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裡的太陽總是那麽軟綿綿的,曬的人渾身上下都頭地上的綠意越的深重了,依稀的嫩黃已經瞧不見,不過短短數日之間竟然便有花兒開做一片,天地間皆是一幅春回大地的好景致。
岑家的農莊周圍田間地頭盡是人,趁著這春日來的好天氣忙碌著,卻是不乏有憂心這些日子不下雨會影響年末收成的,好在有冬日裡的一場大雪支撐著,田間的小溪河流水跳動的歡快,熱了累了的人們便在這溪流中碰上一捧,或是飲一口,或是洗洗臉。
農莊內,更是一片忙碌的景致,前些日子嫁接的樹枝大多都露出了些許的綠意,讓莊內的幾個老農笑咪咪的整日瞧著,眼中滿滿的是期盼,期盼著有什麽新奇的現。
田間地頭的喜悅卻是傳不入後方作坊這一塊兒,自打岑家三娘子宣布了作坊的新規矩以後,那白白淨淨平日裡和氣的過人的張管事便如同換了一張臉,整日裡的正經事兒也不做,便只在作坊裡溜達,順帶的也惹得下面的幾個小管事也緊張起來。
李氏是方家莊上的人,也說不清楚夫家的哪一輩與方大娘家能扯上些關系,這時候平民百姓還沒族譜一說,只知道但凡是在方家莊上住著的,總歸是一個老祖宗傳下來的。而能來這個子作坊乾活的,要麽便是方家莊上的人,要麽便是與岑家沾親帶故的,她便是沾了這個光,才能不用在家裡苦哈哈的去租田來種,到這兒賺上一天十余個錢。
這會兒李氏正動著大鍋裡煮著的豬油,一邊偏著頭聽著旁邊幾個方家的近親在議論,那用花布包著頭地是岑子吟隔房爺爺傳下來的媳婦,白白胖胖地是方家爺爺抱出去的那個兒子的兒媳婦兒,還有個黝黑乾瘦顴骨高高凸起的,那是岑子吟親親舅爺的一個女兒,雖是嫁出去地,卻是跟那幾個與岑家的關系一般親近,尋常年歲裡也是與方大娘時常走動的。
李氏又瞧向另外一邊,那岑子吟地兩個舅母也在,這兩位家裡都是有兩畝地的,卻是兩個勤快人,天不見亮的便起身乾完了農活又來這作坊裡打上些零工,如今那邊那三個便正是在議論這件事兒,聲音起初還是很小的,這會兒卻是越地大聲,讓她也能聽見了。
“不就幾個麽?岑家家大業大,便是幾個錢的東西也舍不得!咱們這還是親戚呢!”那包花布的媳婦癟癟嘴道。
那白白胖胖的媳婦低聲道,“倒不岑家給的工錢也不薄了,每個月兩個胰子也是夠使的。”
那黝黑乾瘦顴骨高高起地媳婦聞言呸了一聲,“也不瞧瞧咱們這天寒暑熱的也都在這鍋邊站著,每日回去便是連手也抬不起了,多拿了兩個子罷了,便刻薄成這模樣!他們岑家缺這麽點兒麽?方大娘倒是個重情義地,
我瞧著啦,怕是三娘子富貴了,便沒將咱們這些親戚放在眼裡。”說著撅撅嘴,衝著岑子吟兩個舅母一處道,“這不,兩位親親的舅奶奶,便跟咱們一般當粗人使著,也不怕短了自己地壽!”
包花布地媳婦冷道。“如今爺地王妃呢!怕什麽短了壽?日後她娘見著她也是要磕頭問安地。要是她祖父祖母在。也不在話下。還好那兩位去地早。否則見著這般地情形。也不怕被氣死!我若是了這般地閨女。扔到糞坑裡溺死算了。省地日後讓人戳脊梁骨!”
那白白胖胖地媳婦起初還有張笑。聽到這裡有些慌張地向著李氏和周氏那邊瞧過去。只見兩人隻低頭乾活。倒是沒有聽見這邊說話地樣子。聽見這兩個媳婦地笑聲才抬起頭來詫異地看了一眼。又是埋頭乾活。
那白白胖胖地媳婦連忙道。“家給地工錢已是夠高了。外面哪兒能找到這樣地活去?一個壯漢。在這年歲一日工怕也不值得幾個錢。混個肚飽倒也容易。想想咱們才來地時候家裡過地什麽日子。如今卻是有好轉了。三娘子待我們不薄了。”
那黝黑乾瘦地媳婦聞言白了那白白胖胖地媳婦一眼。“你倒是個知足地。卻不知道咱們替他們家掙了多少錢呢!往日裡都行得通地規矩。到了三娘子手上便行不得了。聽說這作坊日後是她地陪嫁。咱們沒法子。說說還不行麽?”
那花布包頭地媳婦也是道。“我說嫂子呀。你也是個好說話地!便是幾個銅錢便把你唬住了。也不想想。人家哪家富貴了不是雞犬升天地。輪到咱們家了。便是將長輩們當驢當馬當畜生地使喚著。我這般說怎麽不對了?她岑三娘就是個數典忘祖地畜生!大娘也是個沒骨氣地。生了個會賺錢地女兒又怎地了?當娘地也不管管。不怕說出去了讓人笑話!”
“你說誰是畜生呐?”李氏黑著臉站在一邊。也不知道聽見了多少。周氏有些怯懦地拉了她一下。
那包花布的媳婦臉色一下子漲的通紅,李氏卻是個厲害的,衝上前去一巴掌甩到她臉上,喝道,“便是養活了你這連畜生都不如的!沒的在背後說自家小輩不對的!”
包花布的媳婦一個站不穩,便跌倒在地上,將頭上的花布一扯,便在地上號啕大哭,一邊哭一邊打滾,“救命啊!殺人啦!方民家的要殺人啦!”
外間聽見叫聲呼啦啦的衝進來一群漢子,李氏不解氣的上去踹了幾腳,周氏和那白胖媳婦連忙將她拉住,那黝黑乾瘦的媳婦卻是嚇的一張臉慘白,連忙躲在人後不言,李氏被幾個婦人拉的死緊,隻得指著那滿地打滾的媳婦罵道,“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般的!我家三娘給你口飯吃,仗著自己是長輩還擺起譜來了!今兒個我不撕了你的那張臭嘴,老娘還不信了!”
卻是氣上心頭,那白胖媳婦和周氏一個拉不穩,便讓李氏又掙脫出去,撲到那包花布的媳婦身上又是打又是抓又是咬地,旁邊的男人見女人家打架,卻是不好上前,有幾個好事地隻吹著口哨叫道,“方民家的,抓她胸口!撓她臉!”
“方平,用腳,用腳啊!”
……
還有評論的,“婆娘家打架便是不是抓便是撓的,什麽事兒就消停了麽!”
兩個媳婦在地上滾做一團,可見李氏是個平日裡什麽活都乾地,身形不見的比對方大,偏生力氣要大上足足一倍,基本上沒吃什麽虧,只是那包花布的媳婦便慘了,一身衣裳給扯地破破爛爛,旁邊那些男丁也不忌諱是自家兄弟或侄兒的媳婦兒,隻一個勁兒的飽眼福,並沒有一個要上前去攔的。
李氏打到有些力竭,手腳慢了下來,周氏和那白胖媳婦連忙上去講她拉了回來,正勸著呢,便有個男人從人後衝出來,瞧見自己媳婦在地上衣不蔽體地模樣,頓時便惱了,環視一周,衝上來便拎著李氏的衣襟叫道,“便是你這婆娘欺負我媳婦?”
李氏平日裡就是個連男人也不怕的主兒,狠狠一口呸到那男人臉上,這邊這男人來不及反應,便被一群大老爺們兒給拉開了,那媳婦不行,男人卻是長的三大五粗很有一把力氣,等閑三兩個人竟然拉不住,三兩下便掙脫了,又撲了上來。
眾人正阻攔不急,人群中卻是鑽出了一群半大的小子,幾歲到十多歲的都有,就聽見方磊高喝一聲,“你敢打我娘!”
就瞧見方磊和路兩個撲到那男人身上一陣亂抓亂咬,那男人本是不怕兩個小孩子搗蛋地,方磊雖然也有十一二歲了,卻是長的十分地矮小,怎麽經得住那男人一手的力氣,只是這一番阻擾卻是讓人後地幾個管事擠了進來,三五個人齊上,三兩下便把那男人壓到地上。
岑子吟冷笑著從人後走:來道,“便知道有女人打架男人去找男人麻煩的,卻不知道我這位舅舅更喜歡找女人麻煩!”
岑子吟擺明袒自家舅母,說完便上去檢查李氏身上地傷勢,又讓人帶她下去上藥,李氏卻是不依,這邊那男人只是一陣臉紅耳赤後便叫罵道,“你岑家仗勢欺我!”
李氏聞言惱道,“明明就是你們佔宜還在背後戳人脊梁骨,真個是人不要臉鬼都害怕,你也不問問你婆娘說了啥!休要說她自己是長輩不該說出那樣的話來,便不是長輩,去哪個東家乾活,讓人親戚聽見了這話不給她兩個大嘴巴的!天下間就沒這樣的規矩!進作坊乾活拿錢,便是方家的親戚,背後罵人便成了岑家的事兒,這天下間的道理莫非就你們兩口給佔光了不成?”
那男人聞言便道,“老子不屑在你這破作坊乾活了!省的走出門了還讓人笑話,不是岑家的親戚麽?怎麽還要給人做牛做馬?”
李氏呸道,“要走便!岑家的作坊只有求著進的,就沒有求著人的!你今兒個走了,明兒個便有一群人要求著進來,還怕少了你那把力氣不成?”
那男子聞叫道,“我知道了!便是想趕我們走就是了老子出去了便會替你們好好宣傳宣傳!”
李氏待還要罵,岑子吟攔住她,對那男子道,“你是我的長輩,說出這話便是你的不對了!今兒個在這兒的人都知道咱們家這作坊本就是辦來給家裡的人填補些進項的,若是真要趕你們走,我還辦這個做什麽?若是一顆好心真個被當成驢肝肺,今兒個便將這作坊歇業了,也免得讓人說我將家中的長輩拿來做牛馬使。”
眾人聞言一驚,連忙叫道,“三娘,不可!”
岑子吟擺擺手,“這閑話我已不是第一次聽人說了,我好好的女子強出什麽頭,又說我如今是富貴命,偏生還要刻薄作坊裡幾個家中長輩的胰子。”
“今兒個我就把話都說明白了吧,別人說這話,我便笑笑也就過去了,可這話若是從家中長輩口中說出來,這心倒也真個涼了。”
“如今岑家外面瞧著風光,家裡實際情況是什麽,大家也許不清楚,不過諸位在這作坊裡乾活的日子也不短了,進進出出長安城也不下數十次,大家夥不妨扳著指頭好好的算算,各位王爺府上的郡王要成親,女方的陪嫁是多少?我是岑家人,我娘是方家人,當女兒地總不能將一副家業全數都拿走了,這讓家中的母兄又該如何自處?可若是少了,這體面……”
眾人被岑子吟一番話說地心驚膽戰,李氏在一邊道,“你們誰家的媳婦陪嫁少了,怕也是要遭你們白眼的。三娘這也是為咱們著想!”
岑子吟笑笑道,“如今我算計著還該做置辦些家當,若是再開兩個作坊起來,諸位看如何?”
人群中立即便有人道,“那不是又要多請人?”便開始算計能不能再多弄幾個人進來,雖然少了進項,多一個人乾活卻是什麽損失都給彌補上了,唯有那些全家都在這兒乾活的心中有些不悅。
岑子吟點點頭,“所以,往日裡你們多拿的,都是自家親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畢竟讓大家日子過地好些才是我的本意,如今瞧著卻是不行,一則岑家這點兒家業吃不住,二則便是還有那麽多人農閑時候沒事兒乾。”頓了頓,繼續道,“我自以為岑家還是對得起諸位了。”
周圍眾人眼色變換不定,岑子吟笑道,“所以,若是有人再在背後說三道四,要麽,這作坊我立馬歇業,要麽,就請他離開。諸位自己決斷吧。
”
岑子吟說完便上去扶著自家大舅母往後院走去,她這次是下了決心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平日裡是對這幫子人太好了,越的不知足,這些流言自然有人來與她報,今兒個過來處理,沒想到倒是自家舅媽跟打了一架,那躺在地上地女人傷的不輕,也算是個教訓了。
剛要走,岑子吟便聽見地個女人叫道,“還有她!還有她!她也說了,憑什麽隻趕我走?”
岑子吟扭過頭去,就瞧見那女人指著一個面色黝黑的乾瘦女人和另外一個白胖女人,那乾瘦女人隻一個勁兒的往人群後躲,那白胖女人卻是神色鎮定地道,“我什麽都沒有說過!”岑子吟笑了笑,這些事兒在這裡的方家男人們自然有個決斷,這些人
樸,倒也不怕做的過了,何況還有順子他們盯著,隻進了後院。
細細的替李氏上藥,周氏在一邊很是不滿的將那兩個女人咒罵了一番,岑子吟將她勸了出去,又讓李氏好好休息,今兒個就不必上工了,李氏卻是笑道,“你弟弟的兵役錢還不足,我多做一天總是能少差些。”
岑子吟皺了皺眉,這才想起唐朝是全民皆兵地,家家戶戶的都要服兵役,有功名在身地例外,大郎和二郎一直是捐錢過去的,連忙道,“方磊不才十二歲麽?怎麽這麽早便要服兵役了?”
李氏笑道,“定了一門親,年後便要成親,因此家裡存下地錢也沒多少了,自然要早些準備了。”
岑子吟點點頭道,“若是到時候不足,便來說一聲。”
李氏道,“已是和娘說過了,可惜你們還有孝在身,竟然是不能來參加他的婚禮。”
岑子吟笑道,“是呀,前幾年==著他還小呢,不想也要成親了,只是這個兒一直沒怎麽長,方路都與他一般高了,倒是一副機靈性子,要不是今兒個他聽了消息就趕來叫我,您怕是就要吃虧了。”
李氏擺擺手甚在乎地道,“便是她男人我也不怕!只要別讓你那個小舅母在後面礙手礙腳的,哎,她那性子,背後說的起勁,人前卻是不敢作的。”
岑子吟聞言自動略過周氏那一,大笑道,“是呀!我大舅母可是田間地頭的一把好手,誰不知道您乾活能頂上一個男人,不過今兒個您還是就在這裡休息吧,工錢照,我說了算!”
李氏聞言樂的眼角眉都是笑,忙不迭的道,“便是我家三娘知道疼人,隻恨我沒生個女兒。”
岑子吟笑道,“方磊媳婦進門了便是你的半個閨女,一樣的呀!”
李氏聞言點點頭道,“當我當新媳地事兒,你外婆……我必會好好對她的!”頓了頓又道,“你不知道那閨女,模樣性子都是當地最好地,便是瞧在你份兒上這才應了咱們家~事,上門提親的人家裡情況比咱們好的多了去呢!”
岑子吟抓住李氏的手道,“我這個表弟是個機靈地,如今大舅在窯上乾活,管著一大撥的人,日後家裡的日子必然會更好。只是方磊這邊一邊尋思著考功名,一邊又想出來乾活掙錢卻是不行,總要拿定了主意,一門心思地乾下去,三心兩意的卻是不好出頭,我即便想幫襯上一把也是難事。”
李氏道,“我已是與他說了好幾次了,他卻是心疼我們,你和你娘的話他的要聽地,這還是得請你去與他說說。若是有個功名在身,咱們田地的稅也可免了,豈不是一大進項,到了老若是能得個老封君老封翁,我便是睡著了也能笑醒。”
岑子吟聞言點了點,將此事記在心上,又與李氏說了幾句,便退了出來,又到果園去轉了一圈,逗了一會兒那幾隻長大了的黑狗,這邊順子便過來回話,道是作坊的事兒已經處理好了。
“那兩個媳婦雖然說了不少話,到底是方家的近親,幾位方家能做主都出來作保,若是再犯定將他們趕出去。余下那個卻是個寡言少語的,說會說人閑話卻是沒人信,也是當做一般地處理,只要她知道不說,卻也不該去聽。”
岑子吟道,“如此處理也好,到底是家裡的親戚,一趕出去便是什麽臉皮都撕破了。
這次罷了,若是有人再犯他們也不好來求情,今兒個話我已是放出去了,只要他們知道我是說得出做得到地。不過今兒個的處罰太輕,他們日後必然有人犯,到時候抓住了,不論是誰,你直接讓張廉處理了便是,他過些日子便要回蘇州了,得罪兩個人也沒關系,倒是你一直在這裡處著,日後不好相見。”
順子聞言應了一聲,岑子吟了結了心頭地一樁大事,也松了口氣,只要這幫子親戚別給她再折騰,作坊的管理必然會越地好起來。摸著自己的額頭苦笑,到底不是經商的料,唐沐非在就好了,他跟各路人馬都有交集,又是個精明的,只是這家夥將女兒扔在自家家裡足足半年多了還沒音訊, 今年夏末的時候該回來了吧?
想到唐沐非便想到了珍兒的母親,芸娘也不知道如今在什麽地方,那男人錯過了這般好的女人,也是個不惜福的,還好她的李珉是心疼她的。
想到李珉,李便到了,這家夥辦事效率簡直沒話說,不過短短的一夜時光,便聚齊了這麽多人,還拖著一大堆的材料,順帶的還帶來了一大群人,有正正經經的官員,也有嬉皮笑臉的公子哥兒,十多輛馬車拖著拽著的,像是去野餐似的,最過分的是竟然還有些女子,岑子吟扶住額頭,這家夥,這哪兒像是要做事的樣子?分明就是來玩的嘛!
這麽一大群人,岑子吟瞧了瞧自家這個小小的院子,不禁有些愁,只是去王府的話怕是又要惹出什麽事兒來,還是自家的地頭上清淨,左思右想半晌,才想到後面還有空地,既然他們是來野餐的,那她也就客氣了!
岑子吟出去迎接,岑子玉在一邊對著管咐,岑家三娘子下令,在後面給搭幾個草棚起來,日後大家的工作地點便是在那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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