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市法院開庭審理金明曉的離婚案時,金明曉已經坐上飛往加拿大的飛機。按例,有一方不同意離婚,法院在一審判決時通常都不會判離,所以楊羽傑讓金明曉的代理律師出庭,並把金明曉送上飛機。金明曉在楊羽傑的打點下,順利請到半年的病假,半年後回來,剛好是二審開庭。那個時候,離婚就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了。而這半年,金明曉決定去投奔加拿大的女兒金香香。
飛機從高遠的天際劃過,在雲端開出一條細而長的路,順著這條雲路,楊羽傑高高仰著頭,思緒就像斷片兒了一樣。在這個世界上,每個活著的人都有各自的幸福與苦難。相比金明曉活著的悲哀,柳茹洛的死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另外一種幸福。金明曉走了,還會再回來。身邊許多人走了,都還會再回來,唯獨他的洛洛,再也回不來了。楊羽傑滿懷唏噓和悵惘。他駕車從機場回到醫院,陪賴冰兒做雙腳複健是他現在每日最主要的工作。楊柳集團的經營主要是幫助那些爛尾樓善後,他不過是注了資,其他一應事宜都有專人打點,倒也佔用不了他多少時間。
到了醫院停好車,楊羽傑直接去了賴冰兒病房。賴太太正在幫女兒做腿部按摩,見到楊羽傑,連忙客氣了幾句,就識相地找借口離開了病房。
“明曉哥的飛機走了?”賴冰兒問。
楊羽傑點了下頭,就毫不含糊地走到病床前,橫抱起賴冰兒放到輪椅上,賴冰兒的胳膊勾在他脖子上,雖然時間短暫,但是如此親密地接觸已叫她幸福得想哭。如果她的腳傷一直不能恢復,如果她一輩子都要坐在輪椅上,但是有他悉心陪伴左右,她也是甘願的。可是楊羽傑是不會甘願的。賴冰兒想無論如何楊羽傑都不會接受這樣殘缺的她的,無論如何她都要為他努力康復。
楊羽傑已經推著賴冰兒的輪椅像複健室走去。他們在電梯間外摁了按鈕等電梯。紅色指示燈向下的箭頭正不停地閃動,終於在他們面前靜止,電梯門叮的滑開,楊羽傑望見了電梯裡一臉木然的歐陽千月。千月依舊如花,嫻靜淡雅,原本明淨的眼神在望見楊羽傑和賴冰兒二人時,頓時轉為驚詫、審視、質疑和怨憤。
“千月!”楊羽傑喊了一聲,歐陽千月已經關了電梯門,電梯迅速向底樓降下去。
楊羽傑急忙去按另一邊的電梯,急促地交代賴冰兒:“冰兒,你先自己回病房先,我待會來找你。”
電梯門滑開了,不待賴冰兒反應楊羽傑就進了電梯,電梯迅速向下降去,留下賴冰兒一人在原地鬱悶惆悵。楊羽傑追到醫院大樓下時,歐陽千月正準備上一輛黑色的高檔私家車,被楊羽傑一把拉住了手臂。
千月直起身子看楊羽傑,楊羽傑的手正搭在車門把手上,一推,車門便重重合上了。司機從車內探過頭來,詢問道:“少奶奶?”
“師傅你稍等,我和你家少奶奶說幾句話。”楊羽傑替千月給了司機答覆,然後轉頭看千月,喘了口粗氣喚道,“千月……”
“什麽事嗎,楊大老板?”這數月來,楊羽傑西裝革履、雷厲風行的形象一直出現在本市各類報紙刊物和電視畫面上,成功青年企業家是他的標簽,歐陽千月當然不會對生意人身份的楊羽傑感到陌生。
見千月態度冷淡、語氣冰冷,不知為何,楊羽傑覺得胸口像堵了一面厚重的牆。他們之間不該是這樣橫眉冷對的姿勢,不該是這樣咫尺卻宛如隔著數丈冰障的感覺。“千月,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談什麽?談洛洛的死,還是你的背叛?”千月直截了當,目光鄙夷地斜睨著楊羽傑。
楊羽傑一愣,“背叛?”
“難道還要裝深情,還要裝對洛洛一往情深、忠貞不渝嗎?賴冰兒受傷了,你推著輪椅是要送她去哪裡?”千月的每一句問話都噴薄著怨惱。
“千月,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對,不是我想象的那樣,是我看到的那樣,賴冰兒殘了,你守護她,洛洛犯病的時候你在哪裡?把她一個扔在肖家小別墅,而你自己則和賴冰兒在桃李街3號出雙入對,你有沒有想過那是洛洛的家,你們怎麽可以堂而皇之地欺負她?”千月越說越氣,而楊羽傑越聽越迷糊。
“千月,你這些事情是從哪裡聽來的?”
“你是想跟我解釋說這些都是誤會,都不是真實的,是嗎?我不會相信你,一直以來,在我心目中,你是一個俠氣的肝膽的心胸坦蕩蕩的好男兒,但實際上是我錯看了你,洛洛錯看了你,和洛洛比起來,我只能相信洛洛,你,楊羽傑和普天下大多數男人一樣薄情寡義,不值得托付終身。可惜,洛洛的代價太慘重了,她沒來得及看透你,就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太不值得了,是你親手毀了她,是你親手毀了我的洛洛!”千月的情緒激動起來,眼裡已有晶瑩的淚光在閃爍。
楊羽傑被她一番責問, 頓時心情凌亂,他欲辯無言,欲言又止,只是煩躁地雙手抱胸,眉頭緊蹙。
“你的賴冰兒還在輪椅上等你呢!不要浪費時間來找我談什麽了,我和你沒什麽好談的,洛洛不在了,我們之間的交情、恩義也就不複存在了,你明白嗎?”歐陽千月說著就上了車子,車子開出老遠,楊羽傑才回過神來。歐陽千月說柳茹洛生病的時候,他正和賴冰兒在桃李街3號出雙入對,這真是叫人奇怪的事情。賴冰兒的確在桃李街3號過過夜,不過是在門外,他一早醒來開門看到她時自己的暈倒了,然後賴冰兒進屋照顧他。可是這件事情千月怎麽會知道?
楊羽傑百思不得其解。
歐陽千月坐在車上,透過後視鏡看楊羽傑慢慢折回身子向醫院大樓走去,頓時虛脫地讓身子完全癱進副駕駛座上。她的心潮無論如何都不能平息下來。親眼看到楊羽傑和賴冰兒雙雙出現在她眼前,這比看柳茹洛的日記更讓她觸目驚心和抓狂。這個世界上有愛情是牢靠的嗎?她原以為楊羽傑總是漫漫人海中柳茹洛遇到的對的一個人,不料竟也是舊人剛死,新歡便填補了空位。甚至在柳茹洛未死時,這兩人就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歐陽千月此時此刻充滿了不平,她的心底就像有無數隻爪子在撓騰,不!洛洛死了,她是為情所困而死的,她不能讓洛洛白死,她不能讓這一對無恥的男女如此招搖,她決不能讓他們好過!
歐陽千月的心口起伏著,目光犀利凶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