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黃花這種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狀態並沒有維持多久。北齊皇宮內美女如雲,長江後浪推江浪,對她有威脅的新對手不斷出現。穆黃花是婢女出身,但她的對手們身段更窈窕,裝扮更別致,笑容更婉約,才藝更超群,色尚未衰,愛便已馳。
不錯,穆黃花是皇后,是北齊未來儲君的母親,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女侍中陸令暄的乾女兒,可是,這些依恃,不過是遊園會上的冰雕,太陽升起,溫度升高,即刻便會煙消雲散。不獨她會生兒子,別的女人也能,陸令暄一旦看出她失寵,而且再無翻身的機會,馬上就會棄她而去,再去物色其他的合作者。
穆黃花心中很清楚,沒有了高緯的寵愛,她便什麽也不是。高緯一句話,自己立馬就會被打回原形。**中的爭鬥是殘酷的,後妃得寵時,所有人都會對你低眉順目,可若你失寵了,別人大魚大肉的時候,你有點殘羹冷炙就不錯了,甚至女婢也會狗眼看人低,動不動就跟你掉臉子,使性子,耍脾氣。那樣的前景,令人心寒,齒冷。
無論如何,穆黃花也不能令這樣的事在自己的身上發生。
穆黃花下一個對手是左娥英李氏,之所以要將李娥英當作下一個對手,不僅是因為她深受高緯寵愛,最關鍵的是她與胡皇后關系頗好。如今,胡蘊涵皇后之位被廢,穆黃花自然要拿她先開刀了。
……
宮中人心惶惶,最為不安的就是李娥英。李娥英與胡皇后關系密切,現在胡皇后倒了,穆黃花上位了,她不得不自危。
這天李娥英正悶坐宮中,貼身宮女小喜子跑了進來,打發走閑人,這才湊上前來說道:“娘娘,我打聽出來杏雨亭的事兒了。”
李娥英忙道:“你快講講。”
小喜子說:“是穆皇**裡的小宮女說的,那日熏的香本來就是安神香,聞到的人都會昏昏欲睡,胡皇后坐的地方正是風口,所以就睡著了。”
李娥英奇怪道:“我們同樣都聞到香味,怎麽沒有睡著呢?”
小喜子說:“機關就在酒裡啊,穆皇后在酒裡下了解藥,所以你們這些喝了酒的人都不會困,她是算準了皇后不會喝她的酒,才用的此計。”
李娥英歎道:“胡皇后有鼻疾,熟睡後就會打鼾,因為怕陛下心生厭惡,所以陛下留宿她都整宿不睡,只為了能求個平安,沒想到還是被拆穿了。”
小喜子說道:“我看這個穆皇后不簡單,您與胡皇后交好,又得陛下的寵愛,還是小心為上。”
李娥英皺著眉頭說:“我們在那件事上多加小心就是了。”
李娥英指的事是她的隱疾。
李娥英是宮中有名的香美人,她進宮時吸引高緯的就是身上若有若無似麝香般的氣息,女人聞了倒也罷,男子聞到就如醉如癡。可是李娥英和她帶進宮中的小喜子,卻深知這香味的秘密。
李娥英自打出娘胎,身上就帶有一股味道,但不是香味,而是臭味。她出身書香門第,父親是知書達禮的人,女兒有這樣的病不宜聲張,就把她獨自養在後院。
在她十二歲那年,家裡來了一位高僧,進院就說:“異香襲人。”
李父大怒,覺得這是在戲弄他,可是高僧隨後的一番話卻讓他頓開茅塞。
高僧說:“世上有異香,如龍涎香者,先臭後香,是要調和的。”
李父就求他給個方子。
高僧給的方子倒也簡單,就是讓李娥英去海邊居住一年,每天用海水沐浴,臭味轉香後隔七天用海水沐浴一次,並附中藥方一劑,藥材也很平常,不過是松柏油之類的東西。
別說這辦法還真有用,從海邊回來的李娥英,不管走到哪裡都帶著一股子幽香,成了遠近聞名的香美人,也因此被選進宮去。她自稱有疾,隔七天要用海水沐浴一次,皇上就派專人負責此事,一年多了倒也平安無事。
這天正是李娥英應該用海水沐浴的日子,她換好浴袍來到池邊,玉足剛邁進池中就覺得不對勁,她使了個眼色,小喜子忙過來掬一把水嘗了嘗,悄聲說:“是鹹的。”
李娥英這才進到池中,她的皮膚嬌嫩,每次沐浴時都能感覺到海水的輕微刺激,今天卻沒有,這讓她心裡頗為不安。果然,沐浴後身上若隱若現的腥臭味不但沒有轉成香味,反倒更重了。
李娥英知道肯定是張麗華派人在水裡做了文章,可是又無計可施,隻好一邊派人出宮找李父想辦法,一邊推說有病不能見皇上。
就這樣半個月過去了,李娥英身上腥臭刺鼻,宮女太監都讓她打發到外面,除了小喜子誰也不許進寢宮。即便如此,李娥英有異樣的閑話還是傳遍了宮闈。
李娥英度日如年,憔悴不堪,她似乎已經預料到自己的結局會如何了。
“陛、陛下和穆皇后來了!已經到小橋……”這天,小喜子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滿臉驚惶。
“終於來了。”李娥英沒有一點慌張,她慢慢站起身,拿起桌上的一隻油壺,向床幔上灑去。
“您這是要做什麽?”小喜子吃驚地問,李娥英昨天讓她準備燈油進來,她以為是有藥用,現在看情形不對。
“我這個樣子,怎麽能讓陛下看到呢?你現在出去迎駕,告訴陛下說我昨天有異夢,夢到今天有菩薩來接我升天。”李娥英說著把剩下的油全都灑在了身上。
“不,不要這樣!”小喜子泣不成聲。
“快去,只有這樣才能救我的家人,快去!”李娥英厲聲說道。
小喜子哭著退出去,把門關上。她抹乾眼淚,向小橋跑去,過了小橋只有一條小路,就是李娥英的住所。因為高緯與穆黃花的儀駕人太多,所以走得慢。
小喜子迎頭跪下,喊道:“陛下!李娥英她……”
“李娥英不是病了嘛,我們是來探病的,你帶路吧。”穆黃花輕描淡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