的雄獅，怒吼著奔向了武威，隻用十多萬殘兵就打敗了在吐谷渾被稱為吐谷渾最強之刃的慕容晟和有吐谷渾妖狐之稱的慕容秦呢?

　　“可是他沒有這名做，剛開始他不惜一切代價的攻城，可經過那峽谷一戰，他的銳氣就沒了。”楊暕淡淡的說道。

　　“殿下還沒有回答本汗的問題呢！”伏允執著的說道。

　　“你真想聽?”楊暕很認真的問道。

　　這時他已經將戰刀佩在腰間，翻身上了戰馬，跟伏允四目相對。

　　“對。”伏允回答。

　　見楊暕上了馬背，奧索巴和慕容瑤以及仙頭王等也騎馬走到了伏允身側。

　　楊暕看著伏允說道，“慕容晟攻打武威城，當時孤要是敗在他的手裡，孤一點都不會在意，因為孤相信最後的勝利者是孤，而不是慕容晟。可慕容晟不這麽想，他想的必須要攻下武威城，必須要打敗孤。他才是他失敗的原因，他太在乎勝敗而忘記了一場殘勝和一場有目的的潰敗之間的真正意義。”

　　伏允不說話了。

　　因為他聽懂了楊暕話裡的意思，更加聽懂了楊暕的話外之音。他知道楊暕這是在說慕容晟，又何嘗不是在說他自己。

　　而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小溪谷中走出的一支上萬人的重裝騎兵，將身體包裹在鐵甲之中，戰馬身披重甲，騎士手持馬槊的震撼場面。他被眼前的這支騎兵給震驚的無以複加，因為他清楚對輕騎兵而言，一支重騎兵的意義有多大。

　　這支重騎兵一步一步踏著小碎步衝出小溪谷，衝到楊暕身前，將他護在了中間。

　　“命令大軍，準備戰鬥！”伏允在看到這一幕時，就一下明白楊暕剛才的舉動意味著什麽，這一刻他的臉色變得異常的難看。

　　因為看到這支重騎兵不合戰術的沒有借助長途奔襲的衝擊力發動衝鋒，而是將楊暕護在中央，他就知道楊暕要做什麽了，他這是要突圍啊！

　　一下子，伏允猜到了除了眼前這支騎兵外谷中已經沒有大軍了，自己心裡疑慮的所謂伏兵根本就不存在，自己被楊暕給耍了，白白在馬上聽了三個時辰的琴音，就難以表現的像剛才這名淡定了，憤怒的臉色有點漲紅，目光殺氣的緊緊的盯著重騎兵中的楊暕。

　　奧索巴和仙頭王，還有慕容瑤聽到伏允的命令，立即下達了命令。

　　命令一下達，吐谷渾騎兵就做了衝鋒的準備。

　　可就在伏允要下達攻擊的命令時，突然聽到楊暕說道，“大汗，你現在下達攻擊的命令，是否有點遲了呢?”

　　伏允一下子沒明白楊暕說的話，便將目光移向了奧索巴，奧索巴也有點不知所以。然而就在這時，突然一騎瘋狂一般衝到伏允身前，馬上騎士不及戰馬停穩就滾下馬背向伏允說道，“大汗不好了，我們的身後三裡處發現了隋國騎兵，人數大概有十萬人。”

　　“什麽?”伏允驚呼道。

　　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向騎士詢問具體情況，就見一騎又快速衝到了他的身前，馬上騎士同樣神色緊張的向伏允說道，“大汗王，大寶王在小溪谷出口不遠處發現了一支隋國騎兵，人數不敢確定，大概有十萬人，大王讓奴才詢問大汗該怎麽辦?似乎繼續堅守小溪谷出口還是退兵?”

　　“什麽你再說一遍?”伏允有點不敢相信的問道，“山谷後面怎麽會出現隋國騎兵?”

　　剛才說話的騎士不敢忤逆了伏允，又將剛才的話敘述了一遍。

　　“大汗，現在我們是兩面受敵，該怎麽辦?”仙頭王神情緊張的問道，這一刻他才見識到了剛才撫琴的這位身形單薄消瘦，像一個紈絝子弟的隋太子的真正厲害，盡然無聲無息之間就將自己一方引入了包圍圈。

　　伏允一時也沒有了主意。

　　因為這條小溪谷地形狹窄，被一旦被堵在谷中，他知道自己和十七萬大軍的結果會是什麽樣。

　　伏允千想萬想不想進入楊暕的埋伏，沒想到還是中了埋伏，這讓他後悔莫及，恨不得立刻就殺了楊暕，以泄心頭之恨。

　　“大汗，現在只有讓奧索巴衝過去殺了楊暕，才能讓大隋的騎兵必將不攻自破。”奧索巴請戰道，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

　　可是面對兩萬重騎兵的保護，奧索巴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衝的破眼前重騎兵的防衛殺了楊暕嗎?

　　答案是肯定的——不能！

　　因為重騎兵要這麽容易就被輕騎兵衝破防線，他們也不叫重騎兵了，他們也成不了輕騎兵的克星了。

　　“大汗，是不是想不出退敵之策了呢?”突然，就在伏允絞盡腦汁想對策時，對面傳來了楊暕的聲音，“既然這樣，孤倒是有一個建議，不知道大汗是否想聽。”

　　“太子殿下果然智謀超凡，本汗佩服——”伏允臉色冷峻的說道，“不知道太子殿下有什麽建議?”

　　“子時時分，孤就準備離開小溪谷，可是沒想到走的慢了一步，被你的騎兵堵在了小溪谷，才是想出空谷計的計策，目的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待大軍前來救援孤。”楊暕毫不隱瞞的說道，“所以讓大汗王陷入小溪谷的包圍之中，這不是孤的初衷。”

　　“那麽太子的意思是?”伏允面無表情的問道，目光陰騭。這麽多年人，伏允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麽的耍，他覺得自己就要瘋了。

　　想他伏允自繼位以來，雄心勃勃，想入主中原，沒想到在這裡被一個小兒耍了一次。

　　“只要孤能夠從容離開，大汗的危機必將解除。”楊暕笑著說道，下面的話沒有繼續說，因為他知道伏允聽得懂。

　　伏允正在思量楊暕的話，就聽見奧索巴第一個反對道，“大汗，不能答應他。”

　　“父汗， 我們不能錯過這個殺楊暕好機會啊！”慕容瑤也開口勸解道。

　　然而伏允卻沒有理會他們兩個人，而是靜靜的注視著楊暕，而楊暕的目光也迎上了伏允，沒有退縮。

　　兩人就這樣注視了片刻，伏允很不甘心的開口對女兒說道，“等將來吧。”

　　“大汗，不可啊！請大汗給奧索巴一萬精騎，奧索巴願意率領這一萬精騎殺入陣中，親手斬了楊暕的。”奧索巴不甘心的吼道。

　　“父汗，這時不殺楊暕，只怕將來他會是我們吐谷渾的災禍啊！”慕容瑤感喟一聲，可並沒有再勸。

　　“剛才楊暕說的話很有道理，一場慘勝跟一場沒有損失的失敗相比，我們更需要什麽?我們需要的自然不是殘勝利，因為我們損失不起啊！同樣，因為楊暕也損失不起，他才會提出這樣的建議。”伏允說道，“下令，給他讓出一條道，讓他過去。”

　　“這——”奧索巴不甘心，可伏允的命令他不能不從，只能憤憤的低聲說道，“是。”

　　有了伏允的軍令，當奧索巴命令一下達，吐谷渾騎兵就主動的讓出了一條道給楊暕，而楊暕就在兩萬魔鬼騎的護衛下，緩緩地離開了小溪谷。

　　只是楊暕在經過伏允身前時突然勒住了戰馬，他的目光從伏允身上移到奧索巴身上，又從奧索巴身上移到慕容瑤身上，目光肆無忌憚的打量著慕容瑤，緩緩開口問道，“不知道這位姑娘怎麽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