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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襲》二十六 可愛少年
  聽到花襲人的話,韓清元心中說不上是什麽樣的一種滋味。

  他完全不顧平日裡的書生風儀,三口兩口將面片兒湯倒進了肚子裡,再將海碗重重地放在了灶台上。

  花襲人瞧著有幾分莫名其妙。

  韓清元在生氣?為什麽?她回想了一下剛剛的對話,並未發覺有任何問題,隻好不解地看著韓清元。

  這一看,她不禁心中又想:韓清元生的雖然不像那位美人兒傾國傾城,但果然也是一個清俊秀美的書生哥兒,屬於經濟適用的那一種,真不錯呢……

  韓清元並不知道花襲人想到了何處。

  他此時被花襲人“灼灼”“不解”的視線盯著,耳根悄然就發了燙。錯開了視線,韓清元悶聲道:“花妹妹難道就不想問問我為何提前出來了嗎?”

  花襲人微愣,當即從善如流地問道:“為什麽?我聽小奎哥說,你才進去沒多久就出來了……”

  進去之前好好的,什麽病發作的那麽快,連半天都不能堅持,就出來了?

  只是,她問了,韓清元反而被噎住了。

  他張了張口,那是無法將自己聽到那窮秀才中舉的故事後所聯想到的“荒唐”想法說出來給花襲人聽。

  而又一想到他曾經琢磨過那麽多次的“娶她”……此刻他被花襲人身上自然散發出來的清新味兒包圍著,臉上騰的一下染上紅霞。

  唔……少年害羞了……真少見……機會難得,花襲人眼睛眨都不眨。

  想起自己心底的心思,又面對著花襲人這樣的目光,韓清元隻覺得窘迫極了。他心中慌亂,也不知道怎麽就開口說道:“我娘說,我爹死的有蹊蹺。”

  這句話說出口之後,韓清元的心思自然便跟著沉靜下來。

  花襲人眨了一下眼睛。

  她想起了她曾經“看”到的,被韓母鎖起來藏在櫃子中的那些牌位。全部都是韓姓。韓父的牌位,只是其中之一。她一直以為,韓家的出身有故事,或許是犯官之後什麽的。

  但她從沒想過,這“蹊蹺”會具體到韓父一個人身上。

  “娘是怎麽說的?”花襲人開口問道。

  “娘說……”韓清元將韓母所言輕輕說了一遍,又說了自己的回憶,道:“……我從前不覺得,今日這般想一想,便也發現了許多不解之處。比如說,父親最後為何那般欣喜,說起的‘富貴日子’難道僅僅是酒醉後的狂妄之語嗎?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我甚至再回想之時,仿佛發覺最後父親臨終時候的目光,都是極其憤恨不甘的。”

  “但我從前卻從未這般認定過。”灶膛裡火光明滅,映在韓清元的臉上,一片斑駁。

  而他這樣的話,真有些讓花襲人刮目相看了。

  花襲人沒有想到,面對突然而來,很可能會有的殺父之仇,韓清元還能夠如此冷靜下來思考辯證,而不是被仇恨佔據了整個頭腦。

  他才十六歲。

  能有這樣的表現,實在難得。

  花襲人握住了韓清元的手。她覺得,這個時候,她應該給於他安慰和支持。

  韓清元身體不禁顫了顫。

  花襲人沒有發覺,柔聲問道:“那清元哥有何打算?”

  當年那個縣令居然到了清平府。若他還在蒲城縣……雖然時隔好幾年,但畢竟是關系到一條人命,而且聽起來似乎真有蹊蹺的樣子。若是她費一下心,應該不難查到些什麽。

  但清平府……有些遠了。

  花襲人心中盤算著。

  韓清元又開口道:“我娘還是希望我和麗娘能夠一生平安順遂。那個人是朝廷官員,若沒有把握,我娘希望我們忘掉仇恨,不要去關注那人的任何消息……她希望我能夠努力讀書,早日走上仕途。”

  韓母的確是有見識的。

  花襲人聞言點頭道:“恩,我覺得娘說的有道理。”

  韓清元也道:“是。娘一向思慮周全。”

  “那,清元哥便努力讀書吧!”花襲人轉過臉,露出一個美好的微笑,道:“我會一直支持清元哥的。”

  韓清元什麽話也沒說,只是將花襲人的手又握緊了一些。

  兩個人在廚房小敘了一會兒,花襲人便催促了韓清元洗漱之後早些歇息。韓清元此時也是身心俱疲,便同花襲人道了“晚安”,回自己房間去了。

  花襲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廚房,將那剩下的面片兒湯盛出一碗來,放在托盤上,端到了韓清元的書房。

  敲了敲門,花襲人脆聲問道:“小奎哥,你睡著了嗎?我給你端了碗面片兒湯來。”

  “沒呢。”

  隨著小奎夥計的聲音傳出來,書房很快亮起了燈。又過了片刻,小奎夥計才拉開了門,疑惑地問道:“花小娘子有事兒?”

  他應該是已經睡下了又起來了,神色間還有些迷迷糊糊的。

  花襲人端著托盤進去,含笑將湯碗推給了小奎夥計。她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托腮瞧著小奎夥計將面片兒湯吃完了,才笑道:“小奎哥,你是一直都跟在清元哥身邊的是吧?”

  小奎夥計點點頭。

  花襲人右手手指輕輕敲在桌面上,輕聲道:“那你將從縣城離開之後,一路上清元哥所有的事情都再同我仔細地說一說,比如說同那些秀才老爺們都說過些什麽之類的。”

  小奎夥計暈乎乎的,不知道為何花襲人會這麽問。但他還是聽話地從頭開始,將韓清元一路上的言辭行動說了出來。

  韓清元一路上難免要同學政和同學們交流談心。 所以小奎夥計說起來進展十分緩慢。也虧的他在酒樓中練過幾年,記憶十分不錯。不然,只怕要難為死他了。

  時間慢慢過去,小奎夥計已經喝了幾次水,花襲人也沒聽出什麽來。

  早知道,她就“偷聽”一下他們的家庭談話算了。

  花襲人心中有些懊惱。不過,這一點耐心,她還是有的。

  她總要明白,韓清元為何突然棄考了。

  “……恩,就是從那日起,小的就隱隱覺得韓小相公有些不對勁。有好幾次旁人同他說話,他都像是沒有聽見似的。”小奎夥計千辛萬苦,終於說到了這一點。

  花襲人停下了手指的敲擊動作,道:“恩,你再說一下,他當時聽了一個什麽故事來著?”

  小奎夥計想了一想,才答了起來。

  多麽自負的一個少年人啊……花襲人不禁心中感慨道。他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會認為他如果認真答題的話,說不定就一舉通過成為舉人老爺,從而一步登天再不能娶自己一個孤女了?

  難道就憑他得到命題提前準備好了文章才得以通過的府試?

  聽完之後,花襲人想了一想,便也有些明白了韓清元那會兒的那點兒心思,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笑容來——

  這樣自負的少年,這樣的少年心思……其實也很可愛,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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