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怒目相對之後,金明曉隻覺得天旋地轉,如果他是個女人,他真想嚎啕大哭一場。這叫什麽事?他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妻子肚子裡懷著的是他的骨血,車禍以來他和她就再沒有肌膚之親,他以為她忙於創作,他以為她清心寡欲,卻原來是忙著**。他多想失聲痛哭,可是他是個男人,他是個受過高等教育又身居得體職位的知識分子,他做不出掉身價的事情,他更加欲哭無淚。他只能蹣跚地轉過身子,頂著頭上那頂綠油油的帽子,艱難地邁步向門外走去。可是一抬頭,他就望見了站在門口眼裡噙著淚花的馬豔菊。
“大嫂……”金明曉喚了一聲就柔腸百結地噤了聲,他壓根不知道這樁桃色醜聞,馬豔菊是知情的,他只是以為她和他一樣可憐,一樣是被背叛的那個人。他用充滿憐憫而同情的目光回望著她,他怕馬豔菊承受不住這樣的真相和打擊,會癱軟到地上去。於是他快速地走向馬豔菊,扶住她,努力支撐她身體的重量。
不料,馬豔菊卻問他,“明曉,你還好嗎?”
金明曉吃驚而疑惑地看著這個曾經驕橫而今就像斷翅鳥一樣狼狽頹喪的女人,不解又好像有些了解地試探她:“大嫂,你早就知道柔桑和大哥之間的事情嗎?”
馬豔菊有些歉意地回望著金明曉,她眼裡的淚越蓄越多,像一個小水池子,閃著波光,終於點下頭去。
“為什麽?”金明曉隻覺鑽心的疼痛,原來這是一場眾人合謀的騙局,或是一出戲,隻演給他一個人看,隻把他一個人當傻瓜,他使勁咬住牙齒,把牙關咬出咯咯響。
“明曉,對不起,不是我有意欺騙你,我知道真相的那晚就從樓梯摔下去,然後失憶了,我來不及告訴你……”馬豔菊帶著哭腔解釋。
“那後來,恢復記憶之後呢?”金明曉聲音暗啞,仿佛努力克制著已經爆棚的怒火。他不能爆發,一旦發飆,那怒火就像熔漿一樣會毀滅所有人。
“你大哥發現了宇風不是他親生兒子的真相,要和我交換條件,我們互相都要保守對方的秘密,明曉,我不想離開金家,這裡有宇風生活的點點滴滴,我不想離開宇風……”
“宇風的身世到底怎麽回事?”金明曉覺得心臟馬上就要爆裂了,原來這偌大的金家大宅,果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原來這奢華綺麗的背後承載的是這麽多齷齪、醃臢、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沒有背叛你大哥,你大哥誤會我了,當年你大哥在外公乾,我在醫院生產,可是我不知道我生下來的是個死胎啊,醫生說我以後再也不能生育了,當時我害怕極了,你哥他不愛我,金馬兩家聯姻本來就是利益與利益的掛鉤,可是我愛你哥啊,要是不能生育,我在金家的地位就不保了,我不想被掃地出門啊!幸好當時在同一家醫院的同一個時間段,林家喜獲一對孿生兒,只是產婦產後大出血,危在旦夕,林家人貧窮,要就產婦的命得用昂貴的藥物,他們沒有錢,於是我就抱養了其中一個嬰孩,給他們一筆錢,這個嬰孩就是宇風,另一個就是你也見過的林亦風。”
馬豔菊的訴說讓金明曉有些緩不過神來,原來,這麽多真相。此時此刻,他都要有些懷疑這豪門之內還隱藏著些什麽,他回過身去,盯著金東旭,目光複雜。這和他同姓,從小就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人,他與他身上是不是也承載了其他秘密,他們會不會又是另外一場算計與陰謀的產物?
金明曉的注視在金東旭眼裡竟成了不懷好意,他害怕他對柔桑出手,本能地將柔桑護在自己懷裡,嘴裡哆哆嗦嗦說道:“明曉,你……你要幹什麽?”
金明曉覺得悲哀,幾十年的兄弟情誼,為了一個女人冰解凍釋,他淒涼地笑道:“我要離婚!”
鏗鏘有力,不卑不亢,所有人都怔住了。
而金明曉在眾人各種複雜的目光裡走出了那間畫室,那些層層疊疊的畫框,或黑白,或彩色,此刻全化作恥笑的眼睛。金明曉一溜煙地跑出畫室,他去車庫,開上他那輛夏利,瘋了似的駛離金家大宅。
今夜他喝了點酒,此刻車窗外呼啦啦的風澆得他的頭腦越來越清醒。為什麽不讓他在混亂中就此死去?為什麽讓他混沌的思緒越來越清晰明朗?他不會死,他不能死,他不能為兩個根本不值得的人去傷害自己!他只是發瘋地飆著車子,讓自己在一片極速中釋放怒氣。
當車子停下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停在“藍家小築”外的公路上。怎麽會來到這裡?遠遠的田野中央傳來“藍家小築”裡輕柔舒緩的音樂,魅惑的霓虹閃閃爍爍,像許多眼睛眨呀眨,金明曉下了車,有些虛脫地深一腳淺一腳走向那座屋子。
當金明曉出現在“藍家小築”門口時,藍鳳凰吃驚地張大了口。
“你再不合上嘴,下巴都要掉了。”金明曉強顏歡笑,戲謔了藍鳳凰一句。
藍鳳凰白他了一眼,又捏起粉拳捶了他一下,“幾日不見,竟然會貧嘴了。”
“晚上沒有客人嗎?”金明曉往室內環視了一下。
“剛剛走了幾波客人,起先忙死了,你應該早點來才對,讓我早些休息。”
“付小日不來幫你忙啊?”
“人家現在可是市委書記秘書,時間哪能由我調配?”藍鳳凰說著就拉金明曉進屋,“你要喝什麽,我像伺候大爺一樣伺候你!”
金明曉沒有挪動步子,藍鳳凰疑惑地回頭看他,他站在原地,神情凝重,目光憂傷,驀地就將藍鳳凰攬入懷中。他的頭嵌在她肩上,哭得淚如雨下,身子發顫。
藍鳳凰有些懵,由著他在她肩頭哭得像個孩子,許久見他的哭聲漸漸小下來,只剩下時斷時續的啜泣,她才伸手抱住他,手掌在他背上輕輕拍打,“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金明曉抬起滿臉淚痕的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陪我到外頭坐坐吧!”
藍鳳凰點頭,於是關了“藍家小築”,二人去到通往田野的那片花圃。
春末夏初,郊野的空氣每一寸都透著簇新的香氣。銀白的月光下,金明曉和藍鳳凰並肩而坐。金明曉訴說的關於柔桑和東旭之間的瓜葛,藍鳳凰靜靜地聽,不予評論。見藍鳳凰出奇地安靜,金明曉疑惑地側過頭看她,她的性感而帶著嬰兒肥的臉龐此刻從沒有過的恬靜,被月光修飾得宛若天使。藍鳳凰無疑是美麗的,只是他一直把她當小妹妹。
“小藍,為什麽你聽到這個真相一點都不吃驚?難道是我的反應太過激了嗎?”金明曉憂愁地問。
藍鳳凰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相冊,遞給金明曉。屏幕上一片蔚藍的海和一片豔麗的驕陽做背景,葉柔桑和金東旭正熱烈地擁吻。金明曉震驚地像被誰點了穴道,一動也不能動。藍鳳凰收回手機,淡淡道:“這件事情,我們大家早就知道了,他們在海邊**,被冰兒無意中拍下來,只是冰兒不讓我告訴你而已。冰兒還用這些照片去威脅柔桑幫她找回楊羽傑呢!”
金明曉這才想起怪不得羽傑去北京的這段日子,柔桑總是有事沒事就打聽他,原來還隱藏了這樣的玄機。
“明曉哥,你接下來準備怎麽做?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的,”藍鳳凰伸手握住了金明曉的手,他的手指微微發涼,“離婚吧,明曉哥,為這種女人不值得浪費自己的人生,離婚吧!”
金明曉從藍鳳凰手裡抽出自己的手,他仿佛被大浪淘淨了的沙子,沉澱在知覺的最底層,喃喃念叨著:“離婚,離婚……”
金明曉的喃喃自語在藍鳳凰看來是對那一場婚姻還有眷戀和猶豫,當他起身和她告別,她在他身後喊道:“明曉哥,你要永遠記住世界上還有個一直等你的人,叫藍鳳凰。”
金明曉回過身來,動容地笑了笑。他沒有說任何話,只是大步流星,穿過田野,走向公路邊的夏利。離婚,是他鐵了心腸要做的事情。可是金東旭卻來找他談判。
“明曉,我不同意你離婚!”推開書房的門,金東旭把嵌在書桌後面轉椅上疲累睡著的金明曉挖起來。
金明曉覺得世界上再沒有比金東旭無恥的人了,“我的婚姻為什麽要你主宰?你離不離婚是你的事情,我離不離婚是我的事情,你,沒資格和我說話!”金明曉的眼裡布滿血絲,這是徹夜未眠的結果。
“因為柔桑不能離婚!”金東旭斬釘截鐵。
金明曉有些無語地看著他,他不知道什麽時候他那老好人的哥哥就變成這樣不可理喻的無賴了!“說說看,為什麽葉柔桑不能離婚?”
“因為她懷孕了。”
“那是你的孩子!”金明曉隨手抄起桌上一枝筆筒砸向金東旭。是可忍孰不可忍,金東旭明擺著欺人太甚。
金東旭捂著被砸破的額頭,道:“你大嫂不肯離婚,我也沒法娶柔桑,但是柔桑肚裡的孩子絕對不能變成私生子,他必須姓金!所以你不能和柔桑離婚!”
金明曉狂笑起來,直笑出眼淚,“我是有公職在身的人,柔桑肚裡的孩子對我來說是計劃外生育,是要讓我掉工作的,你們真的就從來都不肯為我考慮?背著我亂倫,所有人都知道,就瞞著我一人,讓我顏面掃地也就算了,現在還要去替你們做該死的冤大頭,你們真的就問心無愧,真的就不覺得對不起我?”
金東旭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明曉,大哥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們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你大嫂是絕對不肯離婚的,柔桑的孩子絕對不能變成私生子,我們做過胎兒性別鑒定,是個男孩,那是我們金家真真正正的長孫啊!你的工作我們不要了吧,我們金家也不差你那點工資啊……”
金東旭話還沒說完,金明曉就咆哮起來:“滾!滾!滾!馬上在我跟前消失!”
金東旭見金明曉情緒失控,知道談判不可能有結果,便欲言又止,不情願地退出了書房。金東旭一走,金明曉就失控地將書桌上所有筆墨紙硯掃到地上去,他發瘋地吼叫起來,沒有眼淚,只有怒火,十指深深地插入發梢,揪扯著頭皮。
楊羽傑將金明曉從金家帶出來的時候,金明曉整個人都失心瘋似的,一嘴胡渣,頭髮邋遢,面色枯黃,形容憔悴。金明曉的情況,還是楊羽傑從賴冰兒嘴裡聽來的。藍鳳凰和賴冰兒是閨蜜,這樣的大新聞當然不會不分享。楊羽傑開著他的黑色路虎從金家接走了金明曉一路漫無目的地行駛,直到將車子停在桃李街3號外的巷子口。打開桃李街3號的鐵柵門,楊羽傑帶著金明曉走了進去。春暖花開,梧桐樹葉像手掌,可是柳茹洛家庭院的這株梧桐樹葉子卻是心形的。
他們在客廳前的台階上坐下來,讓身子浸沐在陽光裡。春天的陽光明麗乾淨,清澈得讓所有醃臢的勾當都無處遁形。金明曉在明豔豔的陽光裡靜默著,仿佛靈魂被人抽走了似的,目光呆滯。楊羽傑靜靜地陪他坐著,並遞給他一隻煙。從前,楊羽傑是不抽煙的,他的抽煙習性還是跟付小日學的。在沒有柳茹洛的日子,煙成了他的良師益友,成了他的紅顏知己。
“你都知道了?”金明曉抽掉一整根煙,終於回過魂來。
“嗯。”楊羽傑點頭,眯著眼睛陶醉地看一圈又一圈從鼻腔裡噴出來的煙圈。
“接下來,我該怎麽辦?”金明曉問,毫無頭緒,他急需一個人來帶他走出迷霧。
“或許離開一段時間,冷靜一下,對你會更好。”
“柔桑懷孕了。”金明曉嘟噥。
“我全都知道,金東旭還以此逼迫你辭職,對吧?”
金明曉淺笑,羽傑果真什麽都知道。
“你請病假吧,工作肯定是不能丟的,離開這裡冷靜一段時間,書記那邊招呼我幫你去打,病假條、醫院證明我都幫你去弄,但是一定要向法院起訴離婚,孩子不是你的,有罪的不是你,這黑鍋不應該你來背!”
金明曉有一刻的豁然開朗,迷霧一樣的前程也漸漸劈開了一條道路,那條道路上灑滿金色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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