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著你了?”
當柳茹洛回過身來,赫然看見身後立著楊羽傑,楊羽傑笑容燦爛的臉在看到柳茹洛面頰上鮮紅的五指印時立時黯淡下去。
“你怎麽了?”楊羽傑蹙著眉頭,他想伸手觸摸柳茹洛的臉,又怕弄疼了她,萬種心疼鬱結在胸口,“這是誰乾的?”
柳茹洛頓感委屈,她的淚撲簌簌掉落下來。嫁給肖海岸的一千多個日子,肖海岸從不曾這樣關心過她,甚至他製造她的傷痕。無數個夜晚,他醉酒歸來,揪起熟睡中的她又搖又晃。“為什麽,為什麽你是個狐狸精?為什麽你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為什麽你是個被的賤人?為什麽你成為一隻被人穿爛了還踢掉的破鞋之後才想起要嫁給我?”伴隨這些酒氣衝天的質問聲的,是肖海岸的拳頭。那些拳頭無情而決絕。柳茹洛總是隔三差五地烏青著臉,紅腫著眼睛。這些可怖的夜晚,她無處可去,隻有寫作。她把自己的傷痛都寫進小說裡,許多陌生人在網絡上問她:洛神,這些是你的真實寫照嗎?
不,是小說而已。柳茹洛並不回答他們,她隻是這樣告誡自己。這一輩子,就讓我活在自己的文字裡好了。這一輩子,我就活了個小說題材。她喜歡那個小小的書房,一台電腦,一片網絡,她就擁有了安全感和歸宿。可是肖海岸衝進來,他瘋狂地砸爛她的電腦,撕碎她的小說。她試圖逃遁的地方輕而易舉就毀在肖海岸的歇斯底裡中。在那樣絕望的夜晚,金明曉總是來解救她。她帶著滿身的血跡和傷痕衝進夜色,金明曉就在路口的梧桐樹下等她。他帶她去看醫生,然後帶她去喝酒。柳茹洛喝了很多酒,又哭又罵。為什麽命運如此多舛?難道就因為成全她的寫作嗎?
金明曉看著淚流滿面、狼狽不堪的柳茹洛,他想給她一個擁抱,可是他不敢動。他隻是默默地陪在一旁,看著她絕望地痛苦地用手狠狠揪扯自己的大腿,他的心疼到無法言喻。
“洛洛,洛洛,如果可以,可不可以,讓我來愛你?”他的聲音像蚊子一樣細。
柳茹洛沒有回答他的話,她沒有投入他的懷抱,她隻是淒涼地自言自語:“該愛我的人是肖海岸,是肖海岸……”
肖海岸就是個混蛋!
“洛洛,是誰把你弄成這樣?”醫院的草坪上,楊羽傑輕揩柳茹洛的淚,然後把她擁入懷中。在楊羽傑懷裡,柳茹洛很安靜。她放任自己的淚水,從奔湧到無聲無息。這個年輕的男孩子的胸膛給了她從未有過的踏實的感覺。他們兩個就這樣互相闖入對方的生命,猝不及防的。
“你怎麽會在這兒?”柳茹洛抬起頭來,蒼白的面頰上鮮紅的五指印叫人觸目驚心,她注意到楊羽傑手裡裝著藥品的袋子,道,“你病了?”
看著柳茹洛充滿擔憂的目光,楊羽傑心裡一顫,真好,她開始關心他了。
“不是我,是我老板。這幾天奔波,他好像累著了,人有些不舒服,起先開完會就回酒店去,我來幫他買些藥。”
“那你趕緊給他送去吧!”柳茹洛催促,“我不礙事的。”
“那怎麽行,我得帶你一起走,你這個樣子我怎麽能放心?”
正說著,謝凡的車已經開到草坪外的通道上,他按了喇叭,柳茹洛和楊羽傑一起把目光投向他。
“洛洛,上車!”謝凡呼喚柳茹洛。
“他是誰?”楊羽傑問。
柳茹洛道:“你有你的老板,我也有我的老板啊!”柳茹洛眼裡忽閃而過一絲調皮。
楊羽傑笑起來,他牽著柳茹洛的手走出草坪,來到謝凡車旁。向謝凡彎了彎腰,楊羽傑彬彬有禮地道:“您好,我是洛洛的男朋友。”
謝凡睜大了眼睛,他打量著面前高大帥氣的男孩子,再把詢問的目光投向柳茹洛,“男朋友?肖……”
“洛洛已經離婚了,我是她現在的男朋友。”
謝凡有些緩不過神來,記者的小道消息真是快,說“洛神離婚”洛洛還真就離婚了,自己這個經紀人還不知情,洛洛就已經上了各種娛樂版面,網絡的,紙媒的,硬生生從影視明星那裡分了一杯羹。自己還以為是工作人員為了配合洛洛新書上市而炮製的炒作,沒想到是真實的。
柳茹洛拽了拽楊羽傑的手,顯然不認同他的“男朋友”一說,但楊羽傑並不以為意,他已經笑吟吟地向謝凡伸出手,道,“您好,我姓楊,您怎麽稱呼?”
“我姓謝,謝凡,謝謝的謝,平凡的凡。”謝凡和楊羽傑握了手。
“謝絕平凡。謝總的名字真是響亮。”
“過獎過獎,”謝凡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楊羽傑的笑容感染了他,他終於從適才梅淑的咄咄逼人裡緩過勁來,“洛洛受了點傷,我準備帶她去處理一下。”
“我來了,就交給我好了。謝總您忙自己的去。”
“那,你們要去哪裡?我送你們好了。”
“敢情好,多謝謝總。”
楊羽傑不由分說將柳茹洛拉上了謝凡的車。柳茹洛審視著身旁的楊羽傑,心想,待人接物如此老練的楊羽傑和肖海岸比起來就像是兩個極端。富家公子肖海岸,胸無點墨,就懂得囂張跋扈;而楊羽傑竟是如此老成持重,頗有城府的模樣。或許在政界歷練過,人也就變得圓滑世故掉了吧!這樣的楊羽傑和背著她在香山頂上奔跑呼喊的楊羽傑簡直要判若兩人。肖海岸的婚姻裡,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那麽眼前的楊秘書的愛情,她柳茹洛的勝算又有多少?柳茹洛的面色凝重起來。
車子到了楊羽傑下榻的酒店,柳茹洛和謝凡告別。謝凡下了車,拍拍楊羽傑的肩,握著他的手,鄭重道:“洛洛,就像我的親侄女一樣,你好好待她。”
“一定會的,放心。”楊羽傑重重回握了謝凡的手。
“保重自己。”謝凡含義深刻地望一眼柳茹洛,拍拍她的頭,兀自上了車。
柳茹洛突然回過神來,她像想起什麽似的,追上謝凡的車,囑咐謝凡道:“叔叔,乾爹有什麽消息,請你要轉告我。”
“會的。”謝凡的車子開遠了。
柳茹洛望著車子開遠的方向愣愣失神。
楊羽傑拉住她的手,道:“走遠了!”
柳茹洛的表情又回復憂傷和愁悶。楊羽傑將她帶回酒店房間,讓她在床上躺好,道:“我給我們老板送藥去,你在這裡等我。”
柳茹洛安靜地點頭,全身都像散了架似的,待楊羽傑走出房間,她便立馬昏昏入睡。夢裡有許多故人舊事像電影一樣回放著,依稀仿佛是阿凌的車禍,依稀仿佛是梅淑的憤怒,許多血,許多淚……又依稀仿佛是謝平慈祥的笑臉,他和藹可親地呼喚她:“洛洛,洛洛,洛洛……”那聲音仿佛從遠古飄來,又仿佛近在耳邊。柳茹洛一下驚醒了。
楊羽傑正用手帕包住冰塊敷她的臉,道:“你醒了?看你怎麽睡得這麽沉?還出了一身汗呢!”
柳茹洛伸出手握住楊羽傑正隨冰塊貼在自己臉上的手,淚撲簌簌掉下來:“羽傑,你真的會愛我嗎?”
楊羽傑頓住了,他認真地審視著她,這個倒霉的女人此時此刻就像一隻彷徨的驚弓之鳥,那滿是憂傷和驚懼的目光就像一根細細的針劃過他的心房,許多血絲絲地滲出來,許多疼絲絲地從心底裡湧上來。他歎口氣,坐到床邊,把柳茹洛攬進懷裡。
“要怎麽樣才能相信呢?”楊羽傑有些哀傷,“又怎麽能讓你相信?我自己都有些無法置信,我們,就這樣闖入對方的生命,猝不及防的。”
柳茹洛一顫,這也是她曾有過的感受。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有個人可以這樣和自己心心相印著,那個人呆的那個角落,自己也正呆著。這是多麽美好而奢侈的感覺。
“我會相信,會相信你是真的愛我,我會信以為真的,幸福來得太快了,”柳茹洛把頭緊緊依偎在羽傑懷裡,“讓我不要去想未來,不要去想永遠,就現在,我會幸福地死去。 ”
“傻瓜,”楊羽傑扶正了柳茹洛的身體,自己跪到床前去,他仰著頭,目光裡流淌著許多愛、許多笑、許多溫柔,“你要相信,世界上一定會有一個你的愛人,無論你此刻正被光芒環繞、被掌聲淹沒,還是那時你正孤獨地走在寒冷的街道上被大雨淋濕,無論是飄著小雪的微亮清晨,還是被熱浪炙烤的薄暮黃昏,他一定會穿越這個世界上洶湧著的人群,他一一地走過他們,懷著一顆用力跳動的心髒走向你。他一定會捧著滿腔的熱和目光裡沉甸甸的愛,走向你、抓緊你。他會迫不及待地走到你的身邊,如果他年輕,那他一定會像頑劣的孩童霸佔著自己的玩具不肯與人分享般地擁抱你;如果他已經不再年輕,那他一定會像披荊斬棘歸來的獵人,在你身旁燃起篝火,然後擁抱著你疲憊而放心地睡去。洛洛,現在屬於你的這個人來了,我在這裡,我還年輕,我一定會像頑劣的孩童霸佔著自己的玩具不肯與人分享般地擁抱你,親吻你,珍藏你,我的洛洛。”
楊羽傑已經深深地吻住柳茹洛,柳茹洛伸手環繞住他的脖子,她抑製著心底裡幾乎奔流而出的激動和喜悅小心地回應著他。如果說,上一次是因為荷爾蒙被酒精唆使,那麽這一次是以愛的名義,他們彼此交付了肉體。
激情過後,睡得格外沉。柳茹洛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洛洛,大哥……大哥去了。”謝凡在電話裡停頓了一下,說道。柳茹洛的心像被狠狠捅進一刀,拔出時,鮮血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